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现在才体会到一个人一辆马车是一件多么舒适的事情。露出满意的笑容，但随即又想到方才李珩一定是为了与那个玲儿同乘一辆马车，才故意将话说成那样。反正左右也挨了我一顿揍......

        将身子靠在后方，我哼起了歌。

        不过，李珩似乎和玲儿相处得并不怎样，反正没过一会儿，他就嚷嚷着回来了。

        李珩坐下后，埋怨道：“你说这美人倒是个美人，可就是不爱笑。为什么不爱笑呢？我现在倒觉得你还比她更可爱一点。”

        我听完他的话却不出声，只在心里偷笑。就他这样的嘴皮子，不被玲儿轰下来才怪。

        三日后，我们便到了辽国国君所在的城池。

        见到辽国国君之后，不出意外地在辽国的临时宫殿中用了晚宴。这场宴席上，我见到了曾经和沈茗煊一同攻下阎都时，站在城墙上指挥的那名将领，这才知道他是辽国有名将领的后人，名为付云。

        付云向李珩打听了一番我，后又上前敬酒：“楚越能拿下阎都，有你大半的功劳啊。”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说给辽国国君听的呢？我悄悄瞟了李珩一眼，他坐在位置上，跟之前去楚越时一样斯文有礼。

        我站起身子，捧着酒杯一饮而尽，声音不大不小地答道:“付将军抬举我了。”

        付云歪嘴一笑，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回到座位。旁边的玲儿忽然开口道：“正是因为笑晏有这样的奇才，如今为联军所用，想打败楚越，我们难道不是又多了一分胜算么？”

        我惊然转头看着玲儿，她继续说道：“笑晏此前在楚越军营中待过，应当是对楚越军队十分了解。”

        辽国君主欣然一笑：“如此甚好。”

        付云却嗤笑一声，大声道：“终究是楚越的人，只怕万一有了二心，全军覆没的就是我们了。”

        李珩瞪了他一眼，抬手压住了正要起身的玲儿，缓慢回道：“她本就是笑尘的人，付将军若是不知道这些内情，还请不要妄下评断。”

        此话一出，辽国的人听后皆是愣了几番，玲儿更是低下头，伸手扶额。辽国国君沉声问道：“你说什么？她本就是笑尘的人？此话是何意？！”

        叹了一口气，我硬着头皮起身，先是对辽国国君行了一个礼，才解释道：“我与笑尘从小一同长大，他是我父亲的义子。我此前不知自己的身世，也是因和亲才与笑尘再一次相聚，所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宋国人。”

        还是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去，我只好拐个弯子，说自己是宋国人，毕竟我爹爹曾经是宋国人，这点应该没有人会去怀疑。

        付云道：“笑尘的义父乃是林负将军，莫非你就是林负将军的遗女？”

        我点点头：“正是。”

        付云伸手捋了捋胡须，忽然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你既是林负的女儿，又怎会不知自己的身世？！简直一派胡言！”

        我看向他，眼神冷下来：“我出生那一年，正好宋国投降，我爹从未告诉过我身世，再加上青山远离京都，我一直都跟在爹爹身边，他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军营中。后来，爹爹入狱，我精神上受到重创，失去了十五岁之前所有的记忆，只记得林笑尘。若不是他告诉我这些，我恐怕还真的会继续为楚越卖命。”

        “如此，你可明白了？”我朝付云走近了一步，大声问道。他不再出声，辽国国君道：“既是这般，那你应当与笑尘是一样的。付将军无需多疑，既然我们信任笑尘，也应该信任他的义妹啊。”

        李珩趁热又加了一句：“就是，况且她在攻打阎都之前，也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啊。”

        我一脸黑沉沉的，玲儿还是低着头，看上去已经绝望了。坐下伸出脚用力踹了一下李珩，我咬牙低声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回到客栈中，关上门之后，玲儿第一次话极其地多。她指着李珩道：“你这是唯恐害不死笑晏。本来阎都一事就是辽国忌讳的话题，你倒好，他们都不提了，你还要去提起。”

        李珩一脸无辜道：“我也是好心想为她解围，你还数落起我来。”

        玲儿没好气道：“联合辽国，是我们最难的一步。笑尘的计划你我都知道，但若是让辽国知道了，你道辽国还会与我们联合么？”

        李珩摊了摊手，叹气道：“我也是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还好笑晏有临时起来补救。”说罢看了我一眼，神色又变得明朗起来，“反正左右这次的联军大局已定，即便辽国知道我们给他们下了个套子，也没有办法回头了。你说是吧？”

        玲儿坐在椅子上，却不想再理会李珩，只摆手道：“你出去。”

        李珩悻悻地开了房门出去，阖上房门时还冲我撇了撇嘴。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前去将屋门关好。玲儿对我道：“辽国本就不屑与我们联合，若不是这次楚越攻破了阎都，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妥协。”

        在她身侧坐下，我笑道：“楚越看似实力雄厚，实则外强中干。若是再过十几二十年，或许可以有一统天下的实力，但是现在还为时过早。楚煦是个有强烈立业欲望之人，他想在有生之年早日完成统一，但楚越朝内政局动荡。其实，楚煦只是运气不好，楚越能用之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还有一些人根本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

        玲儿道：“你说的，公子也都知道。想要瓦解楚越，还需一点点来。公子也在想，这一次会不会是我们太心急了。趁胜追击固然没有错，但如今沈茗煊又再次受到楚煦的重用，恐怕想攻下楚越，没那么简单。”

        我忽然产生了疑问：“为何你们都那么惧怕沈茗煊？”

        玲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不是我们惧怕他，是士兵们光听到这三个字，就已经产生了畏惧心理。他家三代良将，到他也没有辜负祖上功业，还破了阎都，一跃成为五国皆知的风云人物。公子说过，士兵有了号召力，便是拥有强有力的军心。再者而言，沈茗煊这个人，早前在楚越北疆待过几年，对于防守之战也是得心应手。”

        我勾唇无奈一笑。玲儿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先前笑尘与公子绑了你之后，原本是要引诱沈茗煊前来杀了他，但笑尘阻止了公子，因为当时如果杀了他，便不能实行后面的计划了。所以笑尘与公子商量，问他要了许多财物。”

        “这次他入狱，就是公子以这些财物买通了楚越的官员，让他们在楚煦面前说尽沈茗煊的坏话，让楚煦怀疑他有谋逆之心。他这才被召回去的，若不是这次笑尘太过心急......”

        玲儿后面说的话，我再也不想听下去，便假意按住腹部，皱眉对玲儿道：“我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去一下茅房。”

        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没事，我先去了。”语罢急忙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一个人似幽魂般在街道游荡。

        泪水模糊了大半视线，走到一处树下，背身靠在树干上，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沈茗煊以命来救我，还因此欠下人情债，在王统领对他出言不敬的时候，他只能忍气吞声。

        他究竟为我受了多少委屈，最后，竟还是被用来赎救我的财物给送进了狱中。我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与我在战场上相见，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我的身子滑落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任泪水恣意流下。

        哭了许久，才抽噎着缓缓起了身子。回到屋中时，玲儿已经睡下，只留了外屋的一盏烛火。我正要吹灭烛火，她起身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咳嗽了两声，清了一下嗓子，努力调整了一下状态，半笑着无力道：“我一定吃了太多酸果子才会这样......”

        熄了烛火之后，便上了床。这是我第一次和另一个女子睡在一起，好在床还算宽敞，我往外面挤了挤，确保不会碰到她。

        黑暗中，玲儿忽然笑了一声：“这种酸果子，只有我们南蛮五国才产有。吃多了的确会导致腹泻。”

        “那没办法，我喜欢吃酸的。”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嚣张跋扈的人，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还是不错的。怪不得笑尘那么喜欢你。”

        我从她的话中，似乎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嚣张跋扈？难道是因为那一次我在宴会上与你争辩？”

        玲儿转了身子，面朝着我道：“也有大半吧，只是常听笑尘提起你。他说你活泼机灵，又说你有时候任性嚣张。说起来，那次宴会上，我可真是被你气坏了。”她呼出的气体朝我脸上喷来，只觉有些发痒，我干脆坐起身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道：“他很了解我。”

        玲儿也坐了起来：“他了解每一个人。他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笑了笑，心里知道了个大概，也明白了她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道：“不早了，还是赶紧歇息吧。”说完自己便先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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