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三十一 正直者之生 其五

被当作蜡烛点燃的向日葵终究是燃尽了。

        或许是因为材料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一些其他雨桐十爱也不知道的原因，那向日葵最后也没有掉落下什么残骸，只化作了一缕黑烟。雨桐十爱看着那蛋糕之上黑漆漆的洞，那是原本那朵太阳花存在过的痕迹。

        “好了，让我们切蛋糕吧，十爱。”

        爱丽丝似乎对雨桐十爱的反应不甚介意，她将摆在一旁的小刀拿起来，刀尖不带一丝犹豫地落在了蛋糕正中的那黑色洞口上。

        雨桐十爱感觉就像是这一刀在自己的记忆里切下去了一般。爱丽丝所燃烧起来的不只是太阳花，她所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断绝与风见幽香的一切，成为爱丽丝的东西。

        这只是第一步，雨桐十爱知道，在这之后，爱丽丝还会对着其他自己有所接触的人表态。爱丽丝在那夜所表现出来的独占欲如今再一次浮出了水面，而且这也让雨桐十爱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个与自己约定好，永远永远在一起的爱丽丝。

        爱丽丝的刀轻轻切割着蛋糕，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雨桐十爱感觉无形之中有着透明的丝线就这样一点点地攀着自己的身体爬上来，束缚在了手脚上。

        “爱丽丝……”

        少年的声音略微有些阴沉，但是他还是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随着他一点点地吐出这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一点点地缩起来，随后那些绑在自己身上的丝线也因此越发缩紧，似乎要勒进肉里一般。

        但是少年终究是吐完了这口气，他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随着他黑色的眼瞳逐渐显现，他的嘴角也带上了温暖的笑意。他知道，这或许是必要的觉悟。

        他是雨桐十爱，现在坐在一起的少女是爱丽丝。雨桐十爱于爱丽丝，是无法取代，无论如何都想要独占的存在。现在的雨桐十爱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她一直一点点如同泡沫一般堆积在身边的情感如今被戳破开，一下子溢满了雨桐十爱的心扉。好奇者爱丽丝对他的好奇心，想要更加了解他的那份心意，以及如今年幼者爱丽丝纯真得不带一丝杂质纯粹的心意，如今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心早就被爱丽丝用线栓住了。所以说哪怕爱丽丝做了过分的事情，并且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一点点将雨桐十爱从过去的一切中用尖刀单独切割出来，雨桐十爱竟然会心生出一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谢谢，我很开心。”

        少年只能如此回应。随后在身上的丝线就这样收紧，再也没有机会挣脱开了。

        爱丽丝的脸上露出了干净的笑容，像是得到了表扬的孩子，笑得都有些傻。雨桐十爱抿了抿嘴，伸出手，接过了少女装在盘子之中的蛋糕。

        他想起了曾经为自己梳理过头发的红心皇后，想起了那如同一把剑一般直指天空的红心堡。在那漆黑与猩红所组成的世界里的短发少女心中的感情不可谓是不热烈，不可谓是不纯粹。但是也正是因此，那将双腿都献予红心城来期冀着爱情的少女依然无法得到任何的回报。

        黑发爱丽丝的友人疯帽商与黑发爱丽丝的关系不俗，也正是因此红心皇后才会勒令将之处死。想要独占自己的爱人的这份心意，不管是哪个少女，都是一样的。雨桐十爱现在也开始逐渐了解了这种感觉，他对爱丽丝记忆之中出现的另一个雨桐十爱同样抱有着将之杀死的信念。

        红心皇后是如此，想要将雨桐十爱的过去切断的爱丽丝是如此，就连只是对爱丽丝记忆中莫名其妙出现的同样被叫做雨桐十爱的存在带着敌意的雨桐十爱也是如此。

        从来到魔界，两次进入了爱丽丝所创造的世界之中后，雨桐十爱对爱丽丝的心意也才一点点地坚定起来。他如今再一次有了当时如同黑发爱丽丝之时的立场。当时的他并非是黑发爱丽丝，并且肩负着承担梦世界与正直者之死的责任，心怀着那位大人的梦想，无法去回应红心皇后。

        但是现在并不一样了，爱丽丝所索取的是雨桐十爱这个人。而如今，也只有雨桐十爱能够回应对方，所以雨桐十爱也只能够去回应爱丽丝的占有欲了。

        带着这样的思绪的雨桐十爱已经有所觉悟了。此时爱丽丝突然一拍手。

        “哎哎，看我，都没给十爱拿一把叉子。十爱你暂时等一等，我去给你拿一把叉子。”

        “诶？啊，好。”

        雨桐十爱应了下来，随后站了起来，想要跟着爱丽丝一起去厨房。毕竟现在的局势的确他已经有所决定，但是情况依然扑朔迷离，最开始的那个爱丽丝一定还在窥视着一切，而第二个爱丽丝的生死不知……

        亦步亦趋跟着爱丽丝的雨桐十爱陡然听到了客厅方向的窗子那里传来了敲击声。他转过头看去，不禁一愣。在窗户之外的是那一个全身光秃秃的极其简陋的木质人偶，那个小家伙在敲打着窗户，雨桐十爱看了看爱丽丝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就自己先悄悄跑了过来，到了窗子边。

        在窗外站着的是那小小的木质人偶，而在一旁的则是爱丽丝。准确地来说，雨桐十爱认为是第二个爱丽丝，因为背负好奇者之名而被枭首的第二人。那个衣领处只能看到黑暗的一片的无头身体正在左手伸出手拉出透明的丝线操控着小小的人偶，另一只手抱着自己那头颅。

        雨桐十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有些艰涩地咽了口口水，看着那个无首的身体所抱着的头，爱丽丝的头上依然是美丽的容颜灿烂的金发，但是在那眼睛的地方，那最美丽的一双眼眸却只剩下黑漆漆的窟窿。正因为爱丽丝原本就美丽得不可方物，如今那黑色的窟窿在脸上才会越发地令人感到恐惧与不能够接受。

        是的，之前在魔法森林之中，就是她抱着自己的头在看着雨桐十爱，雨桐十爱是这样感知到的。

        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那个爱丽丝摇了摇手，随后往着一旁退了两步，此时雨桐十爱的身后也响起了年幼者爱丽丝的喊声。

        “十爱，我给你找了……咦？”

        雨桐十爱听到对方疑惑的声音，转过头看，就看到了对方刚从厨房的拐角走出来，但是她的身上却有着数十只从大门的方向平平地伸过来的白色手臂拉住了她。少女举着叉子，有些奇怪地看着身上的手，随后在雨桐十爱惊愕之中，手臂快速地收回着，将少女往着大门的方向拖去。

        “爱丽丝！”

        雨桐十爱在看到了爱丽丝身上的那些鬼东西的时候，就已经向着她的方向跑来，但是根本没有办法追上那些白色手臂的速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丽丝在一片惊慌之中被拖入全然漆黑的空间之中，雨桐十爱只能够撞在重新又关闭上的门上，甚至连拉住爱丽丝拖延哪怕一秒钟也没有能够做到。他大力地扭动门把手，撞门，踢门，都没有办法让那门打开。

        他咬着牙，转向刚才的窗户，从一旁抄起一小张沙发就砸了上去，但是那明明是普通玻璃的窗子如今却像是金刚石一样，在沙发的撞击之下根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能够留下。

        窗外的小木偶又开始敲打起窗子，雨桐十爱有些气愤地丢下了那沙发，看向木偶。木偶此时正在手脚并用地指向一个方向，雨桐十爱来到窗前看过去，就看到了在左右望着，一点点走进了雨桐十爱视野之中的爱丽丝。她一脸的奇怪，手上还拿着一把小餐叉。

        是年幼者爱丽丝，雨桐十爱一下子想起了年幼者的死法——在充满了烟酒的晚会上，嫌弃这些东西的好奇者独自跑出了洋宅，结果被小丑抓住，砍下了头颅。

        “……不会吧？”

        雨桐十爱整个人贴在玻璃上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在年幼者爱丽丝的身后，有着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爱丽丝如同影子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没有办法阻止了。

        雨桐十爱知道了，他已经是被决定无法走出这幢洋馆，而且在好奇者之后将会出现变化的胆怯者不论，机智者，成熟者，戒备者都是死在洋馆之中的。

        那一定是不可避免的了。

        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也是曾经的七位女儿所做的事情，利用如同正直者之死的仪式能够呼唤醒爱丽丝的人格。只不过七位女儿唤醒的那个爱丽丝虽然对雨桐十爱诉说了一切，但是雨桐十爱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那或许不是全部。

        但是如今说这些并没有用，雨桐十爱只能够沉默着，与怀中抱着头颅的无头爱丽丝一墙之隔，看着远处被按倒在地上的爱丽丝，以及骑在她身上的小丑爱丽丝高扬的刀尖。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年幼者爱丽丝一直双手紧紧地攥着要拿给他的那只餐叉不放手，雨桐十爱隔着窗子没法听清楚那把刀与少女的脖颈之间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他不想要再看那残忍的仪式，只是回到了餐桌上，将那块蛋糕抄起来，直接就这样送到了嘴里。

        蛋糕很甜，很腻，让雨桐十爱腻得有些心里堵得慌。他刚想要把剩下的蛋糕都全部吃掉，那双手就再一次捂上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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