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日出
天还非常的黑。
院子里的大门发出很轻的“咔,咔,”木那响声,是丁楚石在开自己家的大门。
凌晨四点钟,一切都是那样静悄悄的,零星的狗吠声,在远处传过来,丁楚石穿一件五分大裤衩,薄t恤,酷暑的季节,这样的清晨空气真的很舒服。
他揉一揉自己不够饱眠的双眼,扒着林奕家的大门缝往里看——院子里黑漆漆,每个窗户也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
大概还没醒。
回身双手揣自己大裤衩的侧兜里,低着头在地面上踢脚,穿了双一脚蹬的帆布鞋,用鞋底磨林奕家门口的石灰地面。
大约过了十分钟。
心灵感应一般,觉得身后的视野变了,有光源了,他顿然回身。
果然在门缝里看到了一点光,是林奕的房间,光线挺暗的,估计是开的床头灯。
又过了一小会儿,灯熄了。
很快,林奕从一楼的里门轻祟祟的出来了,丁楚石在大门口挤着一只眼睛看林奕一步步往外走,他压着嗓子,“林奕!”
“嘘!”林奕开了反插的大门。
“什么时候出来的?”
“嘿嘿,刚到。”前一秒是笑脸,后一秒就是一个很大的哈欠,眼睛都挤没了。
林奕笑了一下,也捂着自己的小半张脸打了个很慢很爽落的哈欠,打完还想打,拍了下丁楚石的肩头,声音有点懒,“走吧!”
胡同里的油漆路并不宽,他们就这样懒散的漫步走着,往前方看看,一片漆黑。
路灯隔很远,而且相对比一些正规小区和主要街道的路灯,照明时间会减少很多,这会儿已经熄掉了。
十几岁的少年视力正当好,城市远处的灯光也会蔓延过来一点,于是脚下的路,和眼前的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不知不觉就漫步到了胡同尽头的这座小桥上,他们并排当啷着双腿坐在桥栏上。
这里其实已经很靠近城市的外围了,很高的建筑在远处,近处并不多——用来看日出,还是能算挺不错的地点。
可是好困啊,他们还是第一次约着起这样的大早,做一件还从没做过的,对男孩子来说应该算是“挺无聊”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起因是昨天白天班里的几个女生在聊日出这样日出那样的,然后大家就讨论了起来,他和林奕也在其中。
一时兴起。
就有了此刻的今早。
“好困啊,有点撑不住,要不咱俩坐下边吧!”丁楚石从桥栏子上跳了下来,林奕也一直在打哈欠,跟着跳了下来。
“你说万一今天没日出呢,白起这么一大早了,困死我,昨晚睡的好晚。”
“我也是,应该早点睡的。”丁楚石说。
两人就这样直接坐在桥地面上,背靠着身后的安全石栏。
“神经病吧咱俩。”
“可能。”丁楚石头歪在一侧石柱上闭上了眼睛。
“喂,你别睡啊,不是看日出吗?”
“这不是还没出来吗,我先闭五分钟。”看这天色,丁楚石觉得日出还有的等。
“那我也闭一会儿。”林奕把头歪在了这颗石柱的另一侧。
“嗖”的一声。
加些许尘土刮在脸上,丁楚石猛的醒了,林奕也是。
一辆小轿车已经开远。
视野里一片漫天的红。
罩着整个城市,色彩非常绚丽,有一种难以描绘的层次感,金色的光源从红的内里,深处,透出来,有些刺眼,又让人挪不开视线。
日的初时是看不到了。
因为它已经从中间横切半明炫炫露出来了——是真的美,好看死。
丁楚石揉揉眼睛,笑了。
林奕呼弄着自己的头发,也笑了。
“算没白来吧!”
“是啊,刮我一脸土,差点进嘴里了,”林奕用几根手指来回抚,弄了几下自己的嘴,“算了,不计较了。”
红中带金的光源打在林奕脸上,几分困顿,几分柔软,几分明艳。
丁楚石的手指杵在地面上不自觉的动了动,目光滞住了几秒才移开了。
这时候他们依然是。
初中生。
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些什么,或者说,在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他是应该想起来的。
孟亦烊看着眼前的这一幅未上色完成的作品,只有笼罩天际的红日已完成了上色,余下的城市光景还是灰白的素色。
正是昨天让他眼前一亮,一个不小心,就莽撞的打翻了师傅的颜料盘的那一幅。
小安今天不过来。
人家上班大多都是双休,她是单休,只休周日一天,当然,偶尔也会双休,看“丁大师”的心情,和安排,可能还不休。
但是加班费却是公司给发。
房子里进行了简单的改造,没有客厅,餐厅等,完全通开了,成了一个宽敞的工作画室,一排单色的三人沙发,放在一个墙角,用来接待定期约定的客人。
剩余一切都是绘画相关。
丁楚石在收整之前未整理好的一些工具和绘画纸张,孟亦烊站在这幅画板前呆愣愣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画笔了,从他决定要认真努力好好学医的那一刻起。
小时候,他确实挺喜欢画画的,爸妈也一直挺支持他,但不知为什么,他虽喜欢,可能也确实在这方面不显木那,上手挺快的,但却没有执念,他没有那种一定要进行这件事,进行下去的那种执着的想法。
反而对一直考不到优异成绩的医科方面有种莫名的执着,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自己应该从事这方面,生活要和它扯上关系才行。
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形容,就像一件你非常熟悉,让你非常舒适的事物,它离开了很久,然后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它又出现了。
孟亦烊的手中没有笔,但他的指尖却靠近了画板,想象着剩下的场景,每一个细节应该赋予些什么样的色彩,才能在视觉上更加的立体和舒适,赋有更多的美感。
更清晰的画面在脑海里一点点聚集,那种影像画面的完整感异常的扰人,让人产生一种误会,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陈旧的记忆,在被封存的记忆海域里突然找到了一点缝隙,窜了出来,迫不及待的。
用没有沾染颜料的指尖,隔着空气,为余下的画幅着上万般惬意的颜色,让它和“记忆”里的画面,一模一样,沉醉绵长。
扰人心绪。
有一丝在“记忆”里品出的心悸感,很无端,找不到来路时,他的指头被温暖的东西触碰了,那温度让人感觉突然,感觉舒服,恍惚间,像找到了那丝“心悸”的来路。
“温度”一触即分,余一支用以着色的画笔被他懵然的捏住了。
“师傅……”孟亦烊侧头。
丁楚石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离的很近,来自长辈般的压迫感让他觉得丁楚石身形异常高大,而自己更像一个正蹒跚学步的小孩,被家长监督和关怀。
让人心跳加速。
无端怯场,和紧张。
“动笔吧,让师傅看看你有几分功底。”丁楚石满脸正色,语气肃然,像一位真正的老师,在课堂上严谨授课的那种。
让身为“学生”的孟亦烊倍感无措,和茫然,无比犹豫,“师傅,可是……”
这……是您的作品啊。
丁楚石其实一眼就看出了孟亦烊在想些什么,这幅半成品在眼前这个“小闯祸精”昨天的“杰作”里,已经被溅上了好几处零星的颜料斑点,严格来说,其实已经废了,瑕疵立显,但大概自己大多时候比较懒,不想说,或解释什么,于是他只是回应到,“嗯。”
这种默认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误会自己已经被划分到了和对方非常亲近的领地,是一种很有满足感让人心热的“认同”。
莫名又浅薄的“热血”油然而生,孟亦烊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活泼欢快的人,很容易产生积极的情绪,真的好像小孩子,没心没肺,明艳染人,可他又确确实实已经长大了,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温暖,愿意靠近,就像第一次遇见时,就像第二次遇见时,就像……亲热的喊“丁叔叔”时,喊“师傅”时……
紧张不可能全部消去,毕竟“资深的画作大师”正站在你身侧,注目看着你。
但在这一刻,孟亦烊心中沸腾更多的却是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激进情绪,手中的画笔是有魔力的,这种“魔力”让他找到一种自信,自信于自己的行为即使是错误的,充满质评的,但依然会被认可,例如,哪怕被“严厉”的评一句——勇气可嘉。
色彩细节处理的并不好,但脑子里的画面几乎已经完整呈现了,最后的时候,孟亦烊愈发觉得,这幅画他真的经历过,“参与”过,沉甸甸的沉在记忆深处。
到底是哪个时间,什么时候呢?
让人有种头痛感。
“心有灵犀”这种东西丁楚石从来不信,若真有,那一定是两人相处时间太长,太了解对方,太配合对方,才能发生的行为举动。
可是……
少年的每一处着色,选色,都很符合他的心意,若自己来做,大概也就这般。
就算是很细节的地方,颜色呈现上也不会有很大的出入了。
能看出来少年落笔的生疏,但作为一个绘画者对笔触和色彩的敏感度,少年绝对不低。
撑得起孟亦烊父亲对自己儿子“天赋”二字的评价,不是在自满自夸。
连喷溅上的零星颜色斑点,也被少年算是流畅的处理掉了,没有碍眼让人拧眉,反而提亮了视角——怪让人满意的。
“师,师傅,行,行吗?”少年抬头望向自己,目光里带一点小心翼翼。
声音软的充满“放肆”,像那一晚,林奕在床上躺平的样子,声调,才和此刻的孟亦烊很是相近了,让人沉沦,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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