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唱一曲辗转难眠
舒舒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凝视着屋里的漆黑。
她不敢平躺翻身，因为腰背上的伤折磨得她动弹不得，她毫无困意，不知是因为对陌生环境的警惕，还是因为刚刚经历劫难，惊魂未定。
试着闭眼入睡，可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舒舒又睁开眼，连声叹气。
屋外已是深更半夜，凉风扫过庭院，惹得树叶刷刷作响。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笛声，这首曲子很安静，每个音都拖长，入到舒舒耳朵里就像是一首悦耳的摇篮曲。
听着笛声，舒舒想到了江枫的渔火，想到了寒山的枫叶，想到了断肠崖边的夕阳。
悠扬的笛声勾起了丝丝倦意，舒舒循着每个音符的指路，平缓了呼吸，慢慢坠入了沉沉的梦境。
笛声渐远，在屋外的庭院里流连了一番后，悄无声息下来。
院子杨树下，那个男人倚着树干，他放下吹奏的玉笛，静静地守候着，待屋内不再传来声声的叹息，才趁着黑夜凉风离去。
一早醒来，舒舒浑身酸痛，虽然昨日睡得安稳，但依旧熬到了大半夜，整个身子除去伤痛外，还疲乏得不行。
菀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清粥过来，嘱咐道：
“舒舒，你现在身上那么多伤，得吃点清淡的，而且还要补充补充体力，所以这一大碗白粥，我在旁边看着你，你要喝得干干净净的。”
舒舒一点一点地撇着白粥面上的那层米浆，看着这清汤寡水，有些心不在焉。
“你眼圈怎么那么黑？昨晚没睡好？”菀菀打量着舒舒这蓬头垢面的模样。
舒舒望着白粥，目光呆滞地点点头。
“对了，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吹笛子。”舒舒回想起昨夜的笛声，朦朦胧胧的，不知道是现实还是自己在做梦。
林菀菀为了这张脸，没有一天是不早睡的，所以她想了想摇摇头，昨夜安安静静的，王府里的床又比醉烟楼舒服多了，自己睡得非常香甜。
且当是梦境，舒舒也没想太多，继续慢吞吞地一勺一勺地喝着浓稠的白粥。
“你好好在这儿养伤，最好再和小王爷多耗上一段时间，让咱们多在这儿待几天，知道了吗。”菀菀嘱咐道。
可徐舒舒巴不得现在就跑，问道：“为什么？”
菀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要是那么早回去了，过个三五天岂不是又要登台了？虽说这件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能躲几天是几天，这段时间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
舒舒放下喝粥的勺子，想出了一则妙计。
“你待会有空回醉烟楼一趟，带上白霜，她不是通一些乐理吗？你们去帮我挑一只笛子。”
“笛子？”菀菀好奇道。
“对，笛子，我想学笛子。”
舒舒忆起昨夜那如涓涓溪水般温柔的音色，心里升起一股温存的暖意，她并不是有多么好学，也并不单纯是为了日后在醉烟楼的技艺，她不过是想重温一下昨夜里的凉风、笛音、慵懒的倦意，不论是现实，还是梦境。
“咦，那天天守着你的小王爷呢？今日怎么不见他了？”菀菀朝门外四处寻了寻。
“不知道在忙什么，人家总有人家的事。”对于孟尤淮的行踪，舒舒并不关心。
见舒舒并不想多聊，菀菀也能猜到多半是谈判失败，孟尤淮依旧死心塌地地缠着舒舒。
林菀菀回了趟醉烟楼，简单向胡天和胡地交代了两句舒舒的近况。
舒舒在青平王府养伤，胡天是很放心的，但胡地像是天生与孟尤淮有仇似的，对舒舒是百般担忧。
菀菀也没呆那么久，见到白霜，就拉着她出门挑笛子去了。
洛城西街有许多乐器铺，菀菀从来都不懂乐理，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有的自己甚至还叫不上名字的乐器，实在是头疼得很。
好在白霜是个懂事负责的小姑娘，菀菀让她随便挑一把笛子，只说是给舒舒养伤解解闷，她倒是毫不含糊，认认真真地货比三家了起来。大概走了五六家店铺，耗了两个时辰才选出了一只竹笛。
菀菀拿过竹笛直打哈欠，她第一次觉得陪个姑娘逛街如此累人。
正当自己打算回王府交差时，她偶然瞥到对面当铺里出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是不是咱们醉烟楼的卿姑娘？”菀菀拉着白霜，指了指当铺问道。
白霜仔细瞧了瞧，肯定道：“那的确是卿姑娘。”
“咱们醉烟楼伙食挺好的，她最近怎么了，怎么沦落到要当这么多首饰。”菀菀拉着白霜悄悄地躲在当铺的门边，视线刚好可以看到卿姑娘当了一大箱的珠宝首饰，然后换成了薄薄的几张银票。
“菀姑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自从我们舒姑娘被小王爷救起以后，卿姑娘好像古古怪怪的，常常一整日都不见人影。”白霜说道。
林菀菀从小到大在街头巷尾混了那么多年，人美歌甜路子野，什么世面没见过。看卿姑娘这幅样子，不是自家人出了什么要紧事，急着用钱，就是自己出了什么要紧事，急着跑路。
卿姑娘出了当铺，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包袱，快步离去。
菀菀和白霜也偷偷地跟了上去。
她俩怕跟丢，一直死死地盯着卿姑娘，她们跟过了几条街道，几条巷子，一直和卿姑娘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正当菀菀预感到自己要跟到卿姑娘神神秘秘的大本营的时候，正当自己预感到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秘闻的时候，菀菀仰头一望，匾额上“醉烟楼”三个大字出现得让她猝不及防。
感情绕了半天路，这卿姑娘当完了全部身家就回去了？
没什么密会情夫，勾结私商的勾当
卿姑娘依旧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就连胡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她都充耳不闻。
菀菀觉得实在没趣，就拿上买好的笛子，回王府去了。
醉烟楼的顶层是李琏承的领域，平日里除了胡天，谁也进不去。
“她把东西都当了？”轮椅上的李琏承问道。
胡天答：“是，她只求阁主能救她一命。”
李琏承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她的命不值钱，谁让她贪图那些小便宜去给郡主卖命，把徐舒舒引到东街去，她自己不计后果干的事，现下就别怪小王爷要取她的命。”
胡天在一旁沉默。
李琏承又说道：“罢了，好歹也是我醉烟楼的人，为她打点一下，让她走吧。”
“是。”胡天退下。
菀菀回王府的时候，舒舒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菀菀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和白霜千挑万选的笛子，递给舒舒，得意道：
“这可是音品轩的高档货，虽然我也不太懂这儿的行情，但听白霜说，这家店的乐器都是一流，只可惜了我那雪花花的银子，你可得好好练，赚了银子，再把钱还我。”
“你怎么买了个这么贵的？我去哪有钱还你？”舒舒原本只打算买个普通中好一点的笛子，却没想到林菀菀给她带来一只笛中爱马仕。
“你缺钱？”
孟尤淮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吓了舒舒一大跳。
“小王爷好。”菀菀客客气气地和孟尤淮打了声招呼。
孟尤淮微微点头，他知道这是舒舒的朋友，自己也得客气点。
菀菀见孟尤淮对舒舒不错，于是打起了主意：“小王爷，您知道最近舒舒想学笛子吗，”
“怎么忽然想学起笛子来？”孟尤淮笑了。
舒舒爱答不理地回着：“没什么，想学就学了呗。”
菀菀插话道：“小王爷你是不知道，我们舒舒想学笛子，可洛城赫赫有名的歌姬怎么能随便配个普普通通的笛子呢，所以我挑了把贵的，没想到舒舒如此贤惠持家，偏偏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
林菀菀委屈惋惜的神情学得像模像样的，舒舒看了都有些我见犹怜起来。
“这笛子我买了，就当我送给舒舒的。”
舒舒坐在凉亭的石椅上，有些不情愿地仰头望向孟尤淮，他脸上挂着几丝痞痞的笑意。
“这样最好了，小王爷送的可让这只笛子又贵上了几分！”林菀菀谄媚道。
“你去找阿莫，他会给你足够的银两。”孟尤淮说。
舒舒瞪了菀菀一眼，让她不要太猖狂。
可拿到钱财的林菀菀那顾得上那么多，转眼就把徐舒舒给卖了，自己蹦蹦跶跶地去找阿莫要钱去。
见气氛安静下来，舒舒开口道：“钱我日后会还给你的。”
“不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都依着你。”
“我和你说过，你别这样”
“我都是认真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呗，小王妃。”
孟尤淮看着舒舒那张不知是羞红了还是气红了的脸，暗自欢喜，他忽然觉得，偶尔当个无赖，似乎也挺有趣的。
“神经病。”舒舒小声地骂道。
孟尤淮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现在这样的舒舒，很不一样，从前的舒舒，自己觉得和她隔着天远地远的距离，渐渐地，自己也模糊了对舒舒的感情。但现在眼前的舒舒，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在自己的跟前，他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教你吹笛子。”
孟尤淮眉眼温柔，如暖暖的春风，如飘扬的柳絮。
“你还会吹笛子？”舒舒不信，他这么一个冷面冷心的怪物，怎么会懂这么柔情的乐器呢。
“不信？你叫我一声阿淮，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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