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篇：辞旧迎新

　　草短凝霜，万物寂寥，冬去春来之际，绿意正生，虫鸟又鸣。山门上，两位童子各点燃一挂鞭炮，慌慌张张的往前一抛，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起睡意未消的林中鸟儿，带动了整个宗门的生气。

　　大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穿着艳红色新衣，提着桶米糊，相互帮衬着贴好春联与倒福字，大人们围着热气腾腾的伙房忙碌不休。唯有崔轻水，在这般热闹的日子依旧一觉睡到巳时，早起打个哈欠，背着手晃悠悠的走着。

　　“祖师新年好！”孩子们齐刷刷的喊到，然后期待的看着崔轻水。

　　“嗯……”崔轻水慢吞吞的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缠着红线的纳戒，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枚作为红包。

　　“谢谢祖师！”孩子们行了一礼结过红包，欢天喜地的继续忙活去了。

　　山门外，早上鞭炮留下的碎屑还未扫去，正将被风吹动四散，就被白色的靴子踩住。卓婉拎着个份量不低的包裹，见到山门后舒了口气。

　　守门的童子正巧是上次那两位，运气不错。两人对卓婉行过礼后，仲妙接过她手上的包裹道：“你又来了？明日为新年，怎的不回家？”

　　卓婉送了两人几枚糖果作为礼物，答道：“那一面年我不知过了多少次，早失了趣味，倒不如来与你们聚聚，不会不欢迎我吧？”

　　“自然不会，现在祖师应当在静室，你先去主殿处稍候可否？”仲妙问。

　　“那是自然，就是上次送我的书我已读了七七八八了，想要问下还有其他你们祖师手抄原本没有？”

　　“应当是没有了，你可以去问问红枫师祖，她最得祖师疼爱，若是要的话定有不少手札，只是她终日闲游，就连祖师要找她都不大容易。”

　　卓婉略一思索，答道：“那我便不必多此一举，直接像轻水要吧，你帮我提的包裹里装了些糕点，你二人便待我分与门内的孩童吧，我先去主殿等轻水了。”

　　“好的，谢谢婉小姐了。”两童子又行了一礼，通知了相识的有空闲的人，便继续守门去了。

　　语罢后的卓婉把手背在后面，轻快的踏着碎步在门内漫游。虽说来过不少次了，但独自游玩还是头一遭。刚走出不多远，便看到一簇雪白从檐后探出，往那面走上几步，就看到一大片缤纷梨园，穿着各色裙裳的女孩们穿梭其中，又点缀了几分姿色。

　　卓婉在口处望着里头出身，待到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是谢盈。她今日穿着亮蓝色裙装，脚上是白底的鸑鷟纹样绣鞋，腰间佩把银剑，温婉中又带有些许经历。

　　谢盈拍掉卓婉身上的落花，问：“婉姐姐怎会来此？”

　　“想你们了，便来聚聚。”卓婉应到。

　　“想我们？莫不是想祖师吧？又或是云殿下？师尊大人我可是不让的哦。”总是乖巧守礼的谢盈难得出言打趣人，说的卓婉的脸都红了大半。

　　“我倒是想想你师尊，怎奈胆气不够，也只能想想祖师以作慰籍咯。”

　　“这么想来，师傅他确是日日空叹夜夜独眠，花鸟草木皆可对唱，来往总是形单影只，手笨嘴笨的，有个师娘倒也不错，只是平白让你添了许多辈不免叫人心生别扭。”崔雨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直拿崔轻水打趣。

　　今日她亦如往常一袭红衣，只是形制有些奇怪，上身窄口长衣，下身长裤，衣角束进裤子里又用条三指宽的腰带扎住，外面穿着件形状类似风衣的丝绸外套，与谢盈站在一起相映生辉。

　　与两人站一起，穿着羽绒服的卓婉便有些笨重臃肿了，不过不这么穿的话在外头可扛不住。谢盈知其来意，左手牵着她，右手牵着崔雨往主殿行去，一路上畅谈八卦，虽说是慢慢走着的，但没感觉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到了主殿，果不其然，崔轻水正焉焉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向卓婉道了声好，看样子刚送别一波访客。三人各找了位置坐下，卓婉坐在崔轻水对面，给他沏了杯茶，端到面前后才见他竖起脑袋贴着杯沿抿了几口。

　　“怎么？嫌弃我沏的茶？”

　　“当然不是了。”崔轻水直起身来，端起杯子煞有其事的吹了两下，浅浅抿了一口，砸吧着嘴道：“芬芳满怀，唇齿留香，这茶我泡了有千八百回，却无一回能有如此绝味，婉小姐手艺惊人啊。”

　　“你说你这样子，可有一宗之主的样子？”

　　“与你等得以相聚，此处宛若小家，既在家中，放纵些许又如何？”

　　“……”卓婉觉得自己不应当与小男子多做计较，放下茶壶抱拳行了一礼道：“恭喜发财。”

　　崔轻水还未了清其意，崔雨就啪的一下把一个鼓囊囊的红色荷囊拍在卓婉手上，下手没轻没重的，打的她缩回手握着吹气。谢盈赶忙走上来牵起卓婉的手，用术法给她疗伤。

　　崔轻水抖开那荷囊，从里头掉出来一颗份量不轻的金子，他看着身边的大女孩，也不知道还怎么教训她，只好作罢。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件银饰：一个高山流水纹样的手镯，铭有护身术法；一条龙凤呈祥坠饰的项链，铭有净尘术法。都用红色荷囊仔细装好交与卓婉。谢盈则送了套文房四宝。

　　主殿内的趣味暂且不提，为过年做的准备约莫花了一个半时辰。完事后小孩们结伴到熟悉的长辈处讨要红包，大人们则围坐着饮茶谈天，每有孩童经过就从怀中取出装着凡俗金银的红包给出。

　　因有教无类一义，承法门中妖怪门徒占比近半成，今日他们都化回了原型，动辄十数丈长的身子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胡唤风眯着眼睛慵懒的趴在论道台中间，一群孩子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又跑又跳的，就好似在按摩一般，力道相当合适。

　　因为那富有威慑力的外形，想让孩子们习惯他相当不容易，好在他相当的有耐心，又会制作玩具法器这一绝技，因而身边从未少过欢笑的孩子。

　　时间在一片热闹中飞速的流去，一转眼间便到了下午，论道台被红浓绿翠的各色饭菜挤的满满当当。全门上下过万人员举着香等崔轻水念完请辞，再一同拜上三拜，先敬天，再拜祠庙里的先贤，然后分作数排排队把香插在祠庙门口的大鼎后，就要开始烧金纸放鞭炮了。

　　敬神的纸钱整齐的码放在特质的炉中，中间留有透气用的空位，点火后燃了快一刻钟方尽。下午的鞭炮不像早上那样，扣扣搜搜的只点了两挂，下午的鞭炮一大串一大串叠在一起，绵长的串了近百米，点着一个以后火花四溅，不一会儿就全炸起来了，噼里啪啦的震天响。

　　年夜饭自然是没法全聚在一起吃的，那样太不方便，大多是聚上十来人先吃，完了就开始拜年串门，反正修士们精力足，三两天不睡觉也没事。

　　凡人们总以为时间对仙人来说转瞬即逝，其实并无不同，只是修士们大多时候都是孤身一人，才总是在回首时才发觉时间已过百载，便叹一声时光易逝。对于修士来说，年节也是许久才能逢上一次，同样颇为重要。

　　在门内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内，承法门二十二师祖难得齐聚，围坐在一起享受热闹喜庆的节日。院子不大，刚好够挤下一张圆桌与二十五张椅子。正北方向种了两丛葡萄，顺着杆子编了个漂亮的圆门。葡萄下面坐着崔轻水，左手边坐着卓婉，右手边坐着崔雨。

　　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家常菜：红烧鲤鱼、饺子、汤圆、鸡汤、酿豆腐、烧鹅、糖醋排骨、鱼卷、酱猪耳、回锅肉、清蒸螃蟹、花蛤豆腐汤共十菜两汤，还有橘子桔子各一碟。菜品不少，人也多。

　　待认齐了以后，崔轻水难得拿出藏了百年的桃花酿，乃是他亲自摘花沥水酿的，总数不过百瓶，味道清香绵醇，也是酒中佳品。他先是给卓婉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和崔雨谢盈各倒了一杯，一瓶酒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一，等他再交与别人时，一下伸出了十几双手要接。

　　“你们急什么。”崔轻水笑到，又拿出几瓶桃花酿，“还能少了你们的不成？可有在心底骂我偏心？”

　　“师尊又拿我们打趣，只是桃花酿我们也都未尝过几回，这才心急了些。”崔乾接过半瓶酒开心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闻了闻才应到。

　　苟自在接过刚取出的桃花酿，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放回桌上附和道：“是这样的，上次抿了一口后我可是想了得有百年，总算又见着一次了，还以为师傅都喝完了。”

　　等每个人面前都倒上酒了，崔轻水才端起杯子对着卓婉道：“今日幸与故人相聚，实在难得，祝来年顺心如意。”



　　其余人一齐举杯，“祝婉小姐顺心如意！祝师尊/祖师仙运亨通！”说完便一同饮下，这一杯后便坐下来，面带笑意的吃饭谈天，一片其乐融融。

　　皓月渐移，不觉间子时已到，崔轻水方下手中筷子说：“崔乾，你去把烟火点一下吧。”

　　“我也去。”最喜欢凑热闹的胡唤风喊了一声，快步跟在崔乾后面走出院子。两人才刚出门，就有几道火光冲天而起，到了空中散成各色烟花。仿佛是信号一般，门内以及外城便有无数烟火跟着窜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崔轻水正背着手欣赏这难得的景致，觉得腰间有点痒痒，回头瞧原来是卓婉怯怯的用食指戳他，见他回头了，才红着脸细弱蚊蝇的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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