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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我记得我早上才跟你说过,你今天不准再喝了。”凯厄斯一转头就看见阿玛莉丝从侍者的托盘里又端起一杯香槟,皱起眉头呵斥道。

        “这可是酒会,别扫我的兴嘛。”阿玛莉丝嘻皮笑脸道。

        凯厄斯一把把酒杯抢了过来,塞了杯气泡水给她。

        “”

        阿玛莉丝愁眉苦脸地看着杯里升腾炸裂的细小气泡,似乎是想把自己淹死在里面。

        “凯厄斯。”

        “嗯?”

        “eon”

        “不行。”

        阿玛莉丝负气地把挽着他的手臂抽了回来。

        阿罗在离他们五米开外的地方和其他人交流着,耳朵却一点没落下这边的动静。他惊奇地看到自己的兄弟饶有兴趣地晃着那杯从阿玛莉丝手里抢下来的香槟,另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搂过她的腰,又把人拉了回来。脸上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高兴?

        与阿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不同,被横刀夺爱的阿玛莉丝欲哭无泪。如果说她几百年的吸血鬼生活中有什么令她痛苦的地方,每次社交的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却还要装作酒精过敏的样子应该算其中之一。

        “你心里清楚,阿玛莉丝。你那已经不算是喝酒了,基本约等于慢性自杀。”

        “从我再也无法变回吸血鬼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在慢性自杀。”

        凯厄斯闻言深吸一口气,她真的深谙尖酸刻薄之道。

        “我说了我会找到办法的。”

        阿玛莉丝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看看谁在这儿,囚困在高塔里的姑娘终于攒够了丝线,编好了梯子下来和王子重逢了吗?”

        凯厄斯的嘴唇令人不解地颤抖着。他面色不善地看着笑容满面向他走过来的阿罗,显然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

        阿玛莉丝刚喝了口气泡水,听到阿罗把她比喻成莴苣姑娘被自己呛了一口。

        “这个人设有点不对啊,你要是这么说能出演女巫这个角色的只有你了,阿罗。”

        阿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凯厄斯不屑地嗤笑一声。

        “不管怎么说。”他重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声音轻柔,像是金丝绒面料在相互摩擦时沙沙作响,“很高兴看到你回归到我们的家族活动当中了,阿玛莉丝。”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加入到你们的家族活动当中。阿玛莉丝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让两位吸血鬼看的明明白白。

        “别这样。高兴点阿玛莉丝,我们可是把你早就当作家人了。”阿罗语气欢快,期待地搓了搓掌心。“我们的乐队在今晚十二点前都会有伴奏,你们不想去跳舞吗?”他狡黠地冲凯厄斯眨了眨眼,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后者凶神恶煞的威胁。

        整了一整支管弦乐队现场伴奏,阿罗,真有你的。阿玛莉丝在心里无声吐槽。她将重心转移到右脚上,抬起左腿活动着膝盖。

        “你也想跳舞?”凯厄斯端起另一个金属制的酒杯,那杯子实在是过于古老奢华,很难不让人怀疑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或许等一曲更加舒缓的伴奏?”她膝盖上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夜晚的寒气似乎刺进了她的骨头里。

        凯厄斯注意到了她的不适,拉着她往壁炉靠。

        和城堡里的暗无天日不同,宴会厅里金碧辉煌,基础设施和现代设施相当完善。自前庭建造以来,阿罗时不时地就会找来当时最富盛名的艺术大师为其设计重塑,丝毫不考虑破坏掉前人的创作算不算毁坏历史文物。

        但他有时也会把自己最喜欢的部分拆解下来藏到城堡里面去,比如哪个美术大师给他们画的画像什么的,只不过再优秀的画师也难以诠释吸血鬼的精致容貌就是了。

        有个千年冰雕呆在自己身边,阿玛莉丝难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很想把自己藏进去,但总有人会因为凯厄斯的外貌好奇地往这边看。她不允许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有那种举动。

        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吸血鬼,现代人已经很少通过跳舞的方式来进行社交了。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跳舞是什么时候吗?”阿玛莉丝问道。

        “1887年。”

        “啊哈,为了将势力扩张到东亚地区所举行的外交晚宴。真是相当美好的体验啊。”

        阿玛莉丝知道凯厄斯不会因为自己在这方面对沃尔图里阴阳怪气就责备她,他自己本来就对这种场合兴致缺缺。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简走了过来。阿玛莉丝非常自觉地转了个朝向,她对沃尔图里的机密一点也不感兴趣,自顾自地端起侍者拿来的冰激凌。简在凯厄斯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的神情立马阴沉下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阿玛莉丝回过头来就看到凯厄斯的眼圈开始泛黑。

        “上次行刺你的那个法国人,对他的调查有结果了。”

        “真不像你,现在才查出来?”

        “德米特里当时立马就把他抓回来了。但他的记忆混乱不堪,关键信息被掩藏了。”

        阿玛莉丝暗道不妙,“阿罗还有德米特里。”

        凯厄斯点点头,“你的推断没错,这么看来操控他的人显然不仅仅是能在行为上驱使他那么简单。对方显然很清楚卫兵们的能力,才能把自己的后路安排的滴水不漏。

        “海蒂逐一排查所有拍摄到他的监控录像,将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调查了一遍,最后发现有个年轻人经常和他前后脚出现在同一个摄像头下面。

        “所有国家的户籍系统里都找不到这个人,直到刚才阿罗看到了海蒂的调查结果。”

        凯厄斯顿了两秒,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是埃德蒙·伯特兰德。”

        阿玛莉丝的身体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僵直,像是有人在耳边投掷了一颗炸弹,周遭的一切,都在最初的爆炸声结束后变成了持续不断的耳鸣,将她的大脑搅乱成一锅粥。但她依旧维持着挺直着腰背坐在扶手椅上的姿势,尽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脸色煞白,如果不是凯厄斯坐在她旁边,已经会有人来问她父母安在了。

        “所以他还活着。”阿玛莉丝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脸色惨淡。

        在十六世纪,欧洲各国对狼人的存在已经深信不疑,他们和女巫一样被认定为异教徒。人们并不知道早在几百年前欧洲地区的绝大部分狼人就已经被清除殆尽。在教会的官方裁决引导下,无数人屈打成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些被判为狼人的人类最终都难逃火刑的惩罚。

        就在这个时候,阿玛莉丝接到了沃尔图里的委托,以清理异教徒为由,将仅存的狼人后裔赶尽杀绝。

        因为黑死病时期沃尔图里为自己在罗马教会面前树立的光辉形象,人们对她的到来异常信任。和人类盲目杀戮异己者的行为不同,吸血鬼能准确的通过气味来辨别狼人的存在,哪怕是还没有变过身的孩子。伯特兰德是中世纪欧洲势力最大的狼人族群,阿玛莉丝正是为此而来。

        那是她参与过的最艰难的一场战争,吸血鬼的到来使他们的战斗力激增,她差一点就被那些野兽撕成碎片。

        还好亚力克及时赶到,让她能从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次清剿给阿玛莉丝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也让她短暂地失去了一只手臂。作为报偿,她血洗了伯特兰德生活过的所有的村庄,人类,狼人,家禽,哪怕是刚刚出世的孩子都被付之一炬。大火燃烧了几天几夜,直到所有生命化为灰烬。

        沃尔图里对她的行动非常满意。狼人依靠血脉繁衍生息,就像老鼠一样杀不绝灭不掉。这次行动几乎断掉了他们最兴旺的一条血脉,至少几百年内他们不用担心狼人的大批来犯。

        但那只是他们所以为的。

        老伯特兰德骗过了他们所有人,把自己的长子藏了起来。在阿玛莉丝带着卫士们屠杀村庄时,埃德蒙·伯特兰德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他的父亲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把他钉在棺材里,深埋在地下。

        狼人能听到彼此的心声,他们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

        埃德蒙在那一个晚上感受到他们所有人的痛苦。

        “这么说来,一个狼人,也拥有了特殊能力了?”阿玛莉丝平静地问,但凯厄斯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不一定是他。德米特里的追踪效果有限,我们只能尽力去找他。”

        说到这,凯厄斯看向阿玛莉丝的眼神有些犹豫。

        上一次他离开的时候,阿玛莉丝命悬一线。

        “凯厄斯,你们没有必要去找他的。”阿玛莉丝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他只是冲我来的而已。”

        凯厄斯摇摇头,“作为一个狼人,他敢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最大的罪行。”

        “哪怕你会因此死掉?”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死在一个狼人手里?就因为他追杀了你二百多年害得你不得不把自己埋进地里吗?”凯厄斯轻笑出声,“阿玛莉丝,你明明知道如果你早一点来找我,该被埋进地里的就是他了。”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了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树立的敌人不止他一个,对吧?”阿玛莉丝皱眉,最后还是耸了耸肩膀。“算了,把你的舞伴一个人抛在宴会上,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这话倒是把他噎住了。凯厄斯张了张嘴,本想辩驳什么,却发现自己真的是哑口无言,虽然那已经是远在她十几岁时的陈年旧事了。他脱下自己的礼服外套搭在阿玛莉丝身上,羊毛掺杂海马毛的面料相当有分量。外套被炉火烤的暖融融的,不像是它的主人所拥有的温度,神奇地安抚着她跳动不安的心。

        “等我回来阿罗不会介意再来一场舞会的。”金发吸血鬼半蹲在她面前,牵起她的手,黑色的隐形眼镜掩去了绝大部分猩红印记,倒映出面前人的影子。

        “嗯哼,但我想你今晚欠我的可不止舞会而已。”阿玛莉丝垂下眼眸,和她相握的那双手冰冷坚硬,像是将手伸进了冰水里。

        “我会连本带息的偿还的。”凯厄斯侧过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完全没在乎周遭传来的惊叹愕然之声。

        阿玛莉丝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当然会的。”她俯身搂住凯厄斯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拥抱。

        “去吧,好好替我教训那条不听话的野狗。”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人来人往中。阿玛莉丝心不在焉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久才把视线收回来。

        晚会还在继续。阿罗和凯厄斯走后,海蒂成了沃尔图里的发言人。此刻,她正完美地履行着她的义务,与卫兵在舞池里华丽共舞,一个高难度的原地旋转赢得了观众们的欢呼和掌声。似乎除了阿玛莉丝,没有谁对长老们的离去感到担忧。

        或许他们是对的。她在心里叹气。不能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无所不能的机会就怀疑沃尔图里的实力。

        她不再过多停留,转身朝城堡走去。

        就像她逃走的那天穿的那条斗篷一样,凯厄斯的外套对于她来说有些大了。但这很好,她可以把自己都裹在温暖的羊毛织料当中。她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闲逛着,有的时候也会撞到执勤的卫兵,看到她到来谨慎而谦卑的行礼。原来正常吸血鬼对沃尔图里都是这种姿态,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要对一个人类保持尊敬而感到困惑。阿玛莉丝苦笑着自嘲。

        夜色已深,两侧熊熊燃烧的火把为中世纪的城堡增添了应景的神秘感。窗户离地面的距离很高,抬头望去只能看到闪烁的星辰。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树枝在噼啪燃烧。阿玛莉丝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过来了。

        她停下脚步,冲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喊道,“有什么事情吗,马库斯?”

        回声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才有黑色的影子从转角处出现。马库斯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二异,还是穿着沃尔图里的制服,一头黑发披散在脑后,神情悲悯。

        “哪怕是失去了吸血鬼的天赋,你的洞察力也是凤毛麟角。”高大的吸血鬼像是漂到了她的面前,身边的空气立马冷了下来。

        “请原谅。”察觉到她的不适,马库斯微微颌首,但并没有要退后的意思。

        “好久不见,马库斯。”阿玛莉丝平静道。她对他的出现不无惊讶,她极少和这位长老单独相处,主要原因是他从来没有对她的存在表示出丝毫的兴趣。

        “我看到你从宴会回来,我想你正在为我的兄弟担心。”马库斯的声音沙哑低沉。阿玛莉丝曾觉得他听上去气若游丝,但对于人类而言依然有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被戳破了内心的想法,阿玛莉丝有些尴尬。为凯厄斯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心对于所有吸血鬼来说都是一个伪命题。

        “那只是我多心了而已。”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马库斯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不是。”

        “什么?”

        黑发吸血鬼的眼里流露出的情绪见者伤悲,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看到你孑然一身,和任何人都没有紧密联系。切尔西发现了你对家族关系的抗拒,阿罗也因此放弃了让你成为卫兵的可能。”

        “那他表现的可真像啊。”阿玛莉丝很难不对阿罗“放弃”的表现冷嘲热讽。

        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马库斯继续说,“无论我们的能力对你是否有效,但我知道你对于我的兄弟,非常重要。”

        阿玛莉丝一扬眉毛,“是,我想我看的出来。”

        “而我想知道的是,他对你是否同样。”马库斯的红色眼睛突然变得清晰明亮了起来,他年轻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却还是让阿玛莉丝打了个寒颤。

        阿玛莉丝下意识地想说“那当然”,却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止住了话头,她隐约品出了一丝其他的味道。

        “你说我对他非常重要,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问到,心跳如鼓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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