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阿玛莉丝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听话”这两个字。
她很惊讶，或者说她很震惊凯厄斯没有杀了她，但这不是她能留下来的理由。凯厄斯没有闻到她的味道是有原因的，这归功于她非凡的能力，让她逃过了吸血鬼敏锐的嗅觉。
阿罗想让她留在沃尔图里并非单纯看上了她狩猎的能力，可要想强行使她就范，也没那么容易。
阿玛莉丝的能力是“改变”，没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她的了。
正因如此，她才能化简带来的灼烧变成窒息，将亚力克的麻痹变成耳鸣，让德米特里的追踪引向别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让读心术者在面对她时看到她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至于马库斯那是对她而言最无用的能力，她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影子，没有族群，没有朋友，没有人能和她产生过于紧密的联系。
然而现在，这些她都做不到了。
重新变回人类让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她甚至抵挡不了简轻易的一个眼神。失去了所有能让她从阿罗面前全身而退的资本，她只不过是一个人毫无抵抗力，并且知道了吸血鬼秘密的人类，最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连吸血鬼的毒液都无法起效，这让她不得不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很大可能，她再也没法变成吸血鬼了。根据沃尔图里的法律，她死路一条。
凯厄斯的手下留情已经足够让她谢天谢地了，再指望阿罗的仁慈？阿玛莉丝并不觉得他有那么善良。
所幸她还能小小地保护一下自己，让吸血鬼的嗅觉暂时麻木。凯厄斯的气息无疑是最好的伪装——活了几百年了谁还没个床伴关系——她只需要借他洗澡的时候，装成旖旎一夜穿着情人衣服起床的情妇，面不改色地走出去就行。
这计划执行起来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她只碰上了几个卫队的成员，虽然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多少有些暧昧不明，但起码他们都没发现真相。
直到正午的阳光真正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冒险的决定。
她有多久没站在太阳下了？
她看到的世界变了，变成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没有了心脏和脉搏的跳动，微风拂过也变得安静无声，孩童的欢笑和市井的喧嚣变得不再刺耳。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和清晨刚刚采摘的鲜花的芬芳，让她不再紧绷着神经。一切事物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她看到的不再是人类皮肤下细微颤抖的血管，不再是砖瓦墙壁上粗糙的颗粒，而是来来往往路过的一个又一个身影和实实在在的楼宇。
“阿玛莉丝回来！”凯厄斯在她身后沉声警告。
她转过身去，室外的光线让她看清了他的面容，为之一怔。眼前精致冷漠的面孔渐渐地和记忆里那张出现在她窗边的脸重叠，人类视线中的凯厄斯有着让人辨不清真实与虚幻的朦胧感，只要一眼，世间的他物便失去了全部的色彩。她站在川流的人群中和他相望，在变换的光影中，他是唯一不变的存在。
你还会来找我吗？阿玛莉丝想，心脏因为这个想法开始颤抖。
于是她说了再见，留下金发的吸血鬼目送她身影的远去。
西雅图今天少有地放晴。
红色的法拉利458飞驰在沿山高速上，阿玛莉丝将车载音响的音量开到最大，勉强掩盖掉v8发动机的高频咆哮，跟着电台里播放的摇滚乐摇头晃脑。
对于音乐，她永远表现出极大的包容。事实上，她乐于接纳所有人类世界的新兴事物，这让她更容易融入到他们中间。
她偏头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巨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浓密的黑色卷发飞扬在脑后。
或许应该去染个头发？她默默盘算着。
来到西雅图并非是她的一时兴起。阿罗之前无意间透露了他在那个叫爱丽丝的女孩记忆中看到的东西，让她找到了可乘之机。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狼人啊。
全世界的吸血鬼都知道凯厄斯·沃尔图里长老曾经猎杀月之子的辉煌壮举，也知道他有多讨厌狼人。要搁以前，阿玛莉丝绝对会对福克斯敬而远之。但是现在，作为人类的她即闻不到狼人身上的味道，也不会让狼人产生警惕，最重要的是，凯厄斯肯定不会愿意过于接近狼人。没有哪里比奎鲁特更适合用来掩盖行踪了。
她只需要避开卡伦一家的视线就行，反正，除了卡莱尔，没有一个卡伦正儿八经的见过她。
有的时候计划不能想的太多，lessismore阿玛莉丝一直这么对自己说
“tellmeallyoursweet,sweetlittlelies
iwonderifthesunwillshineagain
ifi\''lleverseeyourfaceagain
youknowi\''dratherdiethansaygoodbye”
音响里传出的女声低迷沙哑，阿玛莉丝不自觉地哼唱出声。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假期出来旅游的富二代大学生，拿着父母的信用卡偷开着他们的车，而且是在哪都会享受夜生活的那种类型。
美好的天气没有持续太久，海岸上空很快就乌云密布。大概是英国人的生活习惯深入骨髓，她没有忘记带伞。将车停在休息站，在这个偏远小镇，大红色的跑车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很棒的车！”超市的收银员是个还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八缸发动机的魅力显然比美女大。
“多谢。”阿玛莉丝将挑好的商品放在收银台上，手指夹着引用卡轻敲着台面。
男孩这才回神专注于他的本质工作，定睛一看，一台面的酒。
“我不会酒驾的。”注意到对方审视的目光，阿玛莉丝真挚地说。
“好吧。”男孩耸了耸肩，把纸袋递给她。
重新躺回驾驶位里，硬质的座椅让阿玛莉丝觉得很不舒服，这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困扰。但她并没有打算换掉它。无论生活在哪个年代，最亮眼的造型，最拉风的坐骑，永远都是她的生活标配。哪怕如今已经是君主立宪制，贵族头衔已经不那么值钱，她依旧喜欢扮演在人类世界中有头有脸的角色。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暴雨紧随其后。她把冷风开到最大，以驱散狭小座舱里逐渐上升的湿气。
真讨厌。她想。
阿玛莉丝仰头盯着车顶，认真地思考是否要将车开到海边，然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去做你该做的，阿玛莉丝，别在这添乱！”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父亲就应该把你扔去和仆人住一屋！”
“你壮得就和伙夫一样，根本不会有人看上你这种人，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在家里一直住下去的。”
啧。
她之前的人类生活可是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父亲恨她，母亲怕她，她的兄弟姐妹们又经常恼羞成怒，阿玛莉丝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母亲和哪个仆人幽会的时候怀上的。相比于自己是怎么复仇的，出生以后二十年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似乎更像是个迷。
似乎是空调太冷了，她的膝盖开始感受到刺痛。
想起来了，她确实是被打断了腿。
阿玛莉丝依稀记得那是为了让她那愚蠢自以为是的未婚夫认清自己的无能，用护手剑卸下了他的盔甲。那个男人和她的父亲一样老，而且和她的父亲一样喜欢对她品头论足，救命啊他甚至还没有她的肩膀高！阿玛莉丝深吸了口气，在那副巨大墨镜后面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怎么活下来的？！
她想和平时一样通过进食来缓解这种逐渐燃烧的怒意，马上就被现实泼了头冷水。现在让她去吸血大概会恶心地想吐吧。她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向座椅，手肘却碰倒了什么东西。
阿玛莉丝瞥了一眼，是酒瓶。
便利店的灯光在层层水幕后扭曲变形，男孩带着耳机，开始躲在柜台后面打游戏。阿玛莉丝看了一会，犹豫着。
“管他呢。”
阿玛莉丝把车熄了火，下车翻身坐在引擎盖上。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全身，风一吹让她的膝盖疼的更厉害。深褐色的酒液被灌入食道，灼烧着她的粘膜表皮。她无暇去想自己的行为是否合乎逻辑，是否会将她带向失控的边缘。变回人类的影响像是慢性发作的毒药，左右着她的思维和情绪。无力，不堪一击，甚至连酒精中毒都能要了她的命，让她难以自制地回想起曾经是如何任人宰割。
她躺了下去，发动机仍然尚存些许余温，让她衣服又湿又热。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糟了。她又灌了一口酒，这样想。
但事实证明，人类世界里永远会有更糟的。
就在她试图让雨水淹死自己的时候，有人迟疑地喊了她的名字。
“阿玛莉丝？”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这也宣告着她lessismore的计划彻底崩盘。
阿玛莉丝坐起来，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金色眼睛的吸血鬼。
“好久不见，卡莱尔。”
卡伦一家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让阿玛莉丝暂留在这里是他们做过的最荒唐无理的事，但卡莱尔执意如此。平生第一次，他们开始怀疑同类对他伪善的评价，有几分真。
“她杀过人，我在她的思想里绝对没有看到忏悔之意。卡莱尔，她是个沃尔图里！”感受到自己的人类爱人有潜在危险的爱德华怒不可遏。
“我不是！沃尔图里！”阿玛莉丝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哦你现在又不是了？没有办法为非作歹，害怕在我们的地盘上被撕碎吗？”爱德华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什么令他作呕的东西。
阿玛莉丝毫不退怯，她扬了扬眉，爱德华的厌恶更显然易见了。
“哈！cherryboy！”阿玛莉丝嘲讽道。
“嘿，冷静！”眼看着爱德华要上去拧断她的脖子，埃米特赶紧上去摁住他。
“或许你就应该听凯厄斯的话，老老实实地呆在他床上，做沃尔图里的一条狗！”不堪入耳的声音拥挤进他的脑海，爱德华咆哮道。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阿玛莉丝没动，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塑，那双深邃的绿眼睛此时像是两个玻璃珠，镶嵌在她脸上，无比突兀。
哪怕是爱德华，如坠冰窟的气氛也让他的怒火慢慢熄灭。阿玛莉丝死气沉沉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他，让他背脊一凉。
“她不是沃尔图里，爱德华。”许久，还是卡莱尔打破了寂静。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让她现在去奎鲁特有可能把更多的吸血鬼带过去，那样会破坏协议。”
当事人本人脸色阴沉地握着玻璃杯，她显然对狼人的性命还有卡伦家的协议毫不关心。
自私自利的小人！爱德华在内心刻薄地评价。
卡莱尔挡在两个人中间，试图缓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阿玛莉丝。”她抬起头。
“或许你应该采纳你家人们的建议，请不要指望我对为可能带来的危险感到任何抱歉。”阿玛莉丝冷冷地说。
“不，你不需要。”卡莱尔的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容，尽管语气有些低沉，“如果不是你在那爱丽丝他们可能无法活着或者离开意大利。”身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他顿了顿，“我也一样。”
阿玛莉丝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把卡莱尔的感谢放在心上，“看来不是所有人看这个世界不用眼睛。”
卡莱尔并没有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如果不介意，你的房间在三楼。”
阿玛莉丝本来没打算承认自己帮卡莱尔曾经从沃尔图里逃出来的事情。一个素食主义者在阿罗眼里就像是稀罕的实验品，很难说这种定位和食物哪个更好，她甚至不敢相信年轻时的卡莱尔真的会把沃尔图里当成公正合理的执法者去拜访，并且自己送上门去。
在得到了卡莱尔的默许之后，阿玛莉丝得以泡在温暖的浴缸中，洗去一身的疲惫。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皱起了眉头。伤疤在重新变回人类之后开始慢慢显现出来，大多数都是些鞭伤和刀伤，所幸已经年月已久，基本只剩下几道突兀的白色。最糟糕的还是骨伤，髌骨骨折再加上没有好好修养让她的膝盖无法承受剧烈运动。
她晃了晃头，避免让自己再一次陷入那种极端负面之中。
当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床上是崭新的衣物和她带过来的东西，包括她买的酒和她的车钥匙。阿玛莉丝希望他们没在车里留下太多气味，不然太容易被德米特里发现了。
总体来说，被卡莱尔发现她“偷渡”西雅图的后果没她想的那么严重——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赶出去或者被卡伦的孩子们五马分尸——尤其是她发现埃斯梅居然在她设计的房子里安装了厨房。虽然很久没有做过饭，阿玛莉丝还是很快就学会了，毕竟这个镇子上的人对于一个“开超跑的富二代”还是很友好的。
她甚至高价聘请了造型师从伦敦飞过来给她换了个发型。被卡莱尔授意不要和她发生冲突的卡伦们隔了十步的距离好奇又震惊地看着她把客厅改造成时装秀后台，再看着造型师将她一头乌黑的头□□成白色。
“那么，你想染成什么颜色呢？”他笑眯眯地问。
“这个啊”阿玛莉丝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埃斯梅木制的家具上，“橘色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越亮越好。”
“如你所愿，我的小姐。”造型师哈哈大笑起来。
爱丽丝在他们身后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更像个洋娃娃。阿玛莉丝低头又沉浸在她手上的时尚杂志中去了，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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