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食之欲
c市市中心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天桥上,丁简简抓住扶手,探出半个身子,皱着眉头把脚下汹涌的人潮盯了好一会儿,心里循环滚动着七个字:夭寿啦!好辣眼睛!
左手边,拎着手包的时尚女郎昂首步入奢侈品店,导购小姐殷勤热切,笑脸相迎;
左前方,几个身着萝莉裙的女生说说笑笑地走出奶茶店,在灰墙彩绘前嘟嘴卖萌拍自拍;
右前边,服装店高挂“跳楼血价”的牌子,大爷大妈们充分发挥“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精神,在小小的店门口挤进挤出;
右手边,烧烤店的肉串在烤架上滋啦滋啦地爆着油光,引得过往路人一个劲地咽口水。
一切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找不到任何污染眼睛的痕迹。
然而丁简简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特殊技能:当她眯缝起眼睛往外看的时候,世界会蒙上一层奇幻的色彩,每个人在她眼中会呈现出某种动物的拟态,比如:
经常给她送快递的小伙头顶豹耳,抖着豹须,拖着豹尾,跑起路来风一样快;
菜市场剁肉的大妈脸长眼小耳朵圆,咧嘴一笑就会露出两颗河马大牙;
公司前台的眼镜小妹背上有八条细脚伶仃的蜘蛛腿,打起字来一齐上上下下,视觉效果非常解压……
就她从小所见,动物拟态千奇百怪,几乎每个人都各不相同。即便是同一种类,神态气质也有微妙的出入。
穿行其间,有如置身现代版的爱丽丝梦中奇境。
老实说,丁简简还蛮喜欢这个独属于自己的萌哒哒世界,怎么看怎么有爱。
然而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满大街竟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都是猪、鼹鼠或金鱼的拟态,而且个个看人时都直勾勾的,诡异得像在上演日式怪谈,风一吹都带阴间味,瘆得人心头直发毛。
发生什么事了?
世界异化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可惜这些问题无人可问,也无人能答。
丁简简属于那种越是一无所知越是惴惴不安,越是无限脑补越觉细思恐极的人。
她宅了好些日子,今天完全是被老妈强制出来完成任务的,结果约会已有好一会儿,她都困扰于怪象,神思恍惚。
“你怎么吃得这么少?不喜欢这家餐厅吗?”刘郢突然凑到她面前。
“啊?”她猛然回神,下意识地拉出距离,“哦不是的,我很喜欢海鲜,挺好的。”
确实挺好。
“豪萃”号称本城最高档的海鲜自助餐厅。这里有明亮大气的落地窗、广阔的高空城市景观、舒缓优雅的钢琴演奏、铺着天鹅绒的食台、花纹精细的食具,以及令味觉炸裂的各色美食,波士顿龙虾也能任拿任吃。可以说,一切几乎堪称完美。
虽说一人六百九十八块的价格有点儿小贵,但确实物有所值。
必须承认,刘郢对她挺上心,至少出手够大方,加之模样还算周正,又是某上市大企业c城分公司的小高管,综合下来也算是支绩优股。
无怪老妈会特别看好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大概因为刘郢那张拉布拉多犬的笑脸比较讨喜,所以到目前为止,丁简简对他的印象还算不坏,但是也没有多好就是。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他有时候过于热情了些,略略踩过了她的界限。
比如此时,刘郢就异常热切地劝她:“不用矜持。爱美食,就是爱生活。我就喜欢胃口好的姑娘,只要看她大口大口地吃饭,再坏的心情都能变好。”
丁简简扯出一个客气不失礼貌的微笑,一边摸摸九分饱的肚子,一边扫了眼自己的成果:
三个大盘两个小盘外加两个小碗全都清空。波龙、象拔蚌、生蚝、鲍鱼、花螺、羊排、牛舌等等吃了个遍,水果、沙拉、汤品,甜点也一个没落下,连渣盘都换过四五回。这份量绝对远超普通女生的食量了。
她疑惑:“呃,你是不是对‘矜持’有什么误解?”
“怎么会?”刘郢瞅着她笑,“我明白的,你们女生都怕长胖,所以都不敢吃饱,是吧?”
啊呸,她是想胖胖不了的体质好吗。
直男,扣五分。
刘郢掏出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盒子,眼光神秘的眨了眨:“我有解忧秘药——最新黑科技‘食美e丸’,只要服下一粒,就会吃饭倍儿香,胃口大开,而且越吃越瘦、越吃越美,特别受你们女生的追捧。要不要一起试试看?”
盒子右上角有个金色logo,是一个变形设计的字母e,精美华贵,熠熠生辉。
丁简简记起来:前几天公司的蜘蛛小妹方琳也提起过这玩意儿,据说有国家相关检验部门背书,保证无害、无毒副作用,是目前市场上最风靡的一款保健产品,经常断货,很多人想买也买不到。
当时,她只觉得广告夸大其词,纯属骗鬼,没想到转眼就看到了实物。
看刘郢安利时那股热切劲,莫非,它还真能让人食而不肥?
如果是真,那它是什么原理?该不会是泻药吧。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尝试。
但是刘郢跃跃欲试,继续劝道:“听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吗:曾经有很多美食摆在我面前,我没法好好的珍惜,等到离开时,就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已经吃不下。如果能够给我一个吃多少都不会撑的机会,我会对老天爷说:我要吃。如果非要给这一餐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直吃!”
“啊,哪个名人说?”这么脑残!
“是食美e丸的广告词——你不觉得这个广告词很能打动人心吗?面对满桌的美食却已经有心无力,真的是美食爱好者最大的痛点。你看,我们都这么喜欢吃海鲜,也有很多共同话题,这里环境也不错,不如……一起试试它?”
哈?人又不是吃饭机器,倒也不必如此。
丁简简擦擦嘴,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养猫养狗吗?”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做产屎官。”
刘郢没有领会到其中深意,愈发殷勤:“没关系,如果你喜欢宠物,以后我来做铲屎官就是,你只管逗猫逗狗。”
“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铲屎官’,而是‘产屎官’。”
“嗯?”刘郢迷惑了。
“‘生产’的‘产’。”
“……呵呵呵。”笑声逐渐僵硬。
所谓吃人家的饭,不撕人家的脸。
丁简简无意让人难堪,赶紧笑着卖萌:“抱歉,我们画画的人就是特别喜欢开脑洞,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啦,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了台阶可下,刘郢脸色稍见好转。
丁简简心下吐了吐舌头,继续顺毛撸狗:“话说你试过这个……嗯……‘食美e丸’没有?”
刘郢重露笑脸:“还没有,不过我亲眼看朋友试过,没出什么问题,所以今天才拿来跟你分享的。”
哦,谢谢了啊,其实这殷勤不献也罢。
“那……不如你先试试,我先看看?”
丁简简发现自己半歪着头的样子似乎很有杀伤力。
刘小白鼠几乎想都没想就服下了这颗黄色的小药丸,然后开始现场表演大快朵颐。
只是埋头猛吃一阵后,他渐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高档食材确实美味无比,进餐环境也堪称精美雅致,而且还有一个托腮美女笑靥若花地陪伴在侧,按理应该非常完美,但为什么他感觉却那么别扭呢?
一切在他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有了答案。
看到丁简简那饱含期盼的小模样,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某个带着味道的三字官衔——
留下来吧,肚子不允许,提脚走吧,似乎又尬得慌。
看他左右为难,丁简简“善解人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是不是想上洗手间?请便就是,不必觉得失礼。”
刘郢纠结了三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不过为了保住最后的面子,他竭力挺起胸膛,神情庄重地向轻松山庄迈出了脚步。然而下一刻,他就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威武英姿毁于一旦。
一定是今早出门时没看黄历的缘故!
丁简简好心扶了他一把,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
然而刘郢背影刚一消失,她的眉头眼见着就凝成了一团:是她看错了吗?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刘郢那张拉布拉多犬的脸盘子就圆了不少,耷拉的大耳朵立了起来,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变小了,鼻子也有点儿外凸,看起来……似乎有点儿像猪?!
难道,天桥上看到的那些猪就是这么变来的?
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小习惯:
显然,“食美e丸”大有问题。在刚刚的一小时里,刘郢一口气干掉了三四人份的食物,而且,从头到尾,他的腹部曲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刚才借机扶他时,她很心机地扯了一下他西裤腰上的皮带,居然还是松松垮垮的。
那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难道食物一进肚子就变成了空气?还是说,他的肚子变成了无底洞?
她隐隐觉得:“食美e丸”不仅含有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秘力量,而且似乎还隐藏着某种阴谋。
与此同时,在某套偌大的空中豪宅内,年轻的男男女女放着劲爆的dj音乐,在客厅里狂呼乱舞,喝酒蹦迪,哪怕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也坚持不停。
这是他们的工作。老板支付了高额的报酬,要求他们在他停留豪宅期间,必须片刻不停地开轰趴,务求热闹与喧哗。
不过奇怪的是,老板本身并没有参与party,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老板的模样。
尽管报酬丰厚,但说句心里话,这些有钱人的怪癖就是多。
一墙之隔,男人关上了淋浴喷头,擦干身体,光脚走进了开阔的衣帽间。
在隐约可闻的轰趴声中,一个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世界编号:e9872-34;
“异化进度:32999;
“完成概率:49763;
“救赎之光:未知;
“王座排名:no3。“
他眯起眼,似是有些意外:“救赎之光……竟然还有这种存在吗?”
凝神思索片刻,他从成排精良的衣物中挑了一件灰色衬衣和一条深色西裤,又从造型各异的d形袖扣中选出一对戴上,而后捏着一袋鱼食,整个地倒入鱼缸之中。原本已经快要吃光的鱼食得到补充,引起了新一轮的骚动。
他撇下拼命抢夺吞咽鱼儿,一步步走到窗边,漫不经心地俯瞰整座城市:街上的芸芸众生如蝼蚁一般,似乎伸出一根指头就可以摁死一片。
“世上真有救赎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鱼缸里,几条滚圆的小鱼翻起了白肚,死鱼眼中似是充满了不甘和疑惑。
他取了网将它们捞起,冷笑:“在无穷无尽的诱惑面前,救赎对人又算得了什么?”
如钟如磁的声音酥软了耳朵,却冻得骨头发僵。
空气里充满了异常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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