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风习习守在秋水流床边，想了一夜，直至天色亮透，她也没想明白。
“师妹？”景阳撩开垂帘，见她趴在床边昏昏欲睡，想了一会，把人抱上床，掀开被子盖上。
云清朝里面探了一眼，回头扯着云微，好生说道：“那弟子内敛，不善言辞，师兄，我保证，这绝对是个习剑的好苗子，绝对能够继承你的衣钵。”
云微合上剑鞘，面无表情道：“我不收弟子。”
云清跺跺脚，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两孩子被人追杀，师兄，你就可怜可怜他们，我也想都收为弟子，那少年体质不适合纯阳剑诀，倒是师兄练得苍山剑诀极为合适。”
“不收。”
见云微态度坚决，云清开始道德绑架：“师兄，你好歹也是负雪剑主，怎么连点悲悯怜人之心都没有。”
云微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两个字：“不收。”
云清气结，还欲开口打感情牌，便见山道上走来两名清静门弟子。
昨夜问剑峰入妖，闹得沸沸扬扬，想来其余十一门都坐不住，这一大早，宗主便遣人过来传唤。
秋水流是被风习习踹醒的，幸好他睡在床里面，免遭一劫。
他揉揉撞痛的额头，看着睡死过去的人，脑海中闪过她跳下水救自己的画面。
他轻叹一声，认命起身，绕过她下床，顺手给她盖上胖脚丫子。
院中几道高高低低的交谈声透过竹窗传入屋内，秋水流侧身立在窗旁，静静听着。
“这是宗主的吩咐，劳烦真人带他们去无为殿。”
“他们只是孩子，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不到，难不成还能危害宗门？”
“这是宗门的吩咐，劳烦真人——”
“行了行了，”云清听他们一再重复老话，只好妥协：“待会等他们醒了，我就带过去。”
那两弟子拱手，便退出院门，候在门口。
云清苦恼地皱了皱眉：“四师兄，这事还是靠你，那两个孩子……”她看了眼外面的人，偏头轻声道，“是巫族。”
云微眼神微动，意外地瞥她一眼，云清说完，转身踏上走廊，“小阳，他们醒了没？”
“未曾。”景阳拿着从秋水流身上换下的血衣，放进走廊下的木桶中。
云清瞥瞥那血衣，道：“失了这么多血，小阳，你下山买只老母鸡回来给他们补补。”
景阳颔首，想起给小少年换衣衫时，少年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与昨夜凭空出现的火凤，附耳低声道：“师父，昨夜的火凤似乎与他们有关。”
云清眼珠转了转，一脸不耐烦：“哎呀，先不管了，你快下山去买老母鸡，顺便买点当归人参给他们补补。”
景阳只得遵命，持剑匆匆下山。
云清掀开垂帘，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小家伙，想到什么，回头将愣在门外的云微强行拽进屋里。
“四师兄，你看，多乖的孩子多好看，不收徒都可惜了。”
云微看了眼床上的两个小屁孩，抬手双指一并，指端凝出一道蓝色光团，至小少年的头顶推向足底。
须臾，他收起手指，淡声道：“他根本就没有灵根。”
云清眨眨眼，一脸恍惚：“怎么会？”
“他们家族体质特殊，从未出过身怀灵根之人，这点师妹难道不知晓？”
云清咋舌，勉强说道：“没有灵根也可修道……”
“不可，待会你带他们去见宗主，宗主绝不会留他们在山门中。”
云清知晓宗主一向铁面无情，倒不是歧视无灵根之人，而是认为无灵根的凡人生来便需道门庇护，他们只要安稳度日便可。
至于降妖诛魔，惩恶扬善，守护黎民百姓则是道门中人的责任。
有种难以言喻的古板。
“若有洗髓草，或可一试。”云微突然开口。
云清道：“这一时半刻的去哪找洗髓草，再说有洗髓草也无法再这么短的时间内洗出灵根。”
云微扫他们一眼，默然不语。
他们言谈声不大不小，风习习慢慢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揉揉眼睛，看着床前的云清与一个背着剑的冷面青年。
“小徒弟，你醒啦？”云清笑着伸手过去拍拍她脑袋，这么可爱的小徒弟，她是绝对不会让宗主赶出山门。
风习习点了下脑袋，看看床边的秋水流，她是怎么到床里面去的？
秋水流适时“醒”来，默默抱着被子，懵懂地看着他们。
云清笑着扯过云微，拍拍他手臂，道：“这是为师的四师兄，小流，以后就是你的师父。”
不管，先发制人为上，让他赖都赖不掉。
秋水流扬头，苍白的小脸透着一股陌生的戒备。
云微面无表情，一身冷气。
云清箍住云微手臂，朝他们笑道：“待会我带你们去见宗主，如果宗主问你们姓名，你们就按照我们在剑上商量好的说。”
风习习点头，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当然知道秋水巫族是他们的忌讳。
云清生怕云微离开，他是宗主最器重的弟子，他在，事倍功半。
她拿起衣服给他们套上，一手拽着他们，一手扯着云微，御剑飞向无为殿。
殿中已经聚集了各道门门主与长老。
白发苍苍的宗主宿仓坐在上首，神态肃穆，不怒自威。
云清带着两人上前拱手行礼，奉上写着两人的来历卷轴。
宿仓手指微动，卷轴飞向他面前，徐徐展开。
风习习略微有些紧张，这须发皆白的老爷爷比天君看着还严肃，她忐忑不安地揪住秋水流的衣袖，微微挨近他。
秋水流看她小动作不断，干脆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乱动。
这有什么可怕的，无非两种结果，离开，留下。
上头久无声响，仿佛陷入了一种僵局。
玉真门门主坐在宗主右手边第三个位置，托着拂尘，朝云清扬扬下巴：“这就是我的两个小徒孙。”
小老头长着一张和蔼喜庆的胖脸，一出声殿中所有的长老尽数望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殿中央的两个孩童。
风习习下意识抓紧秋水流的手指。
少年回握她的手掌，掌心灼热的温度仿佛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风习习稳住心神，镇静地与他并肩站着。
宿仓手指微抬，面前卷轴收拢，落在他面前的案头上。
他抬起眼，目光落下，似有千百斤重，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压迫感。
“两人毫无灵根，收光师弟，想收他们为徒孙？”
云收光自觉闭上嘴。
云清拱手道：“他们虽无灵根，却敏慧聪颖，我遇见他们时，他们正与藤妖搏斗，心性可嘉，能堪道门之任。”
七八岁的孩童能鼓起勇气与妖相搏，确实不错。
传闻不如一见，宿仓轻挥衣袖，殿中瞬间现出一只半层楼高的巨大猛虎，张开血盆大口。
风习习正要抬手反击，手腕便被秋水流拽住。
“假的。”
虎啸之下，少年身形单薄，却面无惧色，镇静得不似常人。
宿仓散去幻术，捋捋长须，略微赞赏的点点头，随即惋惜：“可惜并无灵根，入不得道门。”
云清上前道：“我与四师兄商议过，用洗髓草为他洗髓伐骨。”
宿仓抬起布满沟壑的面容，看向云微，眼光闪烁，语气透着些许意外：“浮舟收他为弟子？”
云微沉默，云清回头把他推上前，笑道：“我师门就四师兄还没有弟子，这不收了一个，是吧，四师兄？”
后面三个字，几乎是从云清牙缝里挤出来，云清用力拧了拧他手臂，挤眉示意他应下。
云微视若无睹。
宿仓摆摆袖，方才的柔色尽数消失，声音透着不可抗拒的冷峻：“罢了，送他们下山。”
侯在殿门口的弟子持剑走进殿内，云清万分着急。
风习习左右看一眼，意识到只要这青年修士一句话，就能挽留他们。
拽着秋水流跑到他身边，揪住他衣袖，顺便把秋水流摁在他怀里，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四师伯，我们没地方可以去了，就收下我们吧。”
被摁得抬不起头来的秋水流：“……”
有必要？
云微被他们蹭得后退了半步，他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扬首看向上首的威仪凛然的老者，沉声道：“他们是我弟子。”
云清长长舒一口气，看着机灵的不得了的小徒弟，喜不自胜过去摸摸她的小脑袋。
早知道小徒弟一句话就可以让四师兄改变注意，她就不必多费那么多口舌。
见他开口，宿仓挥手示意那些弟子下去，看向近旁掌管玄天观的启山道君，将案面的卷轴交给他，低声嘱咐他几句。
云清瞥见，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两个人如今已是正式的玄英仙宗玉真门下的弟子。
“浮舟，既然你已提前出关，便尽早去归墟海查明镇妖塔异动。”
云微颔首，面无表情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少年。
宿仓道：“既已收了弟子，便带弟子一起去，以作入门历练。”
云微：……
“是。”
云微欲走，宿仓又道：“还有一事。”
他抬头，宿仓停下捋须的动作，问道：“昨夜，你与那妖魔打斗时，可曾察觉火凤由来？”
话音一落，风习习上扬的嘴角僵硬地跌下去。
昨晚上只想着杀死那只大妖，她是一点都没想过暴露的后果。
她揪着心，等待判决的来临。
云微恭敬回道：“未曾。”
那只妖一逃，火凤也随之消失。
快的来不及探查。
宿仓见他不知，不再多问，让他尽快出发去归墟海。
一行人出了殿门，云微嘱咐他们好生准备，明日山下集合后，便御剑而去。
风习习一脸懵，歪头看向秋水流。
山巅的风刮得衣袍直响，秋水流靠着她肩膀，掩唇轻轻咳嗽，纤弱的身形仿佛将要随风而去。
风习习瞧见他额间的汗珠，抬手探向他的额头。
秋水流身体总是冰冰凉凉，现在额头却滚烫灼手。
“师父，我哥哥发烧了。”
早在他握住自己的手时，她就应该察觉到他体温的异常。
没有小仙官，她就更要细心一些。
秋水流性格虽时好时坏，身体却是易碎的瓷器。
她必须得好好养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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