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鹿狸
明月高挂，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倒映出层层叠叠的树影，倒有了几分鬼魅的色彩。喻峤还在睡着，她在梦中想要去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只能看见他修长干净的手指。
这时，月光突然变了颜色，就连树影也开始诡异地摇晃。地面上开始渗出血珠，就好像这里本就应该是凶杀案现场。
客栈旁边的山林隐隐有野兽嚎叫的声音，整栋房子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喻峤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眼见血珠就要漫到床上。
突然，她感觉周遭无端起了一阵清风，把她裹在其中，她在这阵风中睁开眼，只看见谭凌允高而挺拔的背影。
喻峤看着那背影，一股熟悉感突然勾了勾她的心尖。
谭凌允单手拿着一把白玉折扇，刚才那风应该就是这折扇扇起来的。月光洒到他侧脸和手腕上，显得肤色更白，甚至有一丝丝病态。更让人觉得整个人是玉做的，半点亵/渎不得。
他听见身后的动静，微微偏了偏头：“醒了？”
喻峤嗯了一声，下意识去看眼前人的手腕。
腕子上能看到暴露的青色血管，喻峤摇了摇头，心道：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才会凭着一个手腕去认人。
“你怎么在这？”她正欲从床上下来，却被谭凌允制止了，他挥手轻轻扇了一下，喻峤就又被推回到床上。他似乎也觉得眼前这情况有点让人误会，解释道：“地面上全是血。”
店小二说：“镇里人家经常莫名其妙地就被灭了门，不见尸体，只能见到满门的血。”
这就是他们要找个那个妖兽？！
送上门来了可还行。
喻峤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妖兽无非就是想找点吃食，结果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偏偏找到了喻峤头上。喻峤这晚上睡得太死，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魔气竟然没有感知到分毫，反倒是隔壁的谭凌允先醒了。
由此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喻峤当场表演了一个苍蝇搓手，她不怀好意道：“这不来得刚刚好，正找它呢。”
她仿佛看见了崭新的藏经楼在向她招手，她顿时干劲满满，脚不沾地地下了床，伸手提上剑，回身冲谭凌允眨了眨眼：“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收拾得太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彩票中奖马上去领五百万呢。
谭凌允本来想开口打打她的锐气，见她如此兴高采烈便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着她把自己拽出门。
外面天还没亮，正在下露。路边的草叶上堆得全是露水。
空气中特有一份湿润的味道。
喻峤跟在谭凌允后面，一步一步地踏着他的脚印。整个山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
若是在自在门走山路，也不会有如此奇异的感觉。自在门山路旁的草木都很矮小，而此时周遭是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四面望去都没有路，只有眼前这一个方向
而这个方向上站在谭凌允。
他手上提着影灯，灯火照到泥泞的山路上，越往前走，越能看见地上漫出来的血迹。
喻峤看着谭凌允垂下的另一只手，那把折扇在他手上灵活地旋转着，她突然出声问：“你之前也这样吗？”
谭凌允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经常这样转东西？”喻峤指了指那只手，笑道，“你是不是什么都能转？”
谭凌允有些尴尬地停住手，浅浅“嗯”了一声：“转笔转习惯了，就什么都能转了。”
喻峤“唔”了一声，淡淡点了点头。
山路再度安静下来，这一安静，山林中间的沙沙声更加清晰。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过重重草木，朝他们这边奔来。地面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就连地上的血也逐渐翻涌起来。
等到那东西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喻峤这才意识到这妖兽有些大得过分。
那东西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身形如同狐狸，头上却长着两只鹿角。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若是能够变成正常动物大小，喻峤应该很乐意把它当成宠物。
它脚下踩着一汪红潭，那便是地上血的来源。这红潭好像走到哪跟到哪，而它轻轻一扬爪子，就能把里面的血水全都倒出来。
这只妖兽挡在前，扑面而来的全是血腥味，谭凌允停住脚步，抬头去看。
妖兽呲了一声作为恐吓。
周遭的血气开始凝聚，红潭里的血水好似越来越多了。不知道这血是从哪个地方运过来的，但是这些血一定来源于某些活生生的人。它嘶吼一声，用力拍了拍地面，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就连地上的血都开始凝成血线缠了上来。
喻峤拔剑斩断血线，正要提醒谭凌允小心。就看见谭凌允连剑都未曾出鞘，只是掌心一震，便把血线全都震碎，接着以看不清的速度绕到了那妖兽的背后。
……她还是应该提醒自己小心。
谭凌允其实有些奇怪，在原主的记忆里，世上确实有这么一种妖兽，名叫鹿狸。但是鹿狸性情温和，就算是几百年几千年的大妖，也不会掌握这种吸血的邪术。现在这只，应该是吞食了某种其他妖兽的内丹，才会长成这个样子。
这是喻峤第一次看见谭凌允出手。本来她见过温华出手后就已经心生感概，没想到谭凌允更甚。
他出手极为狠厉，手上似乎紧紧缠绕着一股魔气。谭凌允也没有刻意压制，白玉骨扇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绕着鹿狸的脖子转了一圈，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伤口，只能看到一道红色的细线。
然而就是这道细线，让鹿狸失去了一大半的战斗力。紫红色的血液从它脖颈处涌出，它又不断翻转着蹄子，似乎想把流出去的血液再吸回来。最终，它闭了闭眼，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片血红，朝下瞪着谭凌允。
漫天的血线几乎要把周遭所有事物都缠住，喻峤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刚刚站定，就看见谭凌允站在血线的交叉点上……
场面别提多壮观了。
谭凌允眉头轻微皱了一下，扇子被他用灵气牵引回了手里。接着低头看了看扇面，似乎是有点舍不得，想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扇子瞬间脱手，扇边处锋利的刃穿过鹿狸的肚子，又从另一端穿出来，而扇面上，稳稳当当地托着一枚正在发着紫色亮光的内丹。
喻峤傻眼，这就……完了？
谭凌允把扇子用灵气牵回来，却并不用手去拿，而是直接甩进了旁边的溪水里。扇面上的血迹被洗净，竟然一分颜色都没有染。而内丹依旧沉沉地压在扇面上，随着离体时间的增加而逐渐暗淡下来。
喻峤低头看向那痛苦躺在地上的鹿狸，妖兽内丹被剥除来那一刻，它好像直接瘦了三分，甚至能看出来胸口处的肋骨。此时它睁着大眼睛看着喻峤，眼里好像含着泪，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喻峤的手。
喻峤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它的背，它却执拗地把喻峤的手推到一边，爪子一直朝一个方向伸着。
那边是一个山洞。
天色刚刚放亮，仅能看见山洞的边缘位置。
谭凌允已经把扇子从水里捞了上来，又顺手把内丹给了喻峤：“去阆都卖了，应该能买一套房。”
“说的也是，”喻峤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阵，脚步却不停地往那山洞走，“干脆在阆都买一套算了。那地方又繁华，好玩的东西又多，听曲看戏什么的也方便。”
谭凌允低低笑出声。
他笑起来总是很轻，喻峤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见过谭凌允的少年模样。
两人不过走到山洞门口，就闻见了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这地方应该是那个鹿狸的窝，从里面堆的杂草来看，竟然还是一个会过日子的。
山洞边缘位置除了突出的黑色山石，没什么好看的。喻峤正打算要走，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了细小的哼鸣声。
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幼崽。
两分钟后，喻峤手上捧着两只不过巴掌大的小鹿狸，跟谭凌允大眼瞪小眼。
谭凌允低头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手感很软，他很满意。
那小东西扒拉着谭凌允的手指，自顾自地吮/吸起来。谭凌允道：“这么小，应该还没断奶吧。”
喻峤点了点头，把另外一只递给谭凌允。空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里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谭凌允叹气道，“应该可以喂牛奶吧？”
他说完又想了片刻，冷飕飕地说：“自在门里有牛吗？”
喻峤正色道：“有狗。”
看着谭凌允面瘫的样子，喻峤忍不住笑出声：“逗你的，这玩意应该可以让狐狸养吧，反正长得都差不多。自在门后山绝对有狐狸。”
说着，喻峤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扯出一块布，三下五除二把两个小家伙给包好。
于是，两人一人抱着一个，走出了山洞。外面躺着的那只鹿狸感知到了什么，一滴血水从眼睛里滴了出来，最终闭了眼。
顺着原路返回，刚刚半只脚踏入客栈，小二就迎了上来。
他两只手绞着围裙：“两位总算回来了，我大清早的去送早饭，看见这位仙人房里满地的血，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喻峤把小鹿狸往怀里遮了遮：“哦，那个作乱的妖兽已经被除掉了，以后清泉镇百姓不必再夜夜担心了。”
“真是感谢两位仙人！”小二情绪激动起来，恨不得对着满大厅嚷嚷，宣传一波两人的光辉伟绩。
喻峤连忙拦下他，怀里的小鹿狸却在这时露了个面，一张猫脸从布匹中探出头来。
小二奇道：“这是什么物种？”
喻峤沉默良久：“……这就是那个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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