第71章 第七十章
黑沉沉的夜里,疲倦的月亮躲进云层。
光线在夜色中愈来愈稀薄,昏暗的走廊寂静一片,只有她画笔扫过纸张的细微“嘶嘶”声,周遭仅有一盏橘黄色的暖光灯为她点亮视线。
突然闯进视野的三花猫不停蹭着她正在勾勒的流浪黑猫,嘴边的两戳小胡须向外翘起,模样甚是可爱,她握着画笔的手停顿住,无奈道:“这么突然?”
浅川拿起橡皮擦,犹豫着要不要修改画作,目光不经意发现离她不远的长椅上也有人影,看见金色带点黑的发丝,她随即放下画笔,朝那人走了过去。
“孤爪?怎么在这玩游戏?”
闻声后,坐在长椅上的孤爪怔愣地抬头,握着游戏机的手顿了下,面色虽平静,声音却吐露出几分窘迫:“只是刚好经过。”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望向她的眼睛。
暖光灯让她的眼眸像在盯着燃烧的蜡烛,闪着点点橘光,就像加了暖色滤镜的图层,黑长发也显得偏褐色,想起早上染发的话题,孤爪看着她的目光滞了几秒。
刚好经过?浅川眨了眨眼没有多问,像是想起什么,望向另一处走廊,没有看着他,随口督促道:“森然的蚊子超级多,孤爪你还是回休息室比较好。”
“我待会就回去。”孤爪把她分心的视线收进眼底,顺着看过去,走廊什么人也没有,他在心里存下疑惑,收起游戏机,斟酌地问了句:“那妳呢?”
“我?”浅川眨了眨眼睛,伸出指尖抵着下巴思索许久,面色有些苦恼怎么回答他:“严格来说,我算是在等人,有点一言难尽。”
“严格来说在等人?”孤爪听入耳中感觉怪怪的,细细的想,咀嚼她话里的意思,他眯细了眼睛试探性地对她说:“翔阳他现在应该在一馆。”
“我不是在等翔阳。”浅川摆了摆手,瞳仁闪过淡淡的笑意:“不过,你这样反问我,听起来是早就注意到我在那边画图了,是有事情找我?”
话音入耳,孤爪身子僵了一下,倏然把脸撇到另一边,几缕金发在空中划过弧度,掩盖住他的神情,声音缓而慢地回答:“的确是有注意到妳。”
浅川抿唇微笑:“是想吓我?”
孤爪闻声抬起头回答:“我不会这么做。”
视线碰撞的瞬间,孤爪出自本能地避开目光,脸不自然地往旁边躲了几下,指着长椅上的保鲜盒和退热贴说道:“浅川桑,那些还给妳,谢谢。”
浅川走过去拿起保鲜盒,稍微看了看,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猫咪握柄的叉子还特地分开用透明袋装,她弯了弯眼睛:“退热贴你留着吧,没发烧也能贴着消暑。”
孤爪没有回答她,纳入耳中的声音很柔和,听完心里有些摸不清的思绪,他偏头,将目光停留在还给她的叉子握柄上,是三花猫的造型。
脑中冒出了一些回忆,关于她。
和浅川光初次相遇,是在便利商店旁的暗巷,那时候他是被尖锐的猫叫声吸引,在走到巷口看清她身影的那刻,有一只橘猫从他脚边飞快地溜走,想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她背包上的吊饰。
脑中晃过数不清的思绪,现在和初次相遇的时候很像,橘猫不在,带着橘猫吊饰的翔阳不在,他和她就像––不,她的吊饰能与黑猫拼在一起的只能是橘猫,不会是三花猫。
不知道她记不记得,第二次的相遇,那天是音驹排球社搭车前往宫城县要去乌野综合球技场的日子,很意外的,在某条街的转角注意到曾在暗巷消失的她,还有跟在她脚边的三花猫。
那时基于好奇心,他独自脱队跟了上去,然而,在她转头看清他脸庞的瞬间,马上拔腿逃走了,他和三花猫都愣在原地––孤爪缓缓垂下眼睫,现在回想起这些,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三花猫在她画图时突然凑到黑猫身边根本代表不了什么,黑猫终究只能和橘猫拼在一起,所以他没有靠近她的打算,然而,心里的犹豫还是让他走向另一张长椅坐了下来。
“孤爪怎么不说话?”闻声的同时,孤爪正想收回思绪,然而额头却先一步感受到她掌心传递来的温热,他滞愣住,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想抬手挪开她的手,脑中却先意识到这样反而会握住她的手,一瞬间又去思考这个念头代表着什么,才不是在意,绝不是,不该是,不可能是,思绪混乱全打结在一块。
像是全身触电似的,孤爪蓦地退开她的触碰,思考的全程仅仅用了三秒的时间,感受到耳尖在发烫,他撇开头,近乎用勉强发出的嗓音回答她:“别碰我真的没事。”
“摸起来有点烫,真的没事吗?”浅川低掩着睫毛,想打量他的神情,可惜全被他的发丝挡住,见他这么抗拒,有些错愕地呆愣住。
孤爪稍稍抬起眼,注意到她手还举在半空,还一副很担心他的样子,他深深吸了口气,用细微的嗓音回答:“没事只是天气热的关系。”
“这样阿好吧。”说完,浅川似是想到什么,往旁走去,把保鲜盒放到长椅上,走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片退热贴,
“既然退热贴都买来了––”她沿着缺口撕开包装,取出贴片,拿掉那层透明薄膜,笑着说:“孤爪,你稍微低头一下。”
“欸?”
孤爪盯着她手里拿着的贴片,怔了几秒,瞬间读懂她想干嘛,一时窘迫,脑中的各种矛盾打起架,他低下头思考着拒绝的话。
没能反应过来,才刚要启唇。
就看见她双手伸了过来,退热贴却不是贴在额头,而是他的后颈,孤爪凝着忽然靠近的她,眼尾轻轻颤了颤,一时之间不敢动弹。
“好了!”后颈传来冰凉的感觉,浅川退开几步,扬起脸朝他微笑,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对他说:“大椎穴是最佳散热点。”
孤爪抬手摸了摸后颈,看她自豪地说出这种小知识,一时答不上话,最终无奈地张了张嘴:“谢谢。”
后颈传来的凉爽感确实缓解了燥热,让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心脏不再像方才那样加速紧张,只是心里头有点开心。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哦!总算来了。”浅川立即蹲到长椅后面,再度看向另一处的走廊––山口气喘吁吁的跑来到月岛萤面前。
孤爪没说话,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见她转头朝他招招手,无奈之际,只好配合的,一起蹲在长椅后。
“妳一直在等的他们?”
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两人,才刚问完,孤爪疑了一下,面色露出细微的凝固,不敢信地望着她:“不对妳怎么知道他们会出现在那?”
“这要解释有点阿!”浅川把手抵在嘴边,像在倾诉秘密似的,说话接近气音:“要和孤爪解释的话,现在就像游戏里会出现的剧情那样。”
“剧情?”
孤爪皱了下眉,庆幸她用游戏的方式解释,他一下就能心领神会,意外的没有很惊讶,慵懒地问:“所以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孤爪听了好冷静。”浅川偏过头,歪着脸蛋朝他微笑:“我并不是完全知道,但是大部分知道,怎么说呢未来和过去都各一点点。”
孤爪久久不语,呼出口气,嘴唇微微动了下:“果真是外挂。”
“为了什么––?”
不远处那两人争执声变大,孤爪收回思绪,把注意力转向他们,乌野的其中一人攥紧对方的衣领,像是用尽所有嗓音与力气般嘶吼着:
“除了尊严──还能是什么!?”
光线在那刻变亮了些,仰头一看,月亮拨开云雾,透出柔和的光,月光像朦胧的银纱织出的雾,为枝叶、暖光灯、走廊以及他们的脸庞披上一层银白色的柔光。
孤爪慢慢看向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她穿越这件事从半信半疑转为真的相信,他轻声询问:“所以妳从刚才就一直在等这个?”
“是阿,幸好一切如期发生。”嘴角凝出抹弧度,浅川不再关注月岛和山口两人,把视线转向他说:“孤爪,山口君刚才超有气势对吧!”
气势?孤爪缓慢的垂下眼睫,没有附和地回她“对阿”二字,而是沉默了几秒,带着猜测的口吻问:“浅川桑,妳是在害怕剧情没发生吗?”
“一半一半吧。”她的嗓音带了点迟疑。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浅川抬头望着深邃的夜,眼睛弯的像今晚的勾月,目光逐渐柔软下来:“我希望这一幕能照常发生。”
约莫能理解她话语里的担忧,虽然理解,但也没能完全摸清关于她的所有事,最终,孤爪仅仅“嗯”了一声,喉间的尾音拉的很长。
浅川勾起唇角:“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来安慰我。”
“感觉妳并不需要。”孤爪垂下睫毛,瞅着她有些苦涩的笑容,摸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小心翼翼多补充一句:“要是卡关可以找我。”
“噗––”
浅川没能憋住,笑了几声,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把脑袋靠在长椅边,淡淡地说:“谢谢,话说,孤爪喜欢苹果派对吧?”
孤爪缓缓站起身,没有矢口否认,看向蹲在地上把头靠在长椅边上的她,有些困惑地答道:“嗯算是。”
浅川像是把长椅当成了枕头,歪过头朝站着的他笑着说:“那,明天我去食堂问问,如果设备可以用的话再做苹果派给你,就当作是你听我啰嗦这么多话的回礼。”
孤爪摇头:“那些并不啰”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只手伸向她肩膀,孤爪微微睁眼看向那人,仅仅一瞬间,在他那双明黄色的眼眸感受到些许的敌意。
“妳在这做什么?”月岛皱着眉头,视线扫了扫他们,最后停留在她睁着的那双眼,稍稍压低声音问:“和音驹的人单独在这聊天?”
“呃。”
浅川错愕住,僵硬地回头,目光迎上月岛清冷的脸庞,肩膀被他捏住动弹不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回答:“我只是刚好和孤爪在这碰见,所以聊个天,倒是月岛桑怎么来了?”
“我不能在这里?”
月岛挑了挑眉,对着解释的她皱起眉,似是想到什么主意,唇角一边缓缓勾起,目光紧紧地逼视她说:“要是日向知道妳在这里和音驹的人单独聊天,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闻言,浅川露出死鱼眼望着他:“能怎么想?”
孤爪稍稍退到一旁,听见月岛萤这么说,想了想,与其待在这等着暴露心里数不清的犹豫,不如果断离开,抿了抿嘴唇,他犹豫了一会便朝她开口:“浅川桑,我先回休息室了。”
“咦?在这一刻?”
浅川一听,呆滞住,随即缓缓瞪圆眼睛,愣是没反应过来:“孤爪阿你在月岛桑这句话之后突然离开会显得我们真的”
没等她说完,孤爪踏着小步伐跑开。
浅川蓦地噎住,喃了喃:“好狠阿。”
月岛扬起下巴,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没有在意跑开的孤爪,只朝她哼笑一声:“看来果真值得我去和日向说一声?”
“月岛桑。”浅川无语地扯了扯唇角,抬手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不是中指是食指,说:“一块草莓蛋糕够不够贿赂你?虽然我真的是清白的。”
“哦?”
月岛忽而轻笑,朝她露出核善的面色,眼睛弯成勾月:“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蛋糕店,我想妳的蛋糕不会只是便利商店的对吧?”
她面色一怔:“那家店很贵耶。”
月岛一听,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明黄色的眼眸低视她:“日向怎么想也不会知道他的女朋友在昏暗的走廊”
浅川给他一记白眼:“被威胁?”
月岛挑眉,平静道:“妳說呢?”
“好啦,记得分我一口。”
浅川蹙起眉,眼珠子都快瞪成圆状,几秒后似是想起什么,忍不住多问:“话说,月岛桑怎么不去三馆?还有山口人呢?”
“山口他应该回一馆了。”
月岛睫毛低阖,像是想起什么,不经意地皱了下眉,接着回答:“刚才我去过三馆,木兔桑要我来找妳,只是恰巧看見妳在这。”
“你特地来找我过去?”
“两块蛋糕。”
浅川错愕住:“我又没”
“三块。”
浅川闻声后直接抛出死鱼眼,用眼神示意他“我去拿东西”便往另一张长椅走去,简单收拾过后,抱着一堆东西走回月岛萤身旁。
“好了,走吧月岛桑。”
注意到她手里除了耳机,还捧着画本跟保鲜盒,月岛无语地走上前拿过耳机,直接挂在她的脖子上:“这样挂着不就不用拿了?”
指尖拂过她的发丝,那一秒,他不自觉闪躲了下浅川的眼睛,目光不经意探到她白皙的颈窝––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愣的撇开眼。
“不不不别挂着。”
浅川拼命摇头,却没手能摘下,仰头望着月岛困惑的表情,吞吐道:“这怪难为情的,会让我不断想到田中前辈常常说的西堤boy。”
“呵––”月岛萤上下看她一眼,嘴唇一角微微勾起嘲讽的笑容:“妳倒是不用担心这种事。”
她蓦地哑然:“你什么意思?”
月岛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月岛桑不说清楚,我偏不”
“四块。”
––––
才刚踏进三馆,很快有人就注意到他们。
木兔蓦地睁大眼睛,对她的态度像是招待来自家拜访的客人,热情的不得了,声调高昂:“浅川──我一直在等妳来!”
“木、木兔桑,要小声点。”浅川惊慌地想摆摆手,可手里捧着太多东西只好作罢,侧头一看,赤苇站在球场上望着她点头示意打招呼,黑尾则带着微笑走了过来。
“呦,店员桑。”黑尾望着她,顺势把手搭在月岛肩上。
月岛挣脱他的手,嘴唇动了动:“那么,我先回”
“别走!”木兔一听,想起拦网的事,伸手把一脸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月岛拉进球场,嘴里嘟囔着:“既然刚才我回答了你问题,你来拦网。”
浅川盯着月岛的背影思索着,视线忽然被黑尾挡住,他指着她手里的保鲜盒问:“下午的事谢谢,不过,研磨什么时候把盒子还妳的?”
她眨了眨眼回答:“几分钟前。”
“这样阿”黑尾笑了下,没继续多问,而是转身走向体育馆收纳铁椅的地方,搬出一张椅子拿来放在她旁边:“店员桑,坐在椅子上画吧。”
“欸?”
浅川有些讶异地瞅着黑尾,迟疑几秒,还是好奇地问了句:“谢谢,只是黑尾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上次你可没这么做。”
“为什么?”
黑尾慵懒地弯唇,一手放在胸膛,另一只手微微垂在侧边:“因为,敝人一向待”
浅川抬手打断:“行了,总之谢谢。”
沉默片刻,浅川从口袋拿出一颗糖果,抿了抿唇,摊开掌心递到他面前:“黑尾桑,这颗糖果给你吧,人情回敬。”
“糖果?”黑尾面色慵懒,半睁着眼盯着她掌心上的那颗糖,嘴角抿出笑:“店员桑阿其实我更喜欢吃盐烤秋刀鱼,糖果就”
话还没说完,一双手就伸来把她手上的糖给拿走,木兔的眼里满是笑意:“给我吧!既然黑尾不要,那浅川就给我吧!”
黑尾嘴角的笑容僵住,拉住他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取走他手里的糖,只用几秒就打开包装纸送入口中,丝毫不顾身旁抗议的木兔。
木兔脸上露出几分痛楚:“嗬––”
黑尾寡淡笑了下:“谢啦店员桑。”
“不客气。”
看见木兔表情失落,浅川心里有点慌张,口袋里没有多的糖,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凑过去说:“木兔桑,待会我会认真画你的!”
闻言,木兔整个人像满血复活似的,举起两手兴奋地挥了挥,嗓音充斥活力:“听浅川这么说我很期待啊!hey––hey––hey!!”
黑尾撇了撇嘴:“很吵阿,木兔。”
“浅川桑。”
赤苇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细长的眼尾压的很低:“白天球经忙了那么多事务,浅川桑还愿意在晚上跑来帮木兔桑画图,谢谢妳。”
“不,只是画图不麻烦的。”浅川摆了摆手,朝他微笑:“比较辛苦的是赤苇桑才对。”
赤苇微怔,望着她迟疑地说:“坦白说,我一直觉得浅川桑似乎很了解我和木兔桑,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
“不开始吗?”
忽然听见清冷的嗓音,赤苇停下嘴边的话转头看向球场,只见月岛萤瞅着他说:“时间也不早了,恐怕体育馆很快就得锁门。”
“说的也是。”
赤苇平淡地回答,偏头瞥了眼浅川。
“难得眼镜君这么积极。”
黑尾扬起嘴角,一手叉在腰上,目光扫过赤苇以及坐在铁椅上的浅川光,最终视线落在月岛萤脸上,了然的露出一丝坏笑:
“看来是出于私心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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