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看
黑漆四方小案上只剩下一碟子瓜果和一盏温热茶水。
裴令泽照往日那样来请安见礼，高老夫人却合眼不肯看他，手上握着一串绿檀的念珠，一递一下的转动着。
“祖母身体安康，孙儿就先……”
他一贯都不在体明堂久留，心知老太太也没多待见他，便如往常一般无二，站起身来就要走。
结果人才站起来，高老夫人一沉声，叫二郎：“你且站住，坐到祖母身旁来，我有话问你。”
裴令泽面皮一紧，抿着唇角往高老夫人身旁位置挪过去。
偏偏高老夫人又把膝盖一偏，那个动作分明是躲开他。
裴令泽见此脸色更难看，轻咬下唇：“是孙儿做错了什么事情吗？瞧着祖母脸色不大好，似乎不是很想理会孙儿。”
高老夫人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声音低沉，从鼻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其实并不重，但因为裴令泽就坐在她身旁，就能真切的把这一声听进耳朵里。
裴令泽把唇线拉平之后，缜着脸：“孙儿做错事，祖母只管教导，您开了口，孙儿没有不听的。
我年纪小，又不像大兄那样争气，总有不出息的地方，得祖母与大兄提点着，才能有进益。”
“你也不用说这个。”
他的手一直落在高老夫人手腕上，这会儿被高老夫人轻轻推开，然后才斜了眼风扫量过去：“你方才到体明堂来请安，中途路上把满满拦下做什么？
二郎，这种事情干了不是第一次。上回你大兄说过你，他从来约束管教你们兄弟都是不留情也不手软的，你也知道害怕，却从来不改，是吧？”
裴令元瞳孔一震，连喉咙都发紧了。
他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家里多少知道些，祖母虽然住在体明堂，却也都晓得。
当初他连阿娘身边贴身的都没放过，虽不至于到最后一步，可上下其手，总是没放过。
这事儿闹得阿娘面上无光，祖母也生了好大的气，最后还是大兄出面，把事情平息过去。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待在家里规规矩矩， 连门都不敢出了。
眼下提起这些，裴令泽当然心虚。
“孙儿只是见曦月表妹生的好看，对她心生亲近之意，又是自家表妹，她与我是姑舅亲，虽然是养在大伯大伯母跟前，总叫我一声表兄的。”
他急着解释，眼底都布满急切：“我并没有想对表妹有什么冲撞冒犯。她年纪小，从前在家里又吃了好多苦，更不要说现下身体还不好，孙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冲撞她，倘或再把她气出个好歹来，莫说家中长辈们担心难过，就是孙儿自己，也自责不已，难受的很。”
他说这些话，乍然听起来也情真意切的，似乎真是没有那样的心思。
可落在高老夫人眼里，绝不会把这种话听进去。
这个孙儿是什么德行，她怎么不知道？
贪恋美色的人最没出息，就算是以后，也是一事无成。
“你既然说了这样的话，祖母信你。”
高老夫人心里再不信，也还是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只是你年纪慢慢大了，你也知道，满满年纪小，从前日子过得苦，往后再不要这样行事，以免吓坏了她。”
裴令泽垂眸，眸底闪过不快，嘴上却一一都应下：“您教导的孙儿都记下了，今后更小心谨慎，绝不唐突表妹。”
可他到底是不死心的人，也晓得这些话老太太根本不可能真的当回事儿，于是抿了抿唇，转而又说：“可是祖母，表妹她……她很好，我……我从前虽然有些不争气的事情，但如今渐次长大了，将来长大一些，也要成婚……”
裴令泽的声音渐次弱下去。
高老夫人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心下冷笑。
家里的孙儿们什么样她心里门儿清。
满满留在家里，将来婚事如何，暂且她确实是没有考虑过。
毕竟孩子才来都不到一年，经历了好多事，身体也弄成这样，她还想把满满带在身边多养几年，把她的身体养好一些，再给她找一门好亲事，那才叫做皆大欢喜。
她确实想过以后也把满满就留在家里。
哪怕是她不在了，以后也不怕她在外头吃苦受委屈。
但这么多的孙儿里，唯独没有考虑过的，就是二郎。
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心肝儿宝贝一样呵护着，女儿在天之灵看着呢，她怎么舍得？
“你是要成婚，家里兄弟们成婚的年纪虽然都晚，但你如今这年纪，确实也该物色了。”
高老夫人明知道他说的是王曦月，却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她的话茬：“你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很喜欢的小娘子？叫你阿娘帮着去物色吧。士族高门的女孩儿那样多，总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你也喜欢的。
往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也能和和满满的。”
她说完了，见裴令泽唇角动了下，就把他的话给拦了回去：“说起来倒是我疏忽了，这事儿其实早该跟你阿娘提一提。你阿兄的婚事是我做了主，这一两年之内不会给他议亲，也说过在这事儿上你们不必想着越不越过大郎。
二十的年纪，现在相看了小娘子，再等个一年半载，没有什么意外也就成婚了。
果然你今天来请安，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回禀我。
这事儿我心里知道了，回头跟你阿娘提一提，叫她也上上心，给你操持相看起来，免得你这样成天惦记着。”
高老夫人话音落下，合了合眼，显然不打算再跟裴令泽多说别的，沉了沉声：“你去吧，这会儿也要歇一歇了。”
裴令泽喉咙发紧，可是老太太已经发了话，他就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他没办法，站起身来，踱步往外走，偏偏又一步三回头的。
只是高老夫人始终都合着眼皮不说话。
他咬紧后槽牙，对抄着手出了门去，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有说。
沈妈妈那头见他出了门，才猫着腰上前，沉声叫老太太。
高老夫人一摆手，都不抬眼：“不必说，我心里有数，叫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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