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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锅底灰


还好清风不吝啬,吹拂而过,两人面色都好转了些。

“怎么?你以前也抢过无问楼的?”

季梧桐双臂勉强恢复了些知觉,但依旧酸麻的厉害。

“没抢过,无问楼都是硬茬子!”

江淮春摇摇头,看树下的红衣少年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

“为什么是我?”

远处两人已经逃的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们二人留在这桃林里。

“万朗城的无问楼,内门一共也就二十二人。但这二十二人,全部都是仙差级。特别是那肥头大耳的金算盘,听说已经是仙差级里最高的攀天境。”

江淮春说着,将手边的短刀收回刀鞘。两人都已经无力再战,要刀无用。

金算盘,这还是季梧桐第一次听到张善友的别号。

“所以我才是最软的那个柿子.....”季梧桐自嘲,这身红色锦秀长袍并不能为自己带来庇护。退去这红袍,自己还是那个穷乡僻野来的小仙童。

锦衣华服裹的住一个人皮囊,却裹不住一个人强弱。

“你以杀人抢劫为生?”

刚才打斗中还未顾得上仔细瞧瞧,季梧桐看向身着灰色短袍的江淮春,上面的补丁清晰可见,这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此前他一直觉得薛平山那种人才是亡命徒,在山野中和妖兽山精以命相搏。

再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炎狼祸斗也好,柳精也罢,自己未伤分毫。却在这繁华富贵的万朗城边上险些丧命,这江淮春才是真正的亡命徒。

毕竟和人斗,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事儿。

“不不不,我只抢劫,不杀人。”

江淮春摇摇头,又将自己的短刀拔出鞘来,手指在上面轻轻滑动。刚才天色太黑,季梧桐这时才瞧见,那短刀还未开刃。

用江淮春的话讲,在这万朗城中,他们是最底层的人。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店铺良田,有的只是自己。

趁着黑夜,挑几个普通人打劫。或者运气好能遇到季梧桐这样的小仙童,也能劫些低级仙草用来换钱。

“还有别的挣钱的路子吗?”

季梧桐沉思了半刻,他现在同样也需要钱,但偷抢这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有!但比抢劫危险!”江淮春脱口而出。季梧桐难以想象,比抢劫还危险的事什么。

月明星稀,万朗城南城门已经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寥寥几个路人往城内去,季梧桐并没有去那田地里的茅草屋,而是和江淮春一道回城。

江淮春是个住在万朗城内的孤儿,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些穷困人家,或者是一群泼皮懒汉。

更别提正统仙门了,就连无问楼这种散修门派,江淮春平日里也很难打上交道。

本想今日抢了季梧桐拿箭换钱,却没想到这一场不打不相识让他认识了无问楼内门的人,索性邀请季梧桐回家里去住。

见缝插针,逢源必追。这是江淮春这样的孤儿从小就学会的,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飞黄腾达的机会,哪怕机会如同大海中的麦芒一样渺小。

“话说你若是抢了我,不怕无问楼的追责?”季梧桐跟着江淮春在一条条小巷子内穿梭。

“正统仙门会,但无问楼不会!只要不杀无问楼的人即可!”江淮春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肯定。

待江淮春缓缓道来。原来是无问楼有三不追的原则:不追穷苦,不追世家,不追朝堂。

随着两人一路往北边去,路边的亭台楼阁渐行减少,一间间简陋甚至破败的房屋出现在季梧桐面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万朗城中还有这幅景象。

江淮春带着季梧桐来到一处院前,这院子连围墙都没有,一排栅栏围着一件简陋的土房,这就是江淮春的住处。

进到屋内,江淮春点燃小方桌上的蜡烛。屋子左手边是炉灶,上面放着三五陶泥碗,右手边是一张床和一个矮柜,几个木头板凳放在桌边。

“别嫌我寒颤,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东西。”

江淮春有些尴尬的挠挠头。给季梧桐倒了一碗清水后,忙从屋外抬进来一块木板。

木板被他从街边捡来的砖块支起,上面铺了些杂草,第二张床便搭好了。

“季梧桐。”

“江淮春。”

两个少年围坐在灯火入豆的桌边,相视一笑。

借着微弱的烛火,江淮春从墙边的小矮柜里拿出了一个泛黄的小本子,还有一只笔和一小罐墨水。

“你这本子也有些年头了。”

季梧桐看着在本子上面认真书写的江淮春,很好奇江淮春在写些什么。

“是啊,打我记事起,便在本子上记下这些。”

虽然连握笔姿势都不对,但江淮春写的很小心。这些会写的字,都是他从学堂窗边蹲着偷听来的。

季梧桐心中有些感慨,江淮春这日子一定是比自己过的苦。以前家里再难再穷,自己的笔和纸是从来没断过的。

看着灯火在江淮春脸上闪动,以前的自己倒显的无病呻吟了。

“你在写些什么?”

季梧桐看着落笔处处小心的江淮春,就连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些,生怕影响到江淮春。

江淮春吹了吹本子上的墨迹,大方的将本子放在了季梧桐面前。

所谓本子,不过是江淮春捡来的废纸用线缝在一起罢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十几页,每个姓名后面都跟着一段字。

“你记下这些做什么?”

季梧桐研究了半天,才算是看明白江淮春记在本子上的内容,每个名字后面都写明了这些人住在哪里,江淮春抢了他们什么东西。

“生不逢时呗。我现在抢劫属于被迫无奈。在这本子上记下了,日后有钱也好还给他们,这叫盗亦有道。”

江淮春用苦笑缓解了脸上闪过的一丝尴尬。

季梧桐拿过笔点了点墨,在一页上写下:仁和镇季梧桐,欠江淮春一夜住宿费用。

江淮春歪着头看着季梧桐公正的字迹,两人大笑一番。季梧桐在这万朗城中是越欠越多,而江淮春却是第一次被别人欠账。

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只记录了一些世家的名字,白天找季梧桐要账的司马家也写在上面。

“这是我不小心惹到的一些富贵人家,见到他们要绕着走。那群富贵人家平日看着财大气粗,心眼子可小的很,专挑我们这些穷人家欺负。”

江淮春在一边解释,还不忘提醒季梧桐,要小心司马家。

“本来就是大白偷吃在先有错,被人家说几句也无碍。”季梧桐摇摇头,总不能因为人家将自己堵在街上,就便认定是司马家的跋扈。

不能因为做错事的一方是弱者而怜悯宽恕,不能因为没错的人是强者而要求强者大度,这才是真正的对错是非。

江淮春并没有应季梧桐的话,而是往灶台走去,翻开灶台边上的米缸,里面只剩下几粒糙米。

“早些睡,明早能早些起来。进城送货的马车总能掉下些米粒或者菜叶。”

江淮春回到桌边,捧起桌上的碗猛灌了几口,让自己的肚子不再那么饿。不然这一夜可难熬的很。

肚子里灌满水的江淮春躺在床上,不一阵便鼾声四起。

躺在刚才搭好的木板床上,季梧桐眼角的杂草有些扰人,头下枕的是自己的挎包。

原来这世上哪里都有穷人,季梧桐睡在这间土屋里反倒放松了不少,倘若这城里处处是权贵,他这穷小子还真是没有安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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