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他咬了咬牙,将草泥都敷在了伤口上,刺骨的痛意便迅速从他的伤口传到了四肢各处,他抖了抖,抿着唇将伤口处理地干干净净后,再撕下一张空白的纸来,用笔蘸了蘸草药的汁液,贴在了伤口上,随即便将裤腿塞进了血渍里,撑着剑站了起来。他将摆出来的纸张都收了回去,抬起头来看着山洞外已然亭亭玉立的少女,问道:“你不是想要回人间么?我的腿伤已经处理好了,多谢你,你还有事么?”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那种别人修炼的心法呀?”
景千行愣了愣,回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每个人修炼的心法不一样,你得自己找吗?”他却看见她低下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像是见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惶恐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了它。”
景千行走上前去,看到了她溃烂的掌心,皱着眉说道:“你碰了堕河的水?你说控制不了是什么意思?”意识到景千行也看了过来,她连忙将手放了下去,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也会用法术了,而且比你还厉害,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你在藏书楼,又见过那么多修炼成功的人,你有可以帮我解惑的心法么?”
景千行摇了摇头,回道:“我出来这一趟,并没有带什么修习心法的书籍来,藏书楼里倒是有不少记载别人修炼心法的书籍…”话音未落就被少女打断,她直截了当地跟他说道:“那我跟你回藏书楼!”
他抖了抖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当真?”
看见少女点了点头后,他舒了一口气,朝她的手看了一眼,问道:“你的手要紧么?”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朝他说道:“没有流血就没事了,咱们快去藏书楼吧。”景千行看着她的侧脸,面前这个少女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被怪物抓住衣角都吓得腿软的小丫头了,他带着她进这山里来就是想要历练历练她,没想到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便有了这样大的成长,也不算辜负了他这一片苦心。
他咳了咳,朝她说道;“你说你已经比我厉害了,看你也是撑着伞飞着回来的,看来应当是厉害了不少,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去吧,你应当能够撑着伞飞回去了,我画一张地图给你,你朝着图上的方向飞就行了。”
说着便抽出一张纸来,用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后便递给了她,她用手接过了地图,瞄了一眼便朝他问道;“那你呢?”他回道:“你先去吧,我一会儿便能跟上来。”玉珺便撑开了素骨伞来,飞到了半空中,打开了景千行给的地图,看了看地上的景千行,大声对着他问道:“你自己真的能行?”
景千行闻言抬起了头,笑了笑回道:“我是受了腿伤,可我还没变成一个废物,你先走吧。”
玉珺便转过身去,朝着地图上的指向朝东飞去。看到少女飞走后,景千行转身对着山洞里的一堆行李叹了口气。他从中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纸,将它展开来将所有的书卷都包了进去,这卷纸可不便宜呢,花了他不少银钱,他保存了很久都没舍得用。他从藏书楼出来时想的是将先生带回去,没想到这一通变故,倒是需要他用起这张纸来了,他提着笔在包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掏出印泥来按了个指印在纸上,不一会儿被纸包裹着的行李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又提起剑来,抛到了空中,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被抛出去的剑,一束白色的光便从他的指尖射出,直接射向了那把剑,随即那把剑便飞出了剑鞘,剑身逐渐变大了来,飞回了他的脚下,他撩起袍子走了上去,剑身便将他托了起来,他盘坐在剑上,闭上了眼睛,剑便托着他飞到了空中,朝着藏书楼的方向飞去。
玉珺撑着素骨伞在空中飞着,朝着东方飞着不久后便飞出了这一片山,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这个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山中倒是滋生了不少精怪,它们到底属于什么物种呢?是魔族吗?随着她的出身素骨伞摇了起来,她赶紧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还是先去藏书楼再说吧。她对比着地图,飞过了一个个地图上景千行标出来的地标,有金色屋顶的塔楼,有一大片被烧毁的房屋,穿过眼前的城门,城门里面再一直向西,最西方的那座与旁边的房屋相比一点也不起眼的楼便是藏书楼了,她看着藏书楼的门渐渐降落了下来。
藏书楼门口并没有人,它的门被一把铁锁锁得紧紧的,撬也撬不开。她站在藏书楼门口望了望楼上,每一层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看来只能在门口等着景千行了。她收起伞来,抱着伞坐在了藏书楼的门口,看着附近不断被风吹起的尘土眯上了眼睛。
当景千行坐在剑上,终于飞到了藏书楼时,看到的就是玉珺抱着伞在门口闭着眼睡觉的情形,他收了剑来,上前去拍了拍玉珺的肩将她唤醒了:“别睡了,快起来,进去再睡吧。”
玉珺一下惊醒了,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便扶着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后朝他说道:“你可算来了。”景千行点了点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挑了其中一支走上前去打开了藏书楼的门。
玉珺好奇地跟在他后面,朝着打开的门向里望了望,里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禁地向她面前的少年问道:“这个藏书楼,是只有你跟爷爷在管吗?没有其他人了么?”
景千行闻言,看了看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院子,回她道:“以前先生会在藏书楼里开设学堂,那个时候是热闹的。”
玉珺看了看他的神情,继续问道:“那后来呢?”却看见景千行已经走上了阁楼去,她只好跟了上去。景千行打开了一处房间的门,房间里面陈列着许多书籍,他走了进去,用鸡毛掸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后,从中挑出了几本来递给了玉珺。
玉珺接过了书籍来,随意翻了翻,朝他问道:“这就是修炼心法的书么?”景千行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自己的心法还是得由自己找,这些只能当作借鉴,若是对照着他们的来,容易走火入魔。”
玉珺点了点头,翻开了第一页来细细看着,随后便局促地关上了书,景千行走到门口来,看着她古怪的模样,问道:“怎么了?”玉珺跟着景千行走出门去,才回道:“里面,有好些字我不认得…”景千行闻言愣了愣,皱了皱眉道:“你以前在冥府,应当是有教书先生教你认字的。”
玉珺挠了挠头,说道:“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认字,都荒废了…”
景千行叹了口气,走下楼梯来,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从中拿出几本旧书来叹了口气,对着她说道:“这些都是启蒙读物,都这么大了还认不得几个字,像什么样子呢?”
玉珺接过旧书来轻轻地回了声“嗯”之后,便随便找了张桌子开始翻阅起那本启蒙认字的书籍来。景千行看着少女认真的背影,便忍不住说道:“你先看着,我去整理一下书籍,就来教你。”看着少女朝他点了点头后才转过身去,接收了之前被纸包裹着的行李。
等他一一将纸卷都归类了,整理出条目之后,才走到这边来,才发现少女已经靠在桌子边睡着了,他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便从自己的房间寻出了一件袍子来盖到了她身上。待他如子先生已经不在了,如今藏书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早已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却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偌大一个藏书楼,先生也是从先生的先生那里继承而来,而现如今先生又将藏书楼传给了他,这么多的书,藏书楼是整个玺瞿拥有的各种书籍最多的地方,诞生得比鬼族还早,却在鬼族诞生时归顺了鬼族管辖。
先生曾告诉他,藏书阁就是他们鬼族最大的一笔财富,只要他们的笔杆子还在,就得记录下玺瞿发生的每一件大事,这些书,是让后来人认识历史上的他们的唯一方式。面对这样的“财富”,他忍不住恐慌起来,他才刚刚成年,以前的认知全来源于书本以及先生的言传身教,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他,叫他如何能管好这个藏书楼呢?
他翻开了先生的游记开始看起来,知了先生的游记记录了游历期间的所见所闻,不需详尽,只需客观大略即可,先生毕生追求便是将整个玺瞿都记录下来,编成图谱,他将先生最后的手稿放进了游记里,合上了书。
先生没了,可是藏书楼还得继续,知了先生这个名号还得继续。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冠,看了看手中的笔,从今以后,他便是知了先生。人们从不需要记住知了先生叫什么名字,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必须要有知了先生这个人而已。
他转身去拿出了刻刀,在黑木牌上写下了先生的名字,制好牌位后他将牌位放进了历代知了先生的牌位中,随后他便面对着牌位磕了几个头,泪水却从他的眼角滑落了出来。
他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慢慢站了起来,先生将玉珺托付给他,他就要尽力地去将先生的遗愿完成,这是他唯一能替先生做的事了,他朝着牌位作了三个长揖后,便走出门去将房间锁了起来。院子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他看了看在桌子上睡熟了的玉珺,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她叫了起来,说道:“去客房睡吧。”
玉珺掀开了眼皮来瞧了他几眼,意识到自己看书看睡着了后立马站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头,景千行看见她醒了便继续说道:“出门左拐,右边第三间,去睡吧。”说完玉珺便打了个呵欠,道了声“多谢”便走出门去。
景千行将书都收好了以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起灯来整理自己的手稿。第二天他早早的醒了,挂出藏书阁的牌子来,刚打开门便有一群人等在门口,朝他递出请柬,都是邀请知了先生去家里叙旧的,他一一接过请柬来,朝他们道过谢后将他们请了回去,然后拿着请柬翻开来看了一眼,有身居高位的想要知了先生指点迷津的,更多的是先生的学子们,他的同窗们,有了出息想要请知了先生去家里一叙的。
知了先生回到了藏书楼,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接受先生已然离去的事实,如何能瞒过世人呢,若是自己一人只身而去,把玉珺留在这里他反而不放心,若是要带着一起去赴宴,就得好好看看这些人的名单了。很快,他便从请柬里看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左山公。
左山公是先生的挚友,以前左山公先生发请帖来,先生都是非去不可的,左山公发请帖来请知了先生一般都是出了大事,需要知了先生来一同商议。
先生跟他说过,左山公是他十分尊敬的一个人,至于为什么尊敬先生却没有告诉过他,倒是幼时的几次见面,让他觉得这位左山公长得是一副獐头鼠目的小人样,与先生的谈话也十分牛头不对马嘴,叫一向崇敬君子之风的他很是瞧不起这位先生口中的“大人物”。现如今又发了请帖来,看来他就算再不喜欢这位左山公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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