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厚重的乌云压下来，有沉闷的雷声从天边不时传来。
荣成街月亮湾小区十六号楼。宋竹西乘电梯到了顶层，确认了一下地址后，鼓起勇气走了上去，敲了敲门。
她和褚林臻吵架了，这回，算是她先低头来讲和的。
过了一会儿，房间内有人过来开门。
褚林臻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看到站在门口的宋竹西，先是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怎么来了？”
“林臻”宋竹西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们已经一星期没有见面了。”
褚林臻冷漠的声音压过来，“不是嫌我烦吗？”
宋竹西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她急忙解释：“不是，林臻，我没嫌你烦的。”
她前段时间为了准备发论文，确实没怎么顾得上褚林臻，拒绝了他出去玩的邀请，两人便大吵了一架。没想到，自此不欢而散之后，褚林臻真的一个星期没再来找她。
一周了，宋竹西心里的气也消了，只剩下难过，终是成了先耐不住性子的那个，打听了到了这个地方，亲自低头过来找他，“这是你家吗，我可以进去吗，我们好好谈谈吧。”
褚林臻却急着关门，“你赶紧回去吧，让我冷静一段时间。”
宋竹西急忙抓住他的衣角，“为什么？有问题不应该立刻解决吗？”
她刚说完，从房间里出传出一道声音。
“亲爱的，外面谁呀——”
是一道女声。
宋竹西如遭雷劈，抬眼便见到一名女生穿着黑色吊带裙，懒洋洋地走了出来，她见到宋竹西，并没有吃惊，倒是站定下来，双手抱肘，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
宋竹西穿着普通的t恤，搭配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帆布鞋，没化妆，打扮得中规中矩，没什么显眼的地方，而且前额处几缕发丝垂下来，整个人略显狼狈，女生看着她一点都不慌，反倒是嘲讽地笑了一下：“原来是传闻中的乖乖女学霸，你就是林臻的女友宋竹西吧。”
“她是谁？”宋竹西看向褚林臻，质问。
褚林臻还没开口，他身旁的女子率先一步，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关柠，是林臻的青梅竹马，林臻没和你说过吗？”
关柠
宋竹西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再看着这张脸，忽然想起来了。
她之前在褚林臻的通信录里见过她，当时褚林臻给她的备注是“小柠檬”，宋竹西便有些在意地问了一下，褚林臻只说是发小，叫关柠，大学就去了国外，宋竹西见他有些不耐烦，便也没多问。
后来，宋竹西还偷偷关注了她的微博，她长得娇艳，现在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美妆博主，有时候也会分享一些在国外的生活日记，很受欢迎。
“原来是这样。”宋竹西放了手，语气讽刺地看向褚林臻。
关柠昂着下巴，脸上虽带着笑，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声音尖细，“你生气了？我比林臻大一岁，应该比你也大吧，就叫你西西妹妹好了，妹妹，我和林臻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从小的感情罢了，我们一直都这样的，不分你我，你不会介意吧。”
说着，伸手缠住褚林臻的胳膊，褚林臻低了低头，并未躲开。
褚林臻这时开口了，“西西，关柠之前给我认识了一个导演，对我日后有很大的帮助，你不能这个态度。”
他有几分警告的意思。
“你是在让我感谢她？”宋竹西心里五味杂陈，当她抬眼对上褚林臻冷漠的眼神，便什么都懂了。
褚林臻明显是站在关柠那一边的。
她说得再多，只不过是无用的纠缠。
“褚林臻，我们分手吧，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说完，恨不得立刻从这个乌烟瘴气之地抽身。
她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多远呢，身后头便传来两人的对话。
“不去追吗？”
“不用。”
“真要分手？”
“不会的，你别担心，咱俩清清白白，这事与你没关系。”
“”
天边黑漆漆的乌云压下来，开始下了小雨，宋竹西整个人丢了魂儿似的，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雨水又冷又凉，像是银针一样扎到心里，最软的地方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宋竹西终于坚持不住了，她找了个台阶，也不顾湿冷直接坐了下去，身子蜷缩成一团。
她其实不叫宋竹西。
可只是代替一个人活着而已，为什么要活得这般难受？
恨意混着落寞涌上心头，她觉得天旋地转。
“西西，我好难过”
她在潜意识里唤了一声，而后意识渐渐恍惚。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声入耳。
宋竹西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陌生却又熟悉的大千世界发愣。街巷的角落里，一名大爷正在收拾他的馄饨摊，锅盖掀开，还有残存的热气冒出来，带了生活的气息。
方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但她心底里原本浓烈的感情似乎被雨水冲散而去，开始消退。
狗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为他伤心难过么？
“别哭了，我帮你报仇。”
宋竹西自言自语，其实是对身体里另一个人说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和“姐姐”共用一个身体，她们不同于大多双重人格患者，虽然是两个人，但记忆是互通的。
刚才的是她的“姐姐”宋竹宁，她们不是身体的竞争者，而是知己，甚至会在夜间谈心。
宋竹西打开地图查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刚才姐姐一路乱走，方向居然是对的，走路的话，她离学校还有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虽不短，但她贪恋此刻的自由，打算一路走回去。
正要起身，头上的雨忽然消失，一道黑影压下来，随之传来一股薄荷香气，宋竹西睁开眼，看见一名男子正看着她。
对方戴了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十分漂亮，眼尾稍稍下垂，旁边有一颗泪痣，自带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对面是一个男生，看起来很年轻，他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眯了眯，声音十分温和，“刚才看你哭得难过，没好意思来打扰。”
见有人来搭讪，宋竹西往后退了一步，头上刚好有凸出来的广告牌挡了雨，她抬了抬眼，淡漠的双颊上挤出来一个礼貌的笑意，“有事？”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滞了一瞬，男生身形十分修长，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不少，透明雨衣里的白t恤也沾了水，上半部分贴在胸前，隐隐能看到里面肌肉的线条。
小身材倒是挺别致。
“小姐姐，我们的咖啡馆就在这边，要不要去喝点东西休息一下？”
他的声音将宋竹西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咖啡店工作人员，现在找她说话，是在拉客。
她本要拒绝，但男生的声音有一种清透的感觉，沉稳好听，随着雨声的旋律入耳，莫名其妙地，宋竹西愿意多与他耗一会儿。
还有他的眼睛，或许是眼神的原因，透着几分书卷气，让人觉得温和恬淡，她有些着迷，想要沉沦其中。
宋竹西忍不住放纵起来，说话也没个分寸。
“你陪我吗？”她抬了抬眼，声调挑起，问道。
“啊”男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道：“也行。”
“什么咖啡厅？在哪？”
“林间小屋，就在那边。”男生伸手指了一下，顺势推荐，“今天有新品上市，还有专门的雨天治愈甜品。”
他后面说的话，宋竹西也没怎么听进去，只将咖啡店的名字听成了“林臻小屋”，她现在听到林臻这两个字，就觉得反胃。
“不去了，不喝咖啡。”她脸色一沉，摆摆手。
男生对她的态度转变有些始料未及，轻声道：“可以去坐坐的，今天店里还有活动，办卡的话，每次都可以享受八折优惠，今天还可以领两包咖啡豆。”
“不了，我是学生，宿舍里磨不了咖啡。”
男生没气馁，“可以寄到家里的，包邮。”
“没家。”
“……”
大概是语气里多了点锋芒，面对这种硬核的拒绝方式，男生一时有些不知所言，可能是在雨里站了挺久着凉了，他咳了几声，有种雨中破碎美人的感觉，宋竹西心生几分怜爱感，便又转头打量着他，在他勾人的睫毛处留恋了一番。
她嘴角微弯了一下，“你戴着口罩和帽子拉客，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总觉得有种疏离感。”
“我有点感冒。”男生解释道。
宋竹西没能成功让他摘下口罩，她好久没醒了，压抑久了，此刻竟然有种一把将他的口罩扯下来的冲动。
有的时候，她真的什么都不想顾及，可经验告诉她，为所欲为便会被这个世界容不下，所以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宋竹西克制着，眸光流转间，忽然在模糊的光线中注意到男生的眼尾，随即皱眉。
这就扫兴了。
她刚刚的兴致化为冷淡，果然，永远都不能相信男人。
“不去，走了，别跟着我。”
她话中带着冷淡，也很直白。
男生也没生气，只是柔声笑道：“没事。”见宋竹西转身离开，他也欲要跟上前。
脚还没迈出去，就看见宋竹西忽然停了下来，目光似乎被地上一处吸引了去。
地上的是一个断了的小刀片，像是削铅笔的文具刀断了，便被哪个小学生遗弃，此刻泡在雨水中，已经生锈了。
这么好的东西，不应该被雨水冲走。
宋竹西弯腰将刀片捡起，轻轻抚去上面沾的水渍，然后放进了兜儿里。
男生不知道她这一举动是什么，但她捡了刀片，这种有危险性的东西，可能是在自我保护。
他止住了跟着的脚步。
宋竹西没理会他，只见他不纠缠，便安心走了。
几步后，她蓦地回头，朝着男生说：“你肯定不是卖咖啡的。”
在氤氲的水汽中，她目光非常幽暗冷淡，像是一个来索命的幽灵。
男生有着怔愣，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
过了片刻，从不远处走上来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胳膊上挂了一个鼓囊囊的背包，手上还拿了摄像设备，有些拿捏不定地问道：“北哥，刚才这段怎么回事？”
程淮北将背包接过来，往肩上一背，说道：“剪了吧。”
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嘀咕道：“这哪行啊，遇到这种奇葩多不容易啊，可是大卖点，刚刚那女生真像个妖精，想要吃了你一样，我都有些发抖了。”
“不过整段还是挺好的，真实地反应了现代人的冷漠浮躁的状态，唯一的毛病就是就是你的表现太柔和了，还有些舔，不符合你在节目里的人设。”
他客观的评价着，直到程淮北看了他一眼，立刻闭了嘴。
“可以回去了吗？”程淮北道。
对方点头，“走吧，北哥。”
雨越下越大，宋竹西回去的路上，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和一把新伞。
等付款时，手机便连着震了好几声，打开来看，是宿舍的群消息，舍友米娇连着发了好几个震惊的感叹号。
【小米椒】：“听说有节目组来了咱们学校录综艺，嘉宾有我的爱豆！”
“是关于学习的综艺，叫《学习吧大明星》，有可能还会和咱们一起上课！我要不行了！我要去和传媒系的同学打听一下！节目导演好像就是咱们学校传媒系的学长！”
“听说娱乐圈的文化水平很惨烈，不知道这综艺会怎么样，不过嘉宾的颜值我是真的爱了！”然后又加了发来几张图片，“你们喜欢哪个？都好养眼！”
【桥弯弯】：“姐妹们，今晚我要去约会。”
宋竹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8点多了，“约会这么晚才去？”
【桥湾湾】：“嗯呐，他有点事，就往后拖了一会儿，哪个口红色号好看呀？”
林侨婉和她男朋友都在一起一年多了，每次出去约会还必化妆两小时，选个口红都要纠结半天。
第一张是一个偏柔和的豆沙色，第二张则是艳丽带有攻击性的正红，涂上像刚吃了小孩。宋竹西【桥湾湾】：“第二个。”
消息发出后，好久都没人回复，宋竹西随便划着米娇发来的宣传照。
这是个小众低成本的综艺节目，节目的嘉宾基本都是年轻的新晋小生，没有太大的名气，但从海报上来看，颜值确实能打。
都是俊男靓女，各有特色，其中一名女演员长得十分可爱讨喜，学生打扮，梳了两个长长的辫子，软软萌萌的，打一拳估计会哭很久。
宋竹西坐在便利店将饭团吃饭，又去了周边商场的地下小吃街逛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雨丝毫没有变小。
她撑着伞，慢悠悠地走着回到宿舍。
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人。
三人的宿舍，米娇是本地人，经常回家住，林侨婉则经常周末和男友出去两天都不回来，看刚才的群消息，应该是出去忘关灯了。
宋竹西又发了条消息，【桥湾湾】林侨婉提醒道：“侨婉，你忘记关灯了。”
发完，窗外一道光亮隐隐闪了一下，紧接着便是轰隆的闷雷，宋竹西见窗户还没关，有雨吹从窗外随风飘入，便去阳台关了窗户，之后又洗了个热水澡，见林侨婉一直没回复，给她留了门，自己先关灯睡觉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竹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还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去开门。
“您好，是宋竹西同学吗？”
门外站了两名男人。
宋竹西方才还十分浓重的睡意一下便消散了，疑惑地看着面前两名穿警察制服的男人，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我是。”她点头道。
其中一名男子晾出证件，声音十分严肃，“我们是警察，昨晚关于你舍友林侨婉坠楼的案件，需要您来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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