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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信函


  我脑子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皇上专捡没人的时候,到这里做些个梁上君子的勾当?”

  我顾不上礼法,说着上前把信纸夺了过来。

  这厮抬头间,满眼猩红,“致明儿,见字如面,出宫前未能一叙,实属憾事,但像你那日所言,活着就有机会,不必争一朝一夕。我提笔之时,已值深夜,北风呼啸,潮寒满室,但我心里却充满温暖,思着我们的从今往后——我清楚的明白,再见你时,已不知何年何月,可为了你能看到一个更好的楚淮,我定然会重振旗鼓,活出新的自己。你也千万珍重。勿念,楚淮字。”

  这厮竟能把信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定然来了许久,不知看了多少遍。

  “你瞧朕是不是像个傻子?”周凌清背完“课文”,许久才发问。

  我实在不知说什么——这信是正月里,子枫来宫里谢恩时送来的,信封上无字,子枫也只说是有人托哥哥给我的,我那时瞧完就搁在了书案下的抽屉里,谁知今日被周凌清翻了出来?

  “朕自觉那日的话重了些,也知晓那样的争执毫无意义,甚至不可理喻,你在朕身边,朕怎么能总疑心你,令你寒心?况且是朕提了复位未央宫,本就对你不住,你口不择言也是有的,朕虽想的清楚,却一直没有同你低头的契机,直到西域送来了上好的玛瑙珍珠,朕立刻让人制了金钗,拿到手里就迫不及待的送过来,想要讨你欢心,原是想要亲手送你,可没看到你的身影,于是朕就想到了‘惊喜’一词,不曾想刚拉开抽屉,惊喜还未成为惊喜,竟先给了朕一个惊吓——”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但随手砸到我脚下的“惊喜”,力度之大,令人慌慌,只见血红玛瑙,雪白珍珠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厉害,剩了个光秃秃的“金钗”。

  “你自始至终,都在想着如何同他苟且,你对朕未曾有过一丝情意,是不是?”

  周凌清的声音多少带了几分悲凉。

  我一时没了话,他终于气极,大步踏到我跟前,我的下巴又成了他的“掌中之物”,他轻巧的用力制住了我,再次发问,“是不是!?”

  钻心的疼痛瞬间遍及全身,我奋力挣扎开来,话也回得难听,“情意?即便曾有过,也早被你的反复无常,高傲冷漠,三心二意磨尽了!!你是皇上,所以你高高至上,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想制裁谁,谁就要一辈子在尘埃里爬不起身!你喜欢谁,谁就手可捧星辰,脚可踏云端!我从一开始就是你随意掌控的小玩意儿,你从来不管我的喜好,我的心意——如今日久生情,小玩意儿用得顺手就不想换了是不是?我就活该这样被你折磨一辈子吗?!我不配过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吗?我就必须同你磨一辈子吗?”

  

  我被激怒的后果就是胡言乱语,插人心肺。

  本来周凌清“捉奸”捉了个正着,被我这样一通言语,矛头险些直怼了他自己。

  他懵了一时片刻,而后咆哮如雷,“你活该,你当然活该!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他说完一脚将地上的金钗踢到了犄角旮旯,而后怀着怒气出了坤宁宫。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两天以后,徐盈盈复了贵妃位,并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一时风光无俩。

  众嫔妃里,除了淑妃偶尔还往坤宁宫请个早安,旁的人早就长去了未央宫,我这个“皇后”已然形同虚设。

  但比起从前的门庭若市,现在的门可罗雀才更让人舒适。

  太后看我处境不比从前,没事儿就来串门子,这样一番走动,竟然同小俊材处出了感情,一大一小,玩闹的开心。

           而我与周凌清彻底闹掰了——他有了别的寻乐场,我,活该失了他的“恩宠”,受尽白眼。

  但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还,怪有盼头的——周凌清再不来扰我,小俊材一日日的长大,他会出宫立府,娶妻生子,开始自己的人生,周凌清也会慢慢老去,死去,到时候要啥没有啊?

  嗯,我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有了身孕——月事向来不准,上个月直接没有,这个月仍推了十天有余,再加上开始没有来由的恶心呕吐,没有胃口,作为医者的直觉,身孕无疑了。

  小俊材才五岁,尽管我百般呵护,还是遭受许多磨难,而这孩子,能比他好去多少呢?

  况且他来得不是时候,有爹似无爹,我辗转反侧多时,觉得有两条出路,做掉孩子,想咋咋;逃出宫去,生下孩子,远离脚下这片争斗尘嚣之地。

  显然抉择起来前者更松快些,以我的处世之道必然选前者。

  可就在我决定拿了这孩子的前一夜,做了一个不寻常的梦。

  梦里山花烂漫,草地青绿,一望无际的万里平原,只一棵桃花树,落叶缤纷,又花香沁鼻。

  树下一六七岁孩童背倚着粗壮的树身在低头看书。

  他一身白衣,竖着高高的马尾,看不出男女,但模样俊俏,眼睛很是有神。

  半晌,他终于发现了我,于是将书卷放到一旁,蹦跳着走来了。

  稚嫩的声音透露着喜悦,像故友再相见一样打着招呼,“你怎么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曾相识?” 

  我的疑惑一出口,他便掩鼻笑了笑,“不相识!不过,我们将来有很深的缘分——偷偷告诉你,”他压低了声线,眼底透着神秘,“我选了你当阿娘!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我的“万万不要”还在唇齿间,他就随着所有的场景化作了一片白茫茫,而我也夜半惊醒了来。

  从此,只要我想一碗汤药送了他去,这孩子含笑的脸面就在我眼前绽开,并带了画外音,“我选了你当阿娘!以后,请多多指教!”

  我思虑再三,终究还是试图留下他。

  于是春暖花开之际,我开始善后,为自己的离开做最后的准备。

  小俊材务须我来担心,有嬷嬷照料他,又有太后的疼爱,我走之后,太后心疼他自然会接到自己膝下抚养,他也一天天长大,将来总能护自己周全。

  令我心有牵挂的,唯小九一人,她虽然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很多时候仍横冲直撞,没个大小。

  为了她能快速接受我离开的事实,在我决定火海丧命,宫外重生的筹谋刚上心头时,就开始给她灌输“花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一世,总要有生离死别”这样的宏观理念。

  小九摆摆手,说这我都懂,不必皇后娘娘日日念叨!难不成有谁要死了?您要死吗?

  ……

  看我不言语,她又摆摆手,手里擦桌子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您放心,就您这样小心谨慎,养生之道挂在嘴边的人,死谈何容易?虽我比您小几岁,但即便我死了,您也必定康健的很!这话还是留到五六十年后再说吧——说给您自己听!”

  我被小九怼得一时无话可说,良久才道出一句,“有道理”——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九惯会自我安慰的。

           小俊材又一直连着留宿寿康宫好几日后,我终于开始计划逃生路线。

  但想象是美好的,未来的一切都却不可预料。

  我联系了子枫作为“接应”,另外为减少“伤亡”与损失,我还寻摸了坤宁宫最不起眼的放柴火的小厢房作为目标。

  计划呢,当然十分缜密仔细。

  具体步骤就是:天气晴朗,我召了子枫来宫里闲聊,闲聊间,也不知怎的,厢房着了火,我为着救火,端了盆水冲进了火里,而后众目睽睽之下,丧命于火中,大火扑灭后,从烧焦的厢房里寻到了我的遗骸与未烧干净的衣服,当然遗骸不是真的遗骸,是乱葬岗死了还没没来得及火化的死尸。

  而我,已经穿戴了与子枫随侍丫头一样的打扮,混到了最中间——总之大家都救火救黑了脸,自然都没了原本模样。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但当子枫听了我的筹谋,手里茶杯险些落在地上,她连声拒绝,说好好的何必搞这么大的动作出宫去?夫妻之间有矛盾实属正常,也不能因了个争吵,上升到生死吧。

  我说你如果想看我一尸两命就“旁观者清白”吧。

  唯一一个知晓真相的子枫张大了嘴巴。

  她结巴的问我,几个月了?

  我说约有两月左右——你帮还是不帮?

  子枫改了口风,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后说拉着你哥哥豁出去了,你定了日子再召我进宫!

  我俩最终才“一拍即合”。

  但我们商讨好的假死终究没用上——三月二十一,风奇大无比,我四处观察一番,发现这天儿定能烧出个好火势,刚想让人去传诏子枫入宫,周凌清身边的李德公公就前来宣旨了。

  圣旨大意是,春夏之际,微风不燥的好时节,他要撑船南下,我作为皇后,必不可缺,让我准备准备,一起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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