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老唐
“我叫罗纳德.唐。”
“应该是个亚裔，但具体是哪个国家我也不清楚。”
“今年应该是19岁？20岁？或者更大，总之我无法确定。”
“反正那个老头子是这么跟我说的。”
“应该是19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就像今晚一样。”
“我就像是个垃圾一样，被丢弃在了纽约唐人街一家名叫阳光福利院门口。”
“谁也不知道一个浑身裹着破布条，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的婴儿是怎么在那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下撑到了被人发现。”
“听唐有福那个老家伙说，他当时发现自己的时候，都以为他挨不过那个夜晚了。”
“唐有福是个五十多岁的天朝老头，他无儿无女，妻子早年间离世后，他也没在找一个。”
“说来也是，谁会看得上一个五十多岁了，还只能在福利院看门，每个月薪水微薄到可怜程度的老头子呢？”
“听他说，他当时发现我的时候，我连呼吸都快没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脸蛋被冻得铁青，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把一个近乎已经踏进鬼门关的婴儿带回了自己的狗窝里。”
“然后我就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不仅如此，就连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本来呢，他是想收养自己，毕竟以他当时发现自己的情况来看，已经没必要费劲去寻找他的亲生父母了。”
“可这个老家伙，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怎么能负担得起再养一个婴儿？”
“然后他便带着我，来到了阳光福利院的院长面前，那是一个有点凶悍，但其实还挺温柔的白人老太太，好说歹说之下，唐有福才说服了她，让我可以寄养在福利院中。”
“并且给自己取了个名字，罗纳德.唐。”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很简单当时整个福利院里无名无姓的孩子实在太多，而这个老太太取名字又过于简单粗暴，男孩要么就是杰克，要么就是汤姆，总之没点新鲜，包括他在内整个福利院还叫罗纳德的男孩就有五六个，至于为什么姓唐，那就更好解释了，因为我是被唐有福带回来的，所以就随他姓咯。”
“就这样，我在福利院里活了六年，得益于自己这幅亚裔面孔，还有从小和老家伙学了一嘴还算标准的天朝话，被一对膝下无后的四十多岁，勉强算是中产阶级的天朝夫妻看中，成为了他们的“儿子”。”
“那对夫妻对他挺好的，又是给他安排上学，又是给他添置新衣，又是买玩具，但我当时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哭着喊着要回福利院，要回去找那个老家伙，就这样闹了一个多月，无奈的夫妻俩，只能退货，把他送回了福利院。”
“为这事儿老家伙当年可没少骂我，可我不在乎。”
“往后的时光里，我就这样，被送到无数个寄养家庭，然后每一次都呆不够半年就被退货，虽然每一次老家伙都会骂我，但是我能看出来，其实我能回来，他挺高兴的。”
“直到我16岁，决心离开福利院，去外面打工挣钱，给那老家伙养老送终，他又和往常一样骂了我几句，可我能听出来，这老家伙心里乐着呢。”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他给我介绍的，在一家中餐馆打杂，每个月薪水虽然不多，但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了，而且餐馆老板也是个好人，给他提供了食宿，还特意跟掌勺大师傅交代过，让他教教自己本事，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干，未来都是美好的。”
“可当我拿到第一份工资，满心欢喜的跑到老家伙家，要跟他炫耀时，推开他家那锈迹斑斑的大门，才发现...”
“他死了。”
“他就躺在地板上，身边是撒了一地，已经干巴了的方便面。”
“死于心梗。”
“如果不是我，或许要等到他尸体发烂，发臭，才会被人发现。”
“我用光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办了一场葬礼。”
“骨灰被我撒在了哈德逊河。”
“我也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
“已经没有人会在乎我了。”
“没有人会再揪着我的耳朵，一边骂着臭小子，一边给我做饭吃。”
“没有人会再等着我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
“这个叫做唐有福，却一辈子没享过福的老家伙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
“之后我辞去了中餐厅的工作，开始做起了小混混，抽烟，酗酒，跟着大哥去打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就是以为我做这些可以把那个老头气的活过来，然后揪着自己的耳朵，痛骂自己。”
“再然后，我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也见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身为普通人的我，战战兢兢的混迹在灰色地带，直到我去了那个地方...”
“天朝，三峡！”
“我不知道，眼前这团光影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缠着自己。”
“但我知道，只要我点头，他就会变成一道最可口的牛排，送进我的嘴里。”
“而且我也知道，吃了他，我可能会获得很多东西，但同时我也会失去很多...”
“可我不吃，我就永远是个混混，是个无赖，是个胸无大志的废柴。”
“可...”
“那又如何？”
“我是混混也好，是无赖也好，是废柴也好，在老家伙眼里有区别吗？”
“不，没有区别，我在他眼里永远都会是那个，孤零零的小鬼头。”
“但如果我吃了他，或许我就永远回不去了，也会失去我最宝贵的东西。”
暴雨击打在窗沿，噼啪作响，满脸恐惧的老唐不知何时，脸上失去了表情，只剩下了平静和认真，自唐有福死后，他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般明亮，就像重新找到了方向，他缓步向前走去，一张脸都快贴到玻璃上了。
望着那仅和他只有一窗之隔，却又像是隔着整个世界的光影，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语气坚定的让人升不起质疑的情绪。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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