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原来如此
从上房院出来，裴令元思来想去，事情既然已经在长辈面前过了一路，也就不拘于先前的好些想法。
打发了送他出门的小丫头，对抄着手匆匆往体明堂去。
一路上见他的丫头婆子也多，个个心里觉得新奇。
毕竟也没有人见过世子爷这个样子。
一贯都晓得世子是从容清隽的，可是今日见世子神色匆匆，脚下几要生风一样。
高老夫人也是才修剪了花枝做插瓶，叫人拿了下去，就听说裴令元来了。
人进了门，高老夫人笑着招手：“知道你官署里放了大假，也用不着一日到我这里来个三五趟，如今我还身体康健呢，倒叫你弄得好像我身体如何不济，你心中放不下似的。”
裴令元已经近前请安见过了礼，旋即站起身，今日也没往官帽椅坐过去，他只略想了一瞬而已，提步朝着罗汉床方向去，在高老夫人正对面坐下去。
高老夫人眉梢一挑：“行，那你这是有事儿要回禀了。”
裴令元颔首说是。
高老夫人一摆手，叫沈妈妈把屋里当差的都领出去。
她自己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又调整了姿势，手肘下靠着一把黑漆描金边的三足凭几，这把凭几还是年前新打出来的，三足上雕的忍冬缠枝莲纹路，黑漆颜色老成稳重，很适合摆在体明堂里用。
高老夫人选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才重新抬眼扫过去：“说说吧，怎么回事。”
裴令元既然来了，就再没打算藏着掖着，把先前在上房院的事情大概回禀了一番，至于崔氏对王曦月的诸多不满与所谓挑剔，他挑挑拣拣的说一半不说一半，最要紧是把自己的心意回禀清楚。
等到前头那番话说完了，才又补着说：“……我心悦表妹，阿娘自有阿娘的盘算，也都是为了我好，这事儿没有谁对或是谁错。我来回禀您知道，也确实是怕阿娘一时关心则乱，真错了主意，回头反要闹出事端来。”
他的那点儿小心思，高老夫人一早就看在眼里的。
当初沈氏还问过，她原本就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是大郎这样有成算有主见的孩子。
崔氏就是想不开。
似大郎这样的，哪个真能做得了他的主？
她倒想做主呢。
二十二年就遇上这么一个动了真心的，心肝宝贝一样，放在心尖上的人，崔氏要挑剔，大郎肯定不满意，依着大郎性子虽不至于闹到母子离心生分的地步，总归到最后彼此面上无光，很不好看。
高老夫人嗤了声，又抬了眼皮去看他：“你这是回禀了我，好叫我辖制着你阿娘。你阿娘对满满挑剔得很，你就不怕我也一样？”
“您不会。”
裴令元仍旧说的斩钉截铁：“您不会挑剔表妹。”
那她当然是不会挑剔的。
是她自己的血脉骨肉，又有什么好挑剔？
孙子是亲的，外孙女难道就不是亲生的了吗？
只是高老夫人还没开口，裴令元已经又说下去：“也不光是表妹，其实今日换做是别家的小娘子，您也是不会挑剔人家的。”
他这样说，高老夫人反而更来了兴致，扬起的音调里含着笑意：“这又是什么话？你是侯府世子，裴氏宗子，婚姻大事要紧得很，怎么选了别家的小娘子还要不挑三拣四一番的吗？
你阿娘说的很是，将来要配你的女郎，必定得是士族出身，端方持重，掌家持中馈的一把好手，贤良名声在外，又有家学渊源一说，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很多，哪里有你想的那样容易？
难不成竟只凭你一人心意，这事就成了？”
“您说的都对，可在祖母心里，我有足够的能力，只靠我一人，就能支撑起裴氏满门。”
裴令元噙着淡淡的笑意望去：“既然我可以，又何须新妇与我共同承当？”
这孩子就是聪明。
高老夫人笑而不语。
良久她才掩唇道：“我还记得那天满满坐在我跟前，软着声儿撒娇同我说，心悦你，你就站在廊下，是听见了的。”
裴令元心头一阵悸动。
是，他没忘。
只是彼时他未曾察觉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还一门心思的规劝小姑娘，最好把心事收敛，因为不合适。
话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表达的极清楚。
他那会儿甚至还觉得小姑娘并非真正喜欢他，只不过太过依赖了，把那种信任和依赖错当成了喜欢。
她毕竟年纪小，对这些拿捏不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度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他自己有了心思——
“我知道。”
裴令元眉目柔和下来：“那天我都听见了，表妹也晓得我听见了，只是那会儿我自己稀里糊涂的，又觉得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从前身边也没有什么表兄表弟的，外男接触的实在是少，我几次三番解救她于水深火热，她才误以为心悦于我，并没有当回事，更不曾放在心上。”
那怪不得了。
高老夫人就全都弄明白了。
他现在蝎蝎螫螫的，要不是崔氏察觉了，问的急了，他才不会开这个口。
没吃准满满心意嘛，怕惹恼了满满。
念几次，高老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你也有这样小心翼翼待人的时候。”
这话说的裴令元不好意思，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高老夫人看在眼里，也不戳穿他，只是摆手叫他去：“这事我知道了，你阿娘也不是会胡来的人，何况满满住在家里，当初伯府说好了的，往后她的事情一概归我管，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插手她的事情，尤其是终身大事，就算是皇后也不成。
你有这样的心意，又回了我知晓，我自想着顺其自然。
出身门第，样貌人品，满满没有半点输给旁人，你自己要是有本事，能叫她倾心爱慕，我做祖母的不会从中作梗。
可你要是没本事，将来她另有了心悦中意的小郎君，你是知道我的，既不会偏帮着你，也不会误了她的终生。
这样的事情，总要两情相悦，才算难得的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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