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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楚绎是被几阵不依不饶的电话铃声叫醒的,醒来时候发现时间才六点,他刚睡过去没到一小时。

        打电话的是工作室派来的助理小王,很简单地跟他说了句:“楚绎哥,我在你们小区外边等你。”

        头晕晕沉沉的,楚绎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差点没摔倒地上,勉强站稳呲牙咧嘴地捂着屁股倒嘶一口气,但也顾不得疼了。

        是,今天早晨的飞机飞西部,他得去真人秀的剧组报道了。

        转头看见秦佑背对着他还睡着,楚绎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光着,上半身到处都是斑驳的暧昧痕迹,而秦佑身上薄被也只盖到胸以上,宽阔坚实的背暴露在他视线中。

        昨天,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疯狂迷乱的夜晚。

        楚绎没急着穿衣,又重新跪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床褥,倾身凑上前,小心地看了看秦佑。

        秦佑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绵长,即使刚才那一阵铃声响了那样久,也丝毫没有惊扰他的沉睡。

        想起昨天整夜秦佑不甚清明的目光,楚绎眼神也逐渐暗了下来,是的,昨天,秦佑长时间不眠不休后又喝了酒,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

        他比秦佑清醒,但该不该办的事儿他都办了,还多少有点乘人之危。不过,事前没什么犹豫,到现在也不后悔,他觉得心里很圆满,但同时也不是一点忐忑都没有,楚绎不知道秦佑醒来,他们之间,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形。

        又是一阵电话铃声的催促,楚绎也管不了许多了,跳下床,仓促地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光着身子捂住屁股朝着门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别墅外边,公司的车停在那,楚绎佯装步态稳健地走出去,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坐进去。

        饶是如此,前边助理小王还是转过头来瞄他一眼,“楚绎哥,你身体不舒服?”

        楚绎落座时小心地侧身用臀侧接触椅垫,已经有些犯迷糊了,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膝盖受凉有点酸。”

        “膝盖受凉”的楚绎在车上就保持着重要部位不落座的姿势靠着椅背睡了会儿。

        也没睡多久,车似乎停了,恍惚间有人拍他的肩膀,“楚绎哥,醒醒,机场到了。”

        楚绎觉得眼皮和头都很沉,戴上墨镜推门下车的时候浑身无力得他想哭。

        他现在分外想念家里柔软的大床上秦佑身边那块位置,或者回不去也行,他只想躺着,就这么倒下去,凭谁把他抬到登机口都行,他可以一直在那睡到航班起飞,继续到飞机上睡。

        在贵宾室等着登机时,助理终于发现他不寻常,坐在他旁边伸手小心地探一下他的额头,“呀,楚绎哥,你发烧了。”

        楚绎仰靠着椅背,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神智不算清醒,但心里头还是明白事后反应这会儿发作了。

        手伸进旅行包里摸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摸着,把包给推到助理跟前,艰涩地开口,“帮我找找消炎药。”

        秦佑这天一直睡到十一点才自然醒。

        站在窗口声音拿着手机,第二次把号码拨出去,又是机械的提示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不知道楚绎去了哪,什么时候出去的,总之一大早醒来,他的确浑身上下神清气爽,只是家里就没见着另外一个人。

        秦佑不知道楚绎今天有什么工作,重要得连身子都顾不得,总之两个电话的间隙,他反复想了很多次,确定昨天晚上他好几次都是内/射。

        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不能跟他说,他又不是不能帮楚绎转圜或推掉。

        非得拖着可能不舒服的身子出门,或者,楚绎根本就是在躲他?

        于是燕秋鸿上门时,秦佑的脸色不大好看。

        坐在餐桌边上,看到燕秋鸿走进来时步态闲适还满面春光,他顿时觉得自己今天谁也不想见。

        一直等到燕秋鸿走他面前,秦佑撇下筷子站起来,沉声问,“你来干嘛?”

        燕秋鸿听见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半晌,“你还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知道燕秋红说的是他昨天专程为自己跑一趟,今天上门又见不到好脸色的事,秦佑的情绪还是越发不好。

        也没搭理燕秋鸿,转身就朝沙发方向去了。

        在沙发上坐下,燕秋鸿掏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秦佑冷着脸顺手接过来本来准备点的,但想到什么,终究还是扔到茶几上。

        秦佑这天穿着一件稍微宽松的白衬衣,就着他倾身向前的姿势,燕秋鸿清楚地瞟到他衬衣敞开的领口里边儿有青紫的吻痕。

        颈侧似乎还有一道挠痕,红印若隐若现的一直延伸到颈后衣领里边,半指宽,就像是没有蓄长的钝平的指甲用力压挠出来的。

        可见战况何等激烈!

        燕秋鸿立刻觉得浑身打满了鸡血,“你跟楚绎事成了?”

        又揶揄地笑了声,“你不是说你俩不是这回事儿吗?

        秦佑的眼风夹裹着透骨的森冷顿时就朝他扫过来了,燕秋鸿脊背一凉,转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眼珠子往空旷的屋子里扫了一圈,眼光落到只有一副餐具的餐桌,又收了回来。

        不怕死地冲着秦佑呵呵笑道:“所以你大清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是因为昨晚上该乱的都乱了,今早上楚绎扔下你走了?”

        秦佑黑眸一沉,眼色更冷了,声音也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大清早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燕秋鸿却不直接回答他的话,眼睛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上扫一圈,压低声音别有意味地笑着问,“该不是你活儿不好,遭嫌弃了吧?”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但话音刚落,秦佑本就蹙起的俊眉,倏忽皱得更紧。

        漆黑如墨的双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

        燕秋鸿顿时哈哈大笑出声,人坐在沙发上身子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完,抹一下眼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还,真怀疑呢?”

        秦佑薄唇抿成一条线,没理他,这时脸色已经阴沉得滴得出水了。

        过了片刻,燕秋鸿气才慢慢喘匀,笑也缓缓收住了。

        目光看向秦佑,语重心长地说:“楚绎不是身不由己吗,他们这行也不能随便请假,你……。”

        秦佑脸色冷得像冰,想都没想话就冲口而出,“有我在,用得着他身不由己?”

        话被他打断,燕秋鸿愣了一瞬,看一眼秦佑勃然色变的样,又嚼了嚼他刚才的话,有丝愕然的说,“那是他的工作啊,你的意思是,有你在,他都不能追求自己的事业吗?”

        秦佑唇角绷出的线条又冷硬又固执,神色也更加凛冽,“要是一直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待在哪,他就不用有工作。”

        话音落下,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燕秋鸿看着秦佑眼角因为怒意涨出的微红,脸上刚才还是和缓的线条再也绷不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佑,神色肃然地开口:“你知道你现在像谁吗?”

        强势偏执得不容分说,这样的秦佑,跟他父亲当年简直别无二致。

        短短一句话,如石破天惊。

        秦佑本来冷厉的神色瞬间顿住了,短短几秒,他浓黑深邃的双眼,眸光明灭像是经历一场风云巨变。

        燕秋鸿甚至看见他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片刻,秦佑懊丧地垂下头,抬手把头埋在掌心,嘴里长长叹出一口气。

        发觉自己原来跟自己厌恶数十年的人相似,是什么样的感受?

        燕秋鸿顿时觉得刚才话说重了,立刻站起来,笑了声,走过去和声安慰,“秦佑,你就是一时少女心犯抽抽,这事儿摊男人身上也正常,没那么严重,哈?”

        秦佑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手掌缓慢而用力地搓了几下额头。

        片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眼光望向一边,没说话,只是,对燕秋鸿很轻地摇了下头。

        他不需要任何粉饰太平的安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上从马场回来车上那次,秦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情绪跑偏时脑子里的念头多可怕了。

        燕秋鸿刚才那句话让他醍醐灌顶,是的,他像谁?

        很多年前,他父亲就是揣着他刚才那种那种想法,给了他妈妈十数年近乎囚禁的凄惨岁月。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屋里的沉寂,秦佑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屏幕,是楚绎。

        手指就扬在屏幕上空,片刻都没按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他去干嘛了吗?既然抓心挠肝的,来电话就接啊,”燕秋鸿说。

        秦佑这才回过神。

        接通电话,楚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朝气蓬勃,“我刚才在飞机上,现在人刚到c市,要在这录真人秀,一周内都不会回去了。”

        只是听着声音,就让秦佑浑身血液沸腾汹涌,但楚绎这番话说的中气十足,秦佑突然觉得原先自己所有担心都是不必要。

        于是他只是嗯了声,然后说:“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燕秋鸿愣愣看着他,嘴张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话。

        秦佑把手机稳稳放到茶几上,这会儿神色已经全然恢复到平素的冷静淡然。

        目光朝燕秋鸿望去,“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燕秋鸿沉默片刻,叹口气,在他身侧的沙发坐下,“哦,我就是看看你在忙些什么。”

        话没说透,但秦佑明白他的意思,他平时忙什么跟燕秋鸿其实没多大关系,唯一有牵连的就是那件事了。

        胳膊搁上沙发柔软宽大的椅背,“真凶是谁,我已经派人从各方面入手去查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查得出吗?你又不能太大张旗鼓。”燕秋鸿说。

        秦佑唇角勾出一丝冷笑,“倾我毕生之力。”

        千里之外的西部,电话挂断,楚绎愣愣出了会儿神。

        秦佑这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到底是不想面对昨天晚上的事,还是单纯不忿他早晨没打招呼就自己走了?

        其实要不是那会儿身体太不舒服,上飞机前他就给秦佑留信息了。

        但也没容他多想,车里坐在前排是节目组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身子半侧过来看向他,“这会儿打过电话,待会儿集合往山里去手机你就不能带身上了,而且,助理得在省城等,不跟组,这些事项你们都事先了解过的吧?”

        楚绎起飞前吃过药,飞机上又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人精神多了。

        他用力点一下头,“我知道。”

        这样也好,给他和秦佑,各自一些冷静和缓冲的时间。

        连着七天的拍摄,拍摄组气氛融洽,节目录制期间倒也平静无波。

        下一次拍摄就得半月之后了,清早,拍完跟乡亲们道别的一场,楚绎跟组坐车回到省城。

        车在崎岖山路上缓慢行驶,路上他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有种透不过气的错觉。

        还不只是透不过气,楚绎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抬手抚向胸口给自己顺了几下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疼,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心跳快得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心里发毛,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十岁那边楚清河出事的前几天,那会儿他不舒服得在家一直哭,保姆怎么哄也哄不住。

        楚绎敢肯定自己没有心脏病,他一直认为,有些东西是科学很难解释的,他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回到省城,助理在电视台接车,楚绎一上助理的车,一刻都没等,“我的电话呢?”

        小王转头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楚绎接过来找出熟悉的十一位号码拨出去,先是占线。再打,是秦佑的助理接的,助理先生告诉他,秦佑这会儿正在开会,人刚进去,一个小时之后出来可以回他电话。

        电话挂断,楚绎那种不适感越来越烈,心脏就像是要从胸腔跳出来了,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转头问小王:“返程机票是什么时候的?”

        “中午,就一个半小时以后,咱们现在得往机场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楚绎抬手擦了把汗,摇一下头,“没问题。”他得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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