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场婚礼，两位嫁娘

她窝在谢琰怀里，嗅着他衣间久违的皂角味，黑暗放大了她的感觉，她听着他胸腔里如雷的心跳，忍不住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良久后，泛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将军，我又回来了呀。

        青青就这样留在了谢琰屋内，她原身顶多算是个可爱些的狐狸崽子，化成人形后，也是个圆圆脸的可爱姑娘，一双圆长的狐狸眼，不怎么勾人，倒是有两分娇憨。

        她不娴淑，不懂得人间那些贞静勤勉的女德，她爱睡懒觉，爱吃鸡，喜欢喝甜酒，这府里谢琰最大，谢琰不管她，也没人管她。

        她就成天在将军府里东玩玩、西逛逛，不是和老朋友傻兔子玩一会，就是去后山扑蝶、碧湖泛舟，那些做狐狸时没去过的地方，她变成人后倒都去过了。

        常常是谢琰回来了还见不着她人，命人把她找回来，见她发鬓蓬乱，衣袖上都是土和泥，不由得冷了脸，他放下兵书，拍拍大腿，示意她过来：“人长大了，心也野了不少。”

        她懵懵懂懂地走过去，蹲下身，双手握成拳，咳，开始给他捶腿。

        青青幻化成人形不久，哪里懂这些人间风月。

        谢琰咳嗽了两声，把她拦腰抱起，放在怀里，捏捏她的小圆脸，“不粘我了么？回来也不见人影儿。”

        恰在这时，管家躬身进来，走到跟前才猛的一抬头，然后惶恐地道一声：“老奴告辞，老奴什么都没有看见。”

        谢琰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这老货是他祖母安排过来的“细作”，人老成精，有什么不知道的。

        屋门打开，那管家走了不久就跟小厮絮叨：“愿天遂老夫人愿，咱们估计很快就有小少爷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青青抬起湿漉漉的一双眼睛，问道：“谁是小少爷啊，怎么就会有了小少爷呢？”

        他又勾起了唇，问她：“你想知道么？”

        声音里带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蛊惑，把她迷得七荤八素，只能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伸出手把她的眼睛捂住，有温热的东西落到了额上，她忍不住挑了下眉，又被他用长指抚平眉尾。

        接着那东西又落到了鼻尖，有些痒痒的，她忍不住绽开唇角。

        有气息在她的唇间流动，接着那个温热的东西吻上了她的唇瓣，温柔又热切。

        捂着她眼睛的手，移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慢慢扶着她的头放到了他的膝盖上。

        她缓缓睁开双眼，谢琰英挺的眉眼放大在她的眼前，他紧闭双眼，用手支起她的下巴，吻得急切而贪婪。

        青青推开他，有些疑惑，“这样就能生小小孩了么？”

        谢琰低声闷笑，而后哄她：“对啊”，又埋进颈间亲吻。

        名动九洲的谢琰谢将军，终究还是栽到了她这只小狐狸手里。

        从那天后，谢琰便和打开什么诀窍一般，时时逗她。

        回来第一眼要看到她，写个信也要她在旁边侍候笔墨，兴致来了，会带着她吃遍满城的食肆小吃。

        暮色四合，灯火升起，年轻的将军打马走过长街，青青坐在他身前，早没了一开始瑟缩胆小的模样，扬起下巴，声音清亮，“谢琰，我们去那家好不好？”

        “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敢直呼我名讳。”谢琰揉揉额角，但又总会应答她，纵着她。

        满雍州城的人都知道谢小将军身边有位极可心的姑娘。

        在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谢琰领兵出征，在出征前夜，他把她抱在怀里，拿手细细描摹她的眉眼，“青青，等我回来，便娶你为妻，可好。”

        她那时候，也懂了些人情世故，明白只有妻子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到夫君身边。

        灯火光影里，她弯起眉眼，甜甜地对他说了声好，他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在谢琰领兵出征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去后院扑蝴蝶，也没有打马逛食肆，顶多是坐在房门口，逗那只傻兔子玩。

        谢琰好像带走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一天天翻着日历等他回来，再回来时，她就能嫁给他了。

        翻过年，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雪，或许也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整个雍州城，她作为女眷不好去城门，一大早便在府门门口等候。

        年轻英挺的将军，身批甲胄，锋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刀，骑在马上，疾驰而归。

        看她站在门口，不由得和缓了眉眼，扬起一个极短极平的微笑，就那么短短一下，便又冷着一张脸。

        她的心突突直跳，只觉得有事发生。

        谢琰翻身下马，看了青青一眼，却并不向她走过来，转而走向后边的八宝香车，一只涂着蔻丹的柔荑缓缓伸出，扶着谢琰的手，下了车驾，那女子高眉深目，雪肤黑发，穿着小巧的坎肩，红色的异族长裙，像一簇火焰，盛放在雍州的雪里。

        青青后退了两步，只觉得雍州的冰雪冷得骇人，她低头敛目，不再看谢琰。

        公主身边有位兵士，或许是她的随从，大声说道：“谨遵九洲天子旨意，为保两国安宁，将回乌汗国的阿慕沙公主嫁与谢琰将军为妻，俩人择日完婚。”

        嫁与谢琰将军为妻……

        这人祭出了天子谕旨，众人只得纷纷下跪，口称：“奴等恭迎阿慕沙公主。”

        谢琰扶着公主的手入府，阿慕沙目空一切，都没有低头打量他们一下。

        青青隐在人堆里，随着众人下跪，绣着云纹的靴子缓缓进入眼帘，俩人侧身交错，谢琰一把把她扶起，却被她反手推开，她身姿恭谨，继续半蹲在地。

        谢琰再次撑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声音里带了狠意：“跪过了，不必再跪。”

        阿慕沙终于半垂着眼，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了情绪，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退出了谢琰的屋子，暂时住到了偏房里，她坐在榻上，晃荡着两条腿，她其实住的最久的，

        便是谢琰的屋子，这间偏房她都不熟悉，她搓搓手，呼了一口气，这屋子久不住人，实在是冷得瘆人，谢琰回来了，但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不知道这会谢琰在干嘛？在忙着安顿那位公主吧，她初来乍到，正是得多费心的时候……她其实想回家了，想师父了。

        她越想越难过，小小的身子缩成墙角，这屋子实在是太冷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纹靴子先踏进来，接着温暖的大氅劈头盖过来，温度一点点回来。

        “回乌汗国被我们打怕了，便想着和我联姻，能得几分庇护，天子也允了，阿慕沙明日…便会成为我的妻，青青，我对不起你，除了妻子的身份，我都能给你……”谢琰蹲在她面前，惯常四平八稳的声线开始不稳，他垂着头，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可惜啊谢琰，你给不起。”半晌，她还是红了眼，努力吸了吸鼻子，把头偏到一边不看他，闷声说道。

        谢琰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青筋迸张，一鼓一鼓的，一如他此时的心跳。

        他连安慰她的立场都没有，最终还是垂下了手，默默离开。

        翌日，府中并没有大肆宴请，谢琰以战后凋敝为由，只允许在厅堂和阿慕沙的屋舍略微装饰一番。

        黄昏时分，谢琰身着玄黄衣袍，准备亲迎新人，环顾四周，发现青青不知所踪，便嘱咐管家前去查看，直到他牵上阿慕沙的手，管家才回来，却扭扭捏捏不敢看他。

        他放开阿慕沙的手，冷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管家低眉不敢言语。

        他当即纵马出去，寻遍大街小巷，才在一处小酒馆找到她，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他不由分说当即把她掳到马上，驱马狂奔出城。

        俩人来到城外一座土地庙里，谢琰脱下外袍，罩到她身上，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说道：“地神掌一方事宜，大概也管一方姻缘吧。”

        “我雍州谢琰，想娶青青姑娘为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有违背，身首异地，一生凄苦，请地神大人见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青青还站着，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我雍州谢琰，想娶青青姑娘为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有违背，身首异地，一生凄苦，请地神大人见证。”他又说了一遍，声音逐渐高昂。

        青青立在原地，依旧没有动作。

        “我雍州谢琰，想娶青青姑娘为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有违背，身首异地，一生凄苦，请地神大人见证。”声音一遍比一遍大，惊飞了树梢上的燕雀。

        青青还是没有动作，罩着谢琰的衣袍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琰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半晌，青青终于提袍跪下，柔声说道：“地神大人在上，信女青青，愿嫁给谢琰为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琰压着脖子跪拜下去。

        夜色晦暗，谢琰把青青带到了城外的一座别庄，背着她嘱咐仆人，尽快买回彩缎玄衣。

        待到青青沐浴出来，便见谢琰立在满室烛火里。

        他换了一身玄衣，早有黑衣侍女为她穿上赤、黑二色的婚服，又把她领到床前，行沃盥礼，同牢礼，合卺利，解缨结发，宣告礼成。

        灯火摇曳中，俩人交颈而卧。

        许久过后，帷幔之中传来青青的娇斥：“谢琰，你骗我，原来那样根本……”

        “根本怎样？”谢琰的声音含糊又暧昧，簌簌声响过后，俩人交颈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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