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十二月底的苏市，气温已至零度，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在已经凋零的枝头上，即使在室内也宛如置身冰窖之下。
宽敞的阶梯教室内鸦默雀静，水雾凝结在玻璃窗上形成一片的白纱，朦胧了窗外的景色，细小的窗扇缝隙里不经意间漏出几缕寒风，萧瑟之意丝丝入骨。
直至一阵铃声响彻整个教室，如同被冰封起来的人们才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一拥而上交了试卷。
走出教学楼，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经不住瑟缩了一下，顶着冷意她伸出一小节手指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室友池以茵打来电话。
“梨子，快来二号门！”
寒风吹过，许幼梨手指被冻得通红，温吞道：“好，就来。”
忙不迭挂了电话，许幼梨将有些僵硬的手重新缩回衣袖里。
校园两侧梧桐树上的枯叶凋谢得差不多，小路上行人往来依旧显得朝气蓬勃，来不及回去放东西，许幼梨直接抱着书就去校门口。
她步伐迈得很快，走到时有些气喘吁吁，刚一开口哈气就迷蒙了视线：“怎么了？”
池以茵勾住她的手臂，一脸坏笑：“嘿嘿，为了庆祝你考完一门，带你去个地方吃顿饭放松一下。”
许幼梨被她牵着往前走，风把树叶吹得吱吱作响，刺骨的寒意渗入肌肤，她把小脸完全埋进围巾，只露出一双莹润的眸子。
直到moonquakes的牌匾出现在眼前时，她才仰起脑袋，眨了两下眼睛。
她一时有些踌躇，委婉提议：“要不还是换一个地方庆祝吧，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吃火锅吗。”
池以茵当即拒绝，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火锅什么时候都能吃，帅哥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许幼梨被她拖着往前走，心下疑问：“什么意思？”
moonquakes是苏市当地著名的休闲会所，里面包含的娱乐设施众多，装修精致雅致，奢华内敛。在加上据说里面的侍应生各个才貌双全，前来消费的客人们都赞不绝口。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家会所新换了一批更年轻的小帅哥，原先那批嘛由于为了要保持客人的新鲜感就全部被换掉了，我这不得赶在他们离职前去见见世面。”池以茵眉飞色舞地讲着。
许幼梨深感被骗：“……不是说好的去吃饭吗？”
池以茵煞有其事地解释：“秀色可餐，懂嘛？”
见她似仍有些疑虑，池以茵孜孜不倦科普：“听说里面有一两个长得特别绝，尤其是一个叫jason的头牌，简直帅得惊为天人。”
池以茵轻拍了她一下，娓娓道来：“你进去了就知道了，要是遇到喜欢的，还可以点他们陪侍。”
十二月的寒冬里，许幼梨耳根微微发热：“……”
见状，池以茵笑了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可别多想，这可是正经会所，只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会所建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周边商圈密布，对过还有一条酒吧街，喧闹繁华中这处就显得有些冷清，反而添上一缕神秘矜贵之意。
许幼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传说中众美男云集的会所。白色的墙面外檐用金线点缀，新古典建筑显得贵气大方，站在楼下能看清上面落地窗折射出的光，旋转门前站在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
她看着站在门外看着两个不苟言笑的安保犹豫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行，”池以茵丝毫不留余地，勾着她的手臂就往里面走，“我一个人来算怎么回事，你必须陪我一起看帅哥。”
因为考试的缘故，许幼梨穿得很简单，米白色的小香风厚外套下是紧身牛仔裤完美勾勒出的笔直修长的双腿，黑色的微卷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
她的气质很干净，像是刚出岫的云。
被她拖进门，暖气瞬时席卷而来，会所内部的白色大理石瓷砖不染纤尘，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古典壁画，金色画框上的浮雕精致如栩。
两人在前台处看了片刻才了解到，一楼只做一些接待服务，二楼才是会所大厅，经常有许多活动举办。再往上则是其他休闲设施，比如桑拿房，健身房，电影房等等。而最顶层则是几间商务酒店，且并非所有人都能订到，大多只对vip开放。
池以茵松开勾着她的手臂，“乖，你先去二楼等我，我马上就来。”
说要一起看帅哥，她却一溜烟儿跑了，站在这里有些奇怪，许幼梨穿过一条长廊走到电梯前打算上去等她。
一楼只剩一部电梯正在运行，她直勾勾往里走。
还没等她走近，旁边穿着白衬衫服务员却将她轻声拦下，“抱歉小姐，这部电梯不对外开放。”
以为是员工专用电梯，许幼梨停住了脚步，没有过多纠结就打算折返。
还未等她往回走，就听到电梯里面传出一道清沉的男声：“没事。”
站在电梯外的两人皆是一顿，许幼梨压根没想到这里还有第三人存在，还是服务员率先回过神来，明白了他这两个字的意味。
他随即挂上一抹笑，朝许幼梨做出“请”的手势，“小姐您里边儿请。”
许幼梨定了下心走进，电梯后面是一块完整的全身镜，被擦拭的纤尘不染，
她轻轻按下楼层后退到镜子前，借助余光暗暗打量电梯里的另一个人。
男人穿着一袭黑色西装，衬衫的纽扣被一丝不苟扣起，裁剪得体的西裤将颀长的双腿勾勒出。
他虚倚在墙面，明明是很散漫的样子，却依旧彰显出矜贵不可靠近的气质。
许幼梨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略微震慑，她忽然觉得坊间传闻看来也不都不是不可信的，至少池以茵说的那些也不全是夸大其词。
她点开微信悄悄给池以茵发微信：【茵茵，你是对的，这个地方随随便便一个电梯里都有帅哥。】
电梯内依旧静悄悄的，她有些不自然，无意识攥紧手里的书，许幼梨小声开口：“谢谢你啊。”
两秒过去，前面的男人没有反应，仍是漫不经心地倚着，就在她以为等不到回应时，他才淡淡应声：“没事。”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他说这话。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不浑浊，反而有一种清冽，配合着漫不经心的语调，给人酥酥麻麻的意味。
男人倚在她侧前方，她清楚看到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许幼梨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作为重度声控，她光听着就有些腿软。
好在电梯门即使打开，大厅内的喧闹声打破了此刻的静谧，许幼梨离开前还是轻声道谢：“还是要谢谢的。”
踏出电梯后，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消失殆尽，她下意松了口气。
旁边的普通客梯同时抵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池以茵就朝她扑过来，兴致极好地问：“帅哥？哪儿呢？给我也看看！”
“……”
大厅内喧闹的声音宛如背景板，她的声音被清晰传在这处的每个角落。
许幼梨余光能察觉到那扇还没被关上的电梯门，也能感觉到他原本懒洋洋的男人在此刻轻轻抬了抬眸。
很久，其实也不过两秒，电梯门缓缓合上，许幼梨才回过神来。
很好，她觉得她可以换个星球了。
池以茵见她僵在原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看到帅哥都晕啦？”
“……”许幼梨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他已经走了。我们先进去吧。”
会厅内的装潢和底楼给人的印象差不多，都是精致典雅，奢侈又内敛的风格。
大厅最前端正中间有一个舞台，上面一个男人坐在高脚椅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对着麦克风唱歌，悠扬的旋律浅淡地飘散在厅内各个角落，昏暗的光线落下，他的五官隐匿在明暗交杂之处，却意外更勾人心脾。
中间的长条摆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戴着白手套的侍应生端着托盘穿梭在后方的卡座里。
两人落座后池以茵随手点了几个菜，“一份松露面包，一份油封松露羊排，再来一份巧克力派。”
没过多久就有侍应生为她们上菜。
池以茵用小勺挖了一口甜品，思思绵绵的甜意入口即化，池以茵感叹道：“我就说你跟我来准没错吧，帅哥唱曲，这是什么神仙般的下饭体验。”
许幼梨看了两眼不远处的服务生，帅则帅矣，少了点儿气质韵味。
她摇摇头：“我觉着不如刚刚我遇到的。”
大学四年，池以茵很少听到她夸人，不少帅哥追她未果后，室友们都纳闷这样的帅哥难道都入不了她的眼，却只见许幼梨真诚回答“我觉得也还好吧。”
是以，池以茵对她口中的帅哥好奇心拉满：“早知道和你一起上电梯了，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
她挖了一小勺甜点入口，分析道：“新来的小哥哥还没正式上岗呢，你说你遇到的会不会就是jason？”
她越想越有道理，“外界都说他是头牌，比这里其他人高个档次也是正常的。”
许幼梨也是第一次来，并不了解人员结构：“不知道，不过如果他是头牌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
侍应生正端着托盘送酒水，正好被池以茵拉住问了jason的近况。
服务小哥耐心很好，热心为她们解答：“你说jason啊，他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来了。”
他放下酒水，叹了口气：“唉，他也挺不容易的。”
“怎么了？”
“他家里条件并不好，所以他一般晚上在会所上班，白天还要做其他工作，身兼数职。不过据说之前有富婆看上了想要包养他，被他拒绝了，还挺清高的。”
jason很可能是她在电梯里偶遇的那个男人，许幼梨难得好奇，多问了句：“那会所里工资不高吗？”
“高是高，咱们会所像他这样的服务生可不光要长得好，也得有点儿才艺，只是据说他父母好像前几年出了意外一直需要治病，花销特别大，所以他才接这么多工作。”
许幼梨咬咬唇：“那他忽然被辞退，岂不是就少个收入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听说他父母是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出的意外，他为了赚钱学也没上完就出来打工了，虽然考了个好大学，但依旧还是高中文凭，好工作不好找。所以这么清高的人，才愿意来这里工作。”
服务生说着也叹了口气，想到什么又补充：“对了，你们知道dusk吗？就对过那条酒吧街，听说他被辞退后，晚上打算去那里打份唱歌的兼职。”
对过那条街是苏市有名的酒吧街，但白天均不开业，只在傍晚黄昏处开店，久而久之大家都把这条街称为dusk街。
等服务生离开，池以茵感叹：“这是什么美强惨人设，怪不得这么多富婆姐姐愿意一掷千金呢。”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许幼梨心里莫名有些闷。
正在她出神间，周围人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大，眼神统统指向一个方向。
池以茵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jason马上要来大厅里了。
等了一会儿，空气再次燥热起来，许幼梨的心也跟着起伏，不自觉凝神屏气望向门口。
可惜只是一瞬间，他出现的地方乌泱泱就出现一片人，将他围得密不透风，一片衣角也看不到。
池以茵已经从卡座上离开，好奇地往人群里探，她却像是被绊住一样挪不开脚步，直至人群消散，她才得知jason不过是来最后取走他的东西，顺带和大家告了个别。
她难得喝酒，所以即使只尝了一星半点，也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许幼梨想走出厅内想在窗口处吹吹风。
长条走廊里静谧一片，她走到窗口处才发现转角处原来有两个人，原本想当即离开，可在听到不久前听过的声音后却止住了脚步。
“真就走了？”
“走了。”
熟悉的声音，依旧漫不经心，也依旧沉淡好听。
许幼梨静息屏气，内心猜测，jason是在和他的同事告别吗？
不过片刻，两人说完了话，江沉舟从转角处走出，他似乎没料到这里有人，轻抬眼帘扫了她一眼。
她脚趾微微蜷缩，踌躇着想要说点什么，却见他漫不经心擦过她身侧离开了。
走廊里彻底没了人，只余下他走过时留下的浅淡木质沉香。
只过了半刻，她却开始回忆，方才四目相对时，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桃花眼直直凝着他，轻而易举勾起她的心弦。
许幼梨缓了片刻，重新走入大厅，池以茵跑来问：“你去哪儿啦？我刚刚都没找到你。”
“就在那儿透气。”
池以茵勾着她的肩膀感叹：“我刚刚看到jason了，真的很绝诶！”
池以茵自顾自笑：“不过我没想梨梨，你居然喜欢这样的帅哥哦，不过这个太红尘了你把握不住，下次我按照他的样儿给你介绍个良家妇男，保证你喜欢，嘿嘿。”
见旁边的人愣在原地，池以茵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看帅哥看晕啦？”
许幼梨原本还在回味和他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刻，抽丝剥茧，细细品味。
闻言，她回过神，对着池以茵不解的眼神，一字一句轻声呢喃道：
“或许，我可能更想，”
“救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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