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对着干
顾衡用指甲敲着他那个上了年头的大茶缸子，一阵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庄秋的耳朵里响着。
“不用，你也该回哪就回哪去吧，反正我这个糟老头子早晚也是入土的人了，没几天的活头了，你们年轻人爱干嘛干嘛去吧，今天是小年吧？你早点回去。”
庄秋忽然就像发现新大鲁一样看着顾衡。
顾衡小眼睛一瞪：“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庄秋为顾衡今天这么好说话感到十分惊奇，她有一种极度想要回忆起今天早上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冲动，可奈何顾衡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炮就把她给轰上了天。
“你有事也别瞒着我，你是不是跟章言那个年轻人在一起了？”
庄秋全身猛地一颤，震惊地看着顾衡。
鲁野与白郁的恋爱关系鲁野几乎是在庄秋知道的第二天就告诉了顾衡，她没有忌讳，恩爱也秀得大大咧咧。而庄秋则不同，即使顾衡不说，庄秋也能感觉出来顾衡对章言没有什么好感，她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了再同顾衡讲，而且章言自打元旦之后就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不会有空来席殊这边，所以庄秋倒是一直都没露馅。
看着庄秋那副样子，顾衡轻嗤一声，道：“你那点事还瞒得过我？不敢告诉我，咋的，怕我棒打鸳鸯拆散你们啊？”
庄秋无奈苦笑：“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他吗……”
顾衡捧着茶杯：“哼，我不喜欢他管什么用？我不喜欢他就代表你也不喜欢他了？这个年轻人看着还不错，野心不小，只是他们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不知人间疾苦的人，能不能跟你长长久久还是个问题。”
见庄秋低头不说话，他继续道：“人家什么条件，咱们什么条件，你心里都有个数就行了，别到时候那走当年庄景荣跟你妈那条老路……”
“不会的，”庄秋猛地抬头，一字一顿，从未像今天这般坚决过，“他不会，我发誓。”
而这则新闻，定是通过顾衡那个短信包，入了他的眼。看到这则新闻，时候再细细一推断，就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听见庄秋信誓旦旦的话，顾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语气有点欠揍：“你别急啊，我也没说他肯定就是那种人，我就是让你长个心眼，到时候你要是后悔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庄秋知道顾衡这是在叮嘱她，可这话说得，让庄秋非常想打他。
庄秋道：“顾伯，章言他不是那种人。”
顾衡把大茶缸往旁边一放，嘴一撇：“行，你们年轻人的思想我也不懂，你就给我多留个心眼我就烧香拜佛还愿去。”
看顾衡这副样子，庄秋知道再与他多说无益，干脆准备上楼去拿小电锅煮饺子。
顾衡转头喊她：“你别忙活了，早点回去吧，我自己随便吃口东西就行了。”
庄秋动作一僵：“这怎么行？”
顾衡梗着脖子：“怎么不行？我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你啊，还是把劲留着伺候你家那大少爷去吧。”
庄秋道：“顾伯，今天是小年，你能少说两句吗。”
“怎么，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顾衡这么说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庄秋忍无可忍，道：“行行行，电锅在楼上，饺子我放小冰箱里了，你要是自己弄的时候吃多少放多少，别……”
“行了行了，老头子知道得比你多啊，你这点做菜的本事还是我教你的，寒碜谁呢？”
庄秋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穿上棉袄，围上围巾拿起包就走了。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庄秋脑海里面还都是顾衡的眼睛。
人到了顾衡这个年纪，多少就有了点知天命的本事。他们年纪到了顶，自然就有丰富的阅历和经验充斥着他们，就算这些老人们年轻时没有怎么上过学，可经验的积累也是他们变得睿智而风趣。
而顾衡，在陈家当了多年的管家，人情世故这方面比普通人就要练达一些。庄秋从顾衡沉淀了大半辈子的双眼里，除了那点子精神头，还看出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庄秋也知道，顾衡除非吃饱了撑的才整天跟她对着干，以前她也确实这么认为，顾衡成天在席殊里没事干，闲得全身疼，确实是吃饱了撑的。
可刚刚那段对话，却彻底改变了庄秋的想法。她从顾衡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杂质都被过滤而真实的纯净内里遗留下来的东西。
是几分依恋与不舍。
庄秋知道，她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不管顾衡怎么挖苦她啊，怎么嘲讽她，她都该好好地在席殊待到关门，陪顾衡吃了那顿简陋的饺子，然后再回家，或者让顾衡跟自己一起回家。
可是她都没有做，她有些没法接受顾衡的那种眼神。
嘲讽的，轻蔑的，带着点平日里不正经的，可剥去这一层，里面竟有几分慈爱。
真的就是祖辈在看孙辈的眼神。
顾衡无儿无女，这棵树的枝叶没有散开，只滋养着陈兰这一棵缠绕上去的藤。
庄秋觉得眼眶有些热，她借着低头的空当掩去眼中的水汽，抬头时看见对面车窗中的自己。
一张脸在黑色围巾的层层围绕下显得既白又小，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排椅子最边上的那一个，看着车窗玻璃上略显憔悴的自己，莫名觉得不真实。
地铁站离她家很近，走两步就能到小区门口，她几乎没怎么注意自己家楼下停的车辆，这个小区年头比较久了，还没有地下停车场，甚至就连车位都没有固定的人家，都是谁逮着空谁停，因此，楼下停的车几乎就是一天变一个样。
所以，直接忽略了这一点的庄秋，还未走到自家门口，就愣住了。
三楼，她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恍若天潢贵胄，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贵气，他就站在这么个稍有些老旧的楼道里，怎么看怎么违和。
庄秋嗓子忽然失声，一声“章言”就那么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章言是背对着庄秋的，他手里拿着手机，脊背挺得笔直，屏幕的荧光与楼道的声控灯一同映在他的脸上，显得章言的脸棱角分明极了。
庄秋清楚记得，章言给她打电话说他回老宅，家族聚餐恐怕要到晚上九点多。
而她静悄悄地看了一眼表：八点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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