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
地牢的日子可不好过，这里阴暗潮湿，空气发臭，不见天日的囚犯在地下关久了都会发臭，就像放变质的肉。
经常有人在这里患病，运气不好还会死去，每年被行刑的死亡人数比不上病死的人数，一旦爆发传染病死了很多人，就能看到集体焚尸的恶心场面。
亚伦曾有幸看见过那场面，那时，他们会在郊外挖个坑，堆满柴火，把病尸扔进去，接着一把火点着，然后就是漫天的浓烟和刺鼻的味道，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被女人耍了？”
亚伦正在回忆往昔，突然有人从后面叫他。
那人躺在石头堆起来的木板床上，一半身体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他一坐起来，木板就嘎嘎响。
“你怎么知道。”
“我是听它们说的。”
他指了指通风口，亚伦看过去，几双绿宝石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那是几只倒挂着的蝙蝠。
“挺好笑的笑话。”亚伦轻哼一声。
“我也觉得不错。”
他挪动身子，脸从阴影里出来，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长着一张瘦削的脸，五官分明，目光狡黠，颧骨偏高，头发乱糟糟，稀疏的胡渣已经长得很长，看上去没有生气，或许在这儿待久了的人都是这样的气质。
“女人都是这样的，你永远猜不准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穿上鞋。
那双破脏的鞋和他破洞满身的衣服就像是配套的，甚至感觉这一身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油腻的头发，粗糙到掉皮屑的手臂，发黄的牙齿。
“我叫康纳尔多。”
“亚伦。”
他们友好的握了握手。
“你犯了什么罪？”亚伦问。
“一点小恶行，吃了几头农场主的羊。”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但亚伦现在可没心情笑。
见亚伦冷淡，他便也没再多聊，只是抬起了头，望着通风口的蝙蝠们。
...
莫兰将军回到府邸时一言不发，伯蒂夫人多番询问后，他才缓缓说道：
“王妃说等陛下回来处置。”
“我不敢相信亚伦会干这种事。”
“你也见过的，那位新王妃的确很漂亮。”
“哦亲爱的，你能救我们的儿子吗。”伯蒂夫人挽住他手臂。
“我想陛下应该不会把我逼上绝路，我和他是老交情了。”
“那是以前，现在他可是国王，不是王子。”
“唉。”他叹了口气。
莫兰也已和锡德里克一样上了年纪，但他没有他那么胖，他的身材和年轻时没什么两样，强壮、高大、健硕，留了些短短的络腮胡，脸上略带沧桑。
“妈妈。”
雪妮莉丝从门外跑进来，劳莲奶妈在身后追着，很明显，这位深知人情世故的奶妈，知道此时雪莉不该进去，但她实在抓不住她。
“对不起，夫人，”奶妈道歉，“小姐非要进来。”
“没关系。”伯蒂夫人露出疲惫的微笑。
“亚伦今天会回来吗？”雪妮莉丝问。
“他出去了，今天回不来了。”伯蒂夫人说。
“那明天呢？”
“明天也不一定。”
“那他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知道。”
“爸爸你知道吗？”
莫兰沉默不语，撑着腰，默默看向窗外。
“爸爸？”
“别去，小姐。”
雪妮莉丝想过去拉他衣服，却被奶妈一把抱住。
“将军和夫人要休息了，我们先回去。”奶妈抱住她，走向门外。
“爸爸还没回答呢。”
离去时，雪妮莉丝仍然不解地看着父亲。
...
“你的家人肯定很想念你吧。”康纳尔多忽然来了句。
“也许吧。”
“你可真好命，想想我，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被抓了就只能等刑满释放，”他叹了口气，“有时候这群混蛋还老忘记刑满期，害得我多待好几天。”
“看来你经常来。”
“嗯，不过不止这一处，全帝国的地牢我几乎都去过，想抓的我的人实在太多了。”说到这儿，他笑了起来。
“不过，你这样的贵族公子倒很少见，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回，就算贵族们犯了法，人家也不抓，杀个人，抢个东西，玩个女人，谁管你呀！”
康纳尔多很轻松地谈着天，不过几乎都是自言自语，亚伦很少回他。
亚伦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只要等到审判日，证明自己无罪，那他们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况且他和王妃无冤无仇，不过就是没有合她心意罢了，她是在捉弄他，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就和雪妮莉丝一样，调皮顽劣，做事不经过大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点可以说是贵族小姐们的通病。
所以，他并不担心。
他放下身体，躺到木板床上，正好，他也能看见那三只蝙蝠，它们绿色的眼睛一直睁着，像是在监视这里的一切。
吱————嘎————
地牢的大门被打开了。
夜幕已降临，地牢走廊漆黑一片，看不清来的是谁。
“他们好像是来找你的。”康纳尔多说。
果然，他们径直走向这边，打开了门。
那是三个体型魁梧的士兵，不像是地牢的守卫，他们穿的皮甲和守卫截然不同。
“哪个是他？”带头的壮汉声音粗犷。
“是这个，看穿着都看得出来。”另一个指着躺着的亚伦。
“好的。”
那壮汉走向他，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你想干什么？”亚伦问。
“来吧朋友，别害怕。”
“警告你们，我是莫兰将军的儿子，曙光骑士亚伦·阿拉斯泰尔。”
“哦朋友，我知道是你，我们要挖掉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
“你们敢！”
“我们当然不敢，挖你眼睛的是你旁边这位，你的狱友，是他挖去了你的双眼，”他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康纳尔多，“你说对吧小毛贼，你们俩吵架，打了起来，是你挖走了这位大人的双眼。”
“不，我没有。”康纳尔多耿直的说道。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你没有解释的机会，你会被我们行刑，直接砍死，砍头，明白吗？”说完他咯咯地笑起来，另外两人也跟着一起笑。
“你俩把他按住。”
“好的，没问题。”
亚伦可不能坐以待毙，他趁对面上来时找准时机，猛地起身朝带头那人撞去，把他撞到墙角，然后一把夺过匕首，又补了一脚在他脑门上。
后面两人迅速上来，想用手制服他，却被他一人一脚踢开。
“身手不错。”康纳尔多看着戏。
而这时，门外竟然又进来两个人。
他们联合被踢开的那两人，一起围过来，亚伦挥舞着匕首，威胁他们不敢靠近。
可他不知道，身后那倒下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砰！
一记重拳砸在亚伦后脑勺上，瞬间把他打糊涂了，视线模糊，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接着，他们五个人趁亚伦迷糊时一起围上来，硬生生制服了他。
“小子有点能耐。”一开始被撞倒的壮汉，夺过匕首。
四个人强行把他按到木板床上，他使劲挣扎反抗，可由于戴着镣铐，无法挣脱出来。
难道要被这群人挖去眼睛吗！没了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仍旧拼命挣扎着，他们也拼命按着。
“我说。”
热烈的气氛突然被一句冷淡的话破坏了。
“我说你们几个，壮得跟头猪一样，五个欺负一个，算什么本事。”
说话的是角落里静静坐着的康纳尔多，他死鱼般的双眼，平静地看着他们，让带头那家伙很不爽。
“小毛贼你可别急，一会儿就搞死你。”他恶狠狠地说。
“嗯嗯，当然，我当然不急，因为你们不可能杀死我。”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对方，他刚刚脑门被重踹了一脚，现在还被一个小毛贼嘲讽，怎么忍得了！
“是吗？我们杀不死你？真有趣！既然如此，我就先把你杀了！”他大声吼道。
并快速朝康纳尔多走去，一手按住他的脖子，一手举着明晃晃的匕首。
他以为他会躲避或者反抗，结果什么都没有，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导致匕首下去的时候，让那壮汉有一丝刺人偶的感觉。
噗嗤噗嗤噗嗤————
锋利的匕首无数次扎进康纳尔多身体，鲜红的血液从匕首上导出，没有一丝挣扎，没有叫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有刀刀深入的画面。
直到没有呼吸之后，他才停下来，在杂草堆里抹干匕首上的血，现在，身后的人才敢说话。
“哦派恩！我们是要砍了他的头，你这样做我们怎么解释。”
“就说他反抗，不小心捅死了他，”他笑着说道，“大不了就烧了，就说是怕传病。”
“我可没什么病好传的。”
这一声，把那个叫派恩的人吓出尿来！一个大窜窜到人群里，他极力睁大双眼，想确认那声音的来源。
没错！是角落那个毛贼！可他明明被自己刺死了！甚至可以说是刺穿！为什么他还能说话！
周围人也全都被吓到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事不可思议，同时，他们依旧死死地按住了亚伦。
派恩惊魂微定，走上前一看，角落里全是血，那人衣服上也全都是血，即使周围很黑，那也能看出来是血，说明他没刺歪。
但是，这，这怎么可能！
“你是谁？”派恩语气颤抖地问。
“我是谁？不会吧朋友！你刚刚把我给捅死了然后问我是谁？”
“你用了什么方法抗住的，衣服里沾血的羊毛？还是什么东西。”
“你们连被子都不给我，我哪来的羊毛？”康纳尔多笑着说。
“好吧，我不管你用什么诡计躲过一劫，现在我还是会弄死你。”
派恩再次举起匕首，大踏步走过去，而就在匕首即将落下去那一刻。
他停住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守卫上去拍拍他肩膀。
“喂老兄，你怎么了。”
忽然间！派恩像一具石像般倒了下来！
他的正面，皮甲的心脏位置，不知为何破了一个突兀的巨大口子，仿佛被狼狠狠咬了一大块，血红色的胸腔里空空如也。
“派恩！”那守卫大叫，但很明显，派恩已经不可能再回答他了。
他一抬头，面前那个两眼无神的犯人手里，正握着一颗似乎还在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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