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9
他的语气莫名地笃定。
顾思浓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夕阳在两人中间渐渐下沉,沉默的气氛愈发诡异。
顾思浓没有想过边澈会打直球,他像是环伺的猎人,非要步步诱导猎物上钩才是完美,而如今单刀直入,明显是失了准头。
顾思浓拿捏不清边澈在想什么,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道:“你怎么这么自恋。”
她声音很轻,音色柔和,宜喜宜嗔的一句话,平白多出一点娇嗔滋味。
她在以退为进,期待边澈也顺水推舟地转移话题。
可即便是以退为进,在两人这段逻辑缜密清晰的对话里掺杂这句不合时宜的话,顾思浓也算是在这场对垒中败下阵来。
边澈的目光在她身上游弋片刻,贯穿人心思似的,最后只是潦草笑了一声。
片刻,扬起眉眼,漆黑的眸子里有着赞赏:“团支书,你真的很聪明呢。”
“清醒着固然很迷人,”他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又豁然俯身,平视她的眼睛,似似而非道,“但有时候,可以跟着自己的内心走。”
顾思浓好看的眉毛用力,皱起的弧度令脸上看起来多了几分愁容,她轻声说:“跟着心走,我没资格的。”
边澈只说:“有个度就行。”
三言两语,互相试探。
边澈看破她的压力——
出身于看不到未来的小城、无法给予任何经济支撑的家庭,注定只能靠高考、靠大学期间的不断努力改变命运。
她不想,也分不出精力给其他感情。
而他向她发出邀请,可以跟着心走,有度就行——
他们之间只有一个暑假。
边澈没有想过未来,没有想过负责,渣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发出邀请。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十分深意说两分,顾思浓听得明白,但无法给出回应,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姐!”
顾熠然走街串巷划拉到一堆蜘蛛网,一路小跑着回来,把竹竿递给顾思浓:“你看我能干吧?”
稚嫩的童声终于打破尴尬。
顾思浓抬头看了眼那棵立于庭院的老榆树,小声说:“能干,真棒。”
说着,拎起另一半竹竿就往外走。
“不捕蝉了吗?”顾熠然问。
“捕好了。”
顾熠然一看事情不对,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边澈打,就去追顾思浓:“姐,那大火炬……”
顾思浓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胡乱应付着:“给你买。”
-
之后几天,边澈没有主动找过顾思浓。
这在顾思浓的意料之中,边澈把利害关系讲得明白,再纠缠就不是他的作风。
高中放假后,顾思浓立马在补课班上岗,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一天五节课。
上午是高一数学高二数学,下午是高二物理和高二英语,晚上给不差钱的学生一对一辅导功课,每天都忙碌得不可开交。
在经济压力面前,那点荷尔蒙作祟的少女心事没有丁点儿可以发挥的空间。
周五那天,一对一辅导的学生请假,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顾思浓帮学生验算一道题,还没来得及走,补课班老板刘老师就来敲门:“浓浓,你出来一下。”
顾思浓三言两语大致讲了下解题思路,然后跟刘老师走出教室:“怎么了?”
刘老师:“今天新来一个想要补习的学生,一对一的,点名要你。”
顾思浓:“我?”
刘老师:“你是我们青芜的高考状元,多一个慕名而来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高中生的暑假只有一个月,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放假之前就约好补课,这人假期过去了一星期才想起来补课,着实有些奇怪。
心怀疑窦地跟着刘老师走到办公室,刘老师在跟人介绍:“您好,这是我们的顾老师。”
话音落下,顾思浓朝办公室深处看过去。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度数不够的长管灯发着昏暗的光芒,甚至不如从窗口透进来的日光亮。
在破败、昏暗的环境里,一张背对着门的转椅上,顾思浓看见一截白色衬衫袖口。
那是很好的面料,跟腈纶不同,上面有柔和干净的光泽,她多了两眼。
下一秒,转椅缓缓转过来,昏黄的日光一点点扫过边澈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坐在转椅里,懒洋洋地朝顾思浓伸出手:“你好。”
“……”
沉默片刻。
顾思浓转身就走。
刘老师不明所以:“哎,顾老师……”
边澈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起身迈着长腿跟上顾思浓。
“团支书,团支书。”他用懒洋洋的调子唤着她,双手插兜,语气不疾不徐,“浓浓,浓浓。”
“能不能不叫得这么熟啊?”顾思浓回头,嗔他,“你耍我有意思?”
边澈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哪有?”
“耽误我时间很开心?”顾思浓真的气了,忙碌一天没整理过的马尾钻出不少碎发,令她看上去有几分憔悴,“我真的很忙很忙,我在抓紧时间赚钱,没时间陪你玩。”
她语气很冷,不容置喙。
第一次见她生气。
“我没有故意浪费你时间,”边澈平静地接受她全部炮火,然后缓缓说,“我是真想学习。”
顾思浓抿嘴,不信。
“你还记着我老子那天早上打电话发疯么?”边澈想一出是一出,忽的又靠很近。
近到顾思浓能看到他眼里倒影出的自己,清澈亦洞察人心似的,无处遁形的紧张感爬满全身,顾思浓愣愣地:“为什么?”
“他发疯不是一天两天了,”边澈语气清淡,像是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因为我没去高考。”
顾思浓:“?”
“……”
这也不能怪他爹。
“为什么不去?”
“那两天不知道京城有什么病,大清早我拎着考试袋出门,外面下火似的热,我就不想去了。”
顾思浓:“?”
“这也不是全部原因,”边澈顿了顿,“主要是没打到出租车。”
顾思浓:“……”
可能是边澈说的太随意,她甚至产生了高考和高中生涯随便一场小考没有区别的错觉。
不过他爸是局长,钱和人脉都不缺,以后他是出国或者找个三流本科读一读,大概都不是问题。
生来就在站在珠峰顶端的人,怎么能和她这种努力攀登的猴子一样呢。
她沉吟了片刻,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收尾这个话题的方式。
比出大拇指,高声赞他:“牛逼。”
有些人天生就是一身正气,带着普渡众生的菩萨气,一丝不苟刚刚好,强行贴近芸芸众生就会有用力过猛的矫揉感。
顾思浓就是。
她这声“牛逼”太正气十足了,边澈愣了半天,嘴角抿着,但笑意将额角憋得青筋凸起。
顾思浓不解地看他,目光又带着认真,边澈实在忍不了了,捂着肚子缓缓埋头。
“你怎么了?”她试探着问一声。
下一秒,那人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笑声。
顾思浓再迟钝也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硬刚到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录像:“笑,让大家看看不需要配音特效就能如牛吠的声音究竟如何。”
半秒钟不到,边澈收起笑容,乖乖举手投降。
夕阳落在他身后,褪色斑驳的走廊,橘色的天,还有起起伏伏的风声成为他的背景板。
“别介,浓浓,”他嘴角咧开笑容,蛊惑人心似的,“我错了,给我留个面子。”
顾思浓皱着眉头放下手机。
“所以你要复读?”她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边澈点了点头:“嗯,本来不想的,最近突然迷途知返。”
好一个迷途知返。
顾思浓掂量利害关系,跟他说:“可是我们这里高考题和京城不太一样,我不建议你在这里学习。”
一看这事儿有门,边澈拉着她往办公室走:“哪能呢,没有比京城高考更简单的了。”
顾思浓:“……”
简单你还不考。
既然边澈已经这么说了,顾思浓没有拿乔的道理,认真问他:“你要补哪科呢?”
边澈步子顿了下,“啧”了一声,反问:“你教哪科?”
顾思浓立马又警惕起来。
“别误会,”边澈解释,“我不去高考是因为我不想么?”
“我单纯是不、会。”
“……”
回到办公室,顾思浓从电脑上下载出京城高考试卷给边澈做,想看看他大概什么水平。
看到成绩后,惨不忍睹地“啧”了一声:“你偏科挺严重啊。”
边澈说自己不会是真的不会,数学和英语卷面是可以接近满分的程度,但物化生最多只有高一水平,语文更是连古诗文默写都写不上来一句。
值得一提的是,字迹遒劲有力,洋洋洒洒,漂亮得很。
边澈“嗯”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我选择补语文。”
顾思浓:“……?”
“就这么决定了,”边澈轻松地下结论,“哪天开始?怎么收费。”
谁花钱谁是祖宗,顾思浓没有异议:“可以从明天开始,晚八点半到十点,学费和刘老师谈。”
边澈:“我是你最后一个?”
顾思浓点头。
“那巧了,”边澈眉眼里有些得逞的笑意,眼下弧度明显,“顺便送你回家。”
大晚上,一个姑娘坐公交车,还要走那么一段黑黢黢的路,说到底还是不安全。
这点细微之处的妥帖令顾思浓不禁有些心旗摇荡,她捏了捏卷纸边缘,没吱声。
下一秒,边澈抬手靠近,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走了,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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