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七章 大学生入职

吴运良是冀省的一名专科生，已经二十八岁了，家在农村。早已娶了老婆，有了两个孩子，都在老家照顾他的父母。

他没能考上本科，但是他的学习态度很端正。

读书改变命运，不会欺骗八九十年代的人。他考上了专科，已经改变了命运。他可能被分到工厂，可能被分配到家里的政府单位，他的户口也会改为城镇户口。

但他想要更好，于是他更加废寝忘食的学习。他是学机械的，是他们系里成绩最好的。

在分配工作的时候，他作为机械的最好成绩的人，被分到了晋陵集团。他知道晋陵集团，早先还是晋陵纺织厂的时候他就知道，做喷水织机，卖牛仔服，赚外汇，他也知道王言在北大演讲，知道组织了大学生考察团。

他知道晋陵集团是好单位，但他是拒绝的，因为他不想离家太远。可当导师告诉他，去到晋陵集团就分房，工资能达到一百以上，可以携带家属，还给家属安排工作，医疗、教育几乎免费等等的优厚待遇的时候，他坚决表示服从国家安排。

于是他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表示了去向，描绘了未来。他收拾了行囊，告别了同窗的室友，带着自己的档案，拿着学校开出的介绍信以及国家的分配证明，买了硬座的车票，经历过一番折腾以后，在一个上午，他到了晋陵火车站。

“晋陵到了，晋陵到了啊……都拿好自己的行李，看好自己的贵重物品，小心小偷啊。带孩子的把孩子看好，人多眼杂，孩子丢了可难找。”列车员扯着嗓子嗷嗷喊。

车厢里的人们也都嗡嗡嗡的弄着大包小包，拥挤着下车去。

他们有的探亲，有的出差，有的是商贩，还有的是本身晋陵在外的人回来。连下带上，热闹极了。

吴运良也扛着大包小包，随着人流拥下了火车。甚至有一段距离，他的双脚都离了地，让他真正感受到了小小晋陵县的繁华。

才一下车，入目的全是人，听到的尽是喧嚣吵闹。

他有些茫然，不知往何处去。正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巨大显眼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大学生加入晋陵集团大家庭，为社会主义共同奋斗’‘大学生报到处’的字样。

他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小心的穿过人潮，往那边过去。他看到那边有一排桌子，十几个人坐在那里弄着纸笔。已经有几个人大包小包的分别在桌子前对话、签字，他们是一趟车过来的。

“你好，同志，欢迎来到晋陵集团。”

看到吴运良过去，马上有个年轻人迎了过来，笑的亲切，“我们是集团人事部的，给大学生办理入职的事宜。请把档案，还有贵校的介绍信，国家分配的证明找出来。”

“好。”

吴运良应声，动作麻利的放下了大包小包的行李，从随身挎着的军绿斜挎包中掏出了放在一起的档案之类的东西。

“吴运良同志，过来吧。”

人事部的年轻人看了一下信息，随即带着吴运良来到了一张桌子前开始办理入职手续。

坐在桌子后的办事员在桌子上的名单中找到了吴运良的名字，打了个勾，随即问道：“同志，怎么过来的？”

“火车啊。”吴运良不明所以，毕竟这就是火车站。

“我的意思是什么车厢，硬座、卧铺，还是软卧？”

“硬座。”

“车票出示一下。”

吴运良听话的拿出了车票放在桌子上。

那人接过了车票，看了一眼，随即直接拿了手编的记账凭证，填上了数字。

一边写一边说：“这算是厂里的福利吧，来入职的大学生的车票全部报销。硬座的，按照硬卧报销。硬卧、软卧则是实报实销。”

写完了凭证放到一边收好，他打开了桌上的盒子，从中拿出了软卧车票的钱。

“报销完了，钱你收好。”

不待吴运良表示感叹，就看那办事员拿了一张纸出来：“这是你转户籍的申请，你在上面签个字。”

吴运良听话照做。

而后办事员又撕了几张条子，一边在上面写字，一边问道：“你们家里几口人？”

“呃，我们还没分家，一共有十六口。”

“那你得分出来，带家属进厂只能是直系亲属，就是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办事员解释了一下，停了笔，“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一儿一女。我媳妇在老家带着呢。”

“那你们家就是四口人，你要接父母过来吗？”

“我想先看看，而且我父母也不一定愿意来，呃……我以后还能接吗？”吴运良小心的问道。

“随时都能，过来住不迁户口也可以。那你之后再考虑吧，确定了以后向上打报告。”办事员又低头在条子上填了起来。

一会儿，办事员一张一张的递条子。

“这是你分房的条子，八十五平，足够接你老婆孩子过来了。这是你选装家具的条子，可以选两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套沙发、三个柜子。

这是你生活用品的条子，可以到任何一个国营商店领一份生活用品。包括两个面盆，一把牙刷，三管牙膏，两块肥皂、两块香皂，一瓶洗发水，一瓶护肤霜，两套被褥枕头、两套家纺用品。就是床单、被罩、枕套什么的，都是咱们纺织厂自己产的。还有炊具碗筷什么的，也能领一套。

这是自行车的条子，可以去自行车店选一辆我们晋陵自行车厂生产的自行车，不限型号，二八、二六都可以。

伙食关系这个就不用了，我们的职工食堂管三餐，不算口，不用票。这是你的粮本，这个有用。我们县里目前的粮油还是限量供应，凭票购买。

这是你的医疗本，头疼脑热之类的去卫生所，老中医给你开两副药喝下去就好了，卫生所处理不了去县医院，县医院不行就去省医院，去北京上海。

这是你工作的条子，在来之前，你已经被分配到了纺织机械研发的岗位。一星期之内，你拿着在这个条子直接去纺织机械厂那边报道就行，他们会给你办好的，工作服那边的后勤会给你发。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岗位不是定死的。目前是根据你们的专业分配，等到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可能有的同志不适应，也会给你们再进行调岗。

这是你的工资条，拿着这个可以去财务部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帮助你们安顿好。因为还没有工作，所以没有待遇，只有工资。专科的基础工资是一百，本科的基础工资是一百一十五。

这本是厂规，这本是安全生产条例，这本是卫生健康条例，这三本事关咱们职工的权力与义务，事关集体的财产安全，务必好好看。尤其是厂规，最好背下来。

这本是工作手册，工资、福利待遇、医疗报销、养老等等，都在工作手册上呢，很多疑问都能找到答案。

欢迎你的加入，吴运良同志。”

办事员站起了身，郑重的跟吴运良握手。

吴运良还是有些懵，呆呆的同办事员握手，回了一句谢谢。

办事员并没有嘲笑，因为最近他们见了很多，旁边的几个一样办入职的大学生，也都是呆呆的，全都为着晋陵集团如此高的福利惊呆了，他们或许在疯狂的感谢国家感谢党。

“同志，跟他走吧，先去那边拍照，拍完以后他会带你去选房子。”

“好，谢谢你啊，同志。”

吴运良应声，由先前那人引着，去了边上一排的帐篷中的一个，拍了一张彩色的证件照。而后又跟着那人出去乘上摩托车，先去领了一辆二八的自行车方便在县里行走，也方便载东西，接着去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以后，这才去到职工楼的区域，找人交了条子，做了登记，领取了房屋钥匙。

等呆呆的吴运良回过神来的时候，带他过来的那个人事部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还带上了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站在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而显得很空旷的八十五平的房子里。

阳光穿过干净透亮的玻璃窗，洒落了屋内半边金黄。地上铺了大理石的地板，墙上刷了干净的白漆，显得整个室内都很明亮。甚至就连暖气都刷了颜色，与屋内的明亮统一。

吴运良知道这是真的，但却也认为这是在梦中。
他的内心有种忐忑，心好像吊起来一样。好像他小时候，独自一人探索了村头无人的烂房子一样的感觉。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恐惧，这时候他是兴奋。

他在屋内到处走动，看着卧室，看着厨房，看着地板，看着墙壁，最终他打开窗子，站到了阳台，有些颤抖的掏出了一盒烟，从中抽出一颗叼在嘴里，他划了三次才点着了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感受着晋陵的风，看着职工房的建筑，满足的吐了出来。

“好日子真来了啊……”

他喃喃自语，脸上挂着微笑，对未来都是希望。

这一刻，没人比他更爱晋陵集团！

抽过了一支烟，舒缓了心情，甚至于他都没将烟头扔到地上，更没有扔到楼下，而是在阳台的护栏外熄灭，揣进了自己兜里。

他回身到了屋内，拆开了他的大包小包，取出了纸笔，直接趴在地上写起了信。

将他的见闻，以及获分了八十五平的大房子的好消息都写在了信中，表示等他在这里安顿下来以后，就请假回家去接老婆孩子过来。将信装进信封里，又塞了五十块钱进去，小心的封好，贴了邮票。

接着他又收拾了一下他的小挎包，拣了日用品、家具的条子放了进去，锁了房门离开了房子。到楼下骑上自行车，先去找了邮局寄信，之后在国营饭店花了几块钱，吃了一份盒饭，喝了一瓶汽水。

这是比较新奇的，因为国营饭店都是卖小炒，没有这种盒饭。

盒饭的推出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主要受小孩子欢迎，或者说主要就是给读书的孩子们推出的。

因为他们没有劳动，却享受到了县里的义务教育、免费书本、免费学习用品的费用，厂里还供不住那么多吃白饭的，所以学校还不管饭。

他们要么早上带饭去学校，要么中午回家去吃。县里的孩子父母都是双职工，都在厂里吃饭，也没多余的功夫照顾孩子，加上普遍生活幸福，赚的又不少，隔三岔五的就会给孩子钱，让孩子们结伴去国营饭店吃盒饭喝汽水，合适的很。

当然已经退休的老人们也享受到了这个福利，他们没事儿也能吃一顿，再喝一杯小酒。

退休的老人也有活，除了环卫，还有早晚高峰的时候在街上维持秩序，或是干点儿其他的轻松活计。达到一种既不忙，又不闲着的轻松状态。

至于承担生产任务的职工们，他们则是好聚会，隔三岔五的就要约着朋友一起到国营饭店里聚一聚，再不就是买菜回家招待，天天请肯定担不住，但隔三岔五的这种状态，还是可以承受的。

要不他们也没太多花钱的地方，总体来说，职工们的消费还是朴素的。

也就是厂里发展的好，他们的福利待遇好，这才愿意花钱在吃喝上，否则是必要勒紧裤腰带更多的攒钱……

美滋滋的吃过了午饭，吴运良去了国营商店，他找到了换日用品的条子递给了商店里的柜员，后者直接带着他拣了一大堆的东西，弄了老大的网兜给包了起来，还帮忙给固定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业务娴熟的很。

同时柜员又笑着欢迎他的到来，欢迎他加入到晋陵大家庭，还问他自己能不能拿走，不能的话他让人帮忙送去家里，态度好的不行。

在柜员的指引下，吴运良又推着自行车去到了不远的家具店，家具店的柜员也是一样的热情。

在柜员的带领下，他选了沙发、书桌、饭桌、椅子、柜子等等，他选了一张双人的大床，又加了二十块钱选了两张单人的小床，以及床垫。

因为八十五平有三个房间，他要给儿女一人一间房。本来还要置办两套小书桌、椅子的，还想要个书架，不过他已经囊中羞涩了。给家里寄了五十块，又添钱买了床，他还要过两个月才能领到下一笔工资。

家具的搬运不用他操心，他选完了东西确认了以后，柜员跟他要了楼栋的地址以后，就让他先行回去，说一会儿家具就会给他送到家里，并按照他的要求摆放完毕。

他推着自行车慢悠悠的回去，享受着暖阳，看着街上幸福的人流，感受着人民的热闹。

晋陵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县城，他去过老家的县城不止一次，但他们老家的县城相比起晋陵来说，实在是不及万一。

他们县城里甚至连水泥路都没有铺完，而晋陵这边，他走过了的几条路都是柏油路，路边还有路灯。街上的人们普遍都或推或骑着自行车，甚至还有少数的摩托车突突突的在街上缓缓行驶，路边的各种店铺中都是人。

给他的感觉是，繁华。

这样一个词用在一个县城上，他觉得很贴切，因为报纸上早都已经说了，晋陵现在是全国最富裕的县，已经全面脱离贫困，人民都能吃饱穿暖，并且报纸上还说了，预计在本世纪结束以前，晋陵会全面实现社会主义。

他不知道，王言的原话是在九十年代以前基本实现社会主义，但是报社的领导觉得他牛逼吹的太大，自作主张多加了十年……

他的记忆力不错，再加上楼栋的标示特别清晰，他很顺利的一次回到了家里。

“吆，你是新来的大学生吧？”

正当他忙活着往楼上搬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才回来的穿着西装皮鞋的中年男人。

“啊，是，同志你好。”

“都是自己人，来来来，我帮你拿。”中年男人很热情，不由分说，直接帮忙拿起了东西，“你住哪屋啊？”

“四零三，大哥，我叫吴运良，厂里给我分到了纺织机械研发车间。”

“巧了，我是五零三的，就在你楼上。我叫刘威，是咱们纺织机械的业务员，这不是才回来嘛，以后有事儿就找我啊。”

“哎，谢谢大哥。”

“大学生可是宝贝啊，你是不知道啊，为了让你们安心，厂里空出了一千多套房子，多半都是八十五平的。谁不是一大家子人呐？很多人家分房都延后了。厂里又给大家开会，安抚情绪，让职工们都明白大学生的重要性。这事儿都闹半年了，去年夏天就开始。

也就是咱们厂长威信足，算是压下了这件事儿，但是也没压下职工们不满的情绪。这人呐，就是不知足，眼界小，占便宜还没够。

厂长说了，未来十年咱们晋陵能不能基本达成社会主义，就看今年的这一批大学生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你好好干啊，小吴，咱们厂长对你们可是给予厚望啊。”

“是是是，我肯定好好干。”吴运良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应声做保证。

就在刘威的帮助下，两人很快的把东西搬到了楼上，吴运良感谢了刘威，说以后请他喝酒，不想刘威干脆的说晚上请他去国营饭店喝酒，实在盛情，他也没有拒绝，只能记着账，打算之后请回来。

他到家里弄着扫帚扫了一下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屋子，没等上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了门。他一打开，就看到几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抬着包在一起的床架子站在门口。

“大学生，家具送来了。”

“大叔，快进快进。我刚来，有没有水……”

“用不着，来来来，你让一让。我们就穿鞋进了啊，回头你再擦一擦。”

“没事儿没事儿。”吴运良连连摆手，让开了位置。

接着，就见这些男人一趟一趟的将东西都给抬了上来。他还跟着下去了一趟，只见一辆拖拉机拉着好大的斗，上面都是他选的家具，六个男人跑了不少趟，将他要的东西都抬到了楼上，弄着螺丝刀将东西都给组装好，按照他指的位置给摆好。

过程中他也跟这些人聊天，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农村进城的。虽然干的是劳力的活，但也是正式的职工，一个月也有五六十块钱。

他不觉得这些跟他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干的活很重，因为他没读大学之前就是在家种地的，他也参与了很多县里的公共建设，就没有轻松的活。相对来说，这边做搬运装卸的活，其实并没有那么累。而赚到的钱，却不是他们更累而能比的。

他更加清晰的感受到了晋陵的富裕……

等到晚上，他与楼上的刘威聊过一通，对晋陵也算是有了更全面且清晰的了解。

小酌了几杯，回到了房间，他躺在崭新舒适的床上，盖着柔软贴肤的棉被，满足的睡着了。

这样大多相似的场景，在到来的一千多个大学生的身上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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