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一只蓝眼睛的猫(九)
十八.
“呸,”他们说,
“你这讨厌的蓝眼睛!”
——
艾宝是有午睡的习惯的,在几家人吃完了午饭过后,他就有些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严塘的手臂上,软塌塌的。
豆豆妈他们本来还约着去儿童乐园玩的,严塘看艾宝这样迷迷糊糊的样子,估计他坐在滑梯上都能睡着,想想还是拒绝了。
豆豆妈一行人也看出了艾宝精力不充沛,没有多做邀请。
严塘便半抱半拖着把艾宝锁上了副驾驶座。
“我们是要回家家了吗?”艾宝问。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把下眼眶都揉得有些红。
严塘把他的小肉手抓下来,“对啊,你应该回去休息了宝宝。”
艾宝噢了一声,“那要快一点点噢。”他说。
严塘知道艾宝的意思,艾宝但凡是要睡觉,就一定要躺回家里,一般是在自己的床上或者是沙发上才能睡着。在车上或者是在外面,他再困,上下眼皮打架了,也会忍着不睡。
艾宝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坐后驾驶位,严塘也不强求他,把他的安全带系好,看他在副驾驶座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会低下头去闭上眼睛,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四周,然后又迷糊着垂下头,接着又迷茫地张望……
如此循环反复。
等到家了,严塘把半睡半醒的艾宝半抱半拖着弄回了家,最后成功把他送到了床上。
“要……脱袄袄……”艾宝躺在床上挣扎着向严塘伸开双胖胖的手,要他把外套脱下来。
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像招财猫似的,睁都睁不开了。
严塘轻声哄着他翻了翻身,才把红色大棉袄脱下来。
等严塘把艾宝的鞋子都脱下来,给艾宝把被子掖好,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艾宝已经睡得香甜了。
他睡得打小小的鼾,呼吸缓慢而均匀,小卷毛一抖一抖的。
严塘看着艾宝软乎乎的小脸蛋塌在枕头上,白嫩嫩的,像块融化了一半的奶油蛋糕。
严塘忍不住用手轻轻捏了捏艾宝的小脸。
软绵绵的,又有点弹性,跟有点硬的棉花糖相似。
艾宝毫无感觉,一个人睡得挺欢。
严塘再次确认艾宝的被子已经捂得算是天衣无缝了,才起身往外面走,准备今晚的晚餐。
严塘和艾宝到家本来就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艾宝再睡了一觉起来,差不多就是五六点了,正好他醒醒瞌睡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电视机里面正放着新一集的海绵宝宝,这一集痞老板又要来偷蟹堡王的秘方。
严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确认正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艾宝好好地呆在沙发上。
他是看不懂电视里面那个有两根触须的独眼胶囊人是想干嘛,但是他看艾宝看得认真的模样,这一集应该还挺精彩的。
严塘准备炒菜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他一边握着锅铲翻锅里的番茄鸡蛋,以免变糊,一边把电话举在耳朵边。
“喂?你好。谁?”严塘没看来电备注,直接接通开口问来人。
结果打来电话的是个出乎意料的人。
“严哥——是我,”魏小连略有些甜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严塘皱了一下眉,不知道魏小连打他的电话干嘛。
他们在私底下一直没什么联系。
这样想着,严塘手上的动作没停,还抖了点盐进锅里,“有事?”
魏小连丝毫没在意严塘的冷淡,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很久没见到严哥了吗?打电话来问问,你今天晚上……来不来啊?”
他最后故意扬了扬尾音,说得低沉又暧昧。
严塘不为所动,一手掂起锅,成功把番茄炒鸡蛋摊在旁边的盘子里。
“没空。”严塘言简意赅道。
魏小连被噎了一下。
不过他老早就对严塘的不解风情有了解,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严哥这么久没来,我都多少天没开张了,还要不要我活了啊?”
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话语直白,有一股说不出的骚气。
严塘稳稳地把菜端出桌上。
“找别人。”他直接给魏小连说。
魏小连知道严塘不是会被三言二语说服的人,他也不多做纠缠,嘟囔几句,“吃过凤凰,哪里吃得下野鸡。我晕针的好吗,其他人绣花针我都没眼看啦我靠……”就怅然若失地和严塘拜拜两声,挂了电话。
严塘被挂了电话也不在意。
他把电话顺手放进包里,正想喊客厅沙发上的艾宝过来吃饭。
结果他一抬头,就直接和艾宝四目相对。
艾宝趴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严塘的方向,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有点虎视眈眈的意味。
从严塘的角度看,瞧见他露出的小半张白乎乎的脸,上面一对大大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的一头小卷毛蓬松又绒,看着挺可爱。
严塘看着艾宝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艾宝像只胖仓鼠一样,瞪着滴流圆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严塘拿纸擦了擦手,走向艾宝,“宝宝,你在干嘛呢?”他打趣问道。
艾宝开心地对严塘说,“我在偷听呀!”
严塘闻言挑眉,“哦?”
他又问,“是偷听我吗?”
他倒是不介意艾宝听他的电话。
艾宝从沙发上坐起来,点点头,“对的呀!”他回答。
“那你听见了什么?”严塘坐在艾宝的身边。
虽然他和魏小连的关系有点少儿不宜,但是他们刚刚聊天的内容也没出格。
艾宝也把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严塘。
在严塘饶有趣味的注视下,艾宝歪了歪头,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哇!”
他还是很开心地说。
严塘笑了出来,淡淡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蔓开。
“好了,吃饭吧,我炒了番茄炒鸡蛋,你最喜欢拿番茄下饭的。”严塘起身把一大团软乎乎的艾宝抱起来。
艾宝被严塘抱起来脱离地面,两条小细腿在悬空处蹬了蹬。
艾宝咯咯笑起来,脸上起大大的笑脸。
严塘很喜欢艾宝毫无阴霾的笑脸,每次看见,他都会觉得心情好。
于是,严塘把艾宝抱着转了一个圈。
艾宝笑得更起劲了,他的眼弯成两轮细细的新月,整个客厅都充盈着他的笑声,清脆又无忧无虑。
转弯圈圈以后,艾宝牵着严塘的手走去餐桌,早就忘记偷听的事情了。
严塘在家里就套了一件贴身的毛衣,方便做事情,不过恰好把他的好身材暴露无遗。
艾宝一边吃饭,一边叽里咕啦地给严塘说自己刚刚看的海绵宝宝里面的情节。
严塘也不制止他吃饭说话,还时不时点头,给他夹菜。
今天午睡过后,艾宝精神还不错,晚饭也吃了满满当当的一碗,严塘便拉着他在小区散步。
冬天的C城天黑得早,严塘收拾干净厨房和饭桌,和艾宝出门不过是七点过半,外面也已经黑漆漆的了。
艾宝倒是对黑暗并不排斥。
他一直觉得天黑的时候,就是大海涌到了天空,鲸鱼悄悄回到家的时候。
在他的笔记本里,他写鲸鱼在晚上一只接着一只,在一片连着一片的黑夜里翻涌,最后它们在沙漠开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等到了白天,鲸鱼又会再悄悄潜在沙漠的底部,回到深海里。
严塘从来不觉得艾宝的任何想法是胡思乱想,恰恰相反,他觉得艾宝的想象总是瑰丽而惊奇。
有时候甚至会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死去的鲸鱼会去那里呢?”严塘问。
他拉着艾宝柔软的手,他们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漫步。
“死去的鲸鱼,就落到地上,变成人啦。”艾宝说。
严塘问,“那只有鲸鱼会变成人吗?”
艾宝摇摇头,“当然不是啦,”他说,“大家都可以变成人,人也可以变成大家呀。”
严塘这回有些搞懂艾宝的逻辑了。
“所以,不同的人总是有不同的语言,因为他们本身由是不同的东西变成的?”严塘低头看着艾宝。
艾宝没说话,他仰起头也看着严塘。
冬天的小区有些安静,严塘与艾宝对视着。
在艾宝干净的眼里,严塘也看见了一种奇异的安静的意味。
“这是宇宙的秘密哦,”艾宝过了一会儿说。
他四处张望一下,又向严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我只能偷偷告诉严严的。”
严塘配合地点点头,他俯下腰来把耳朵贴在耳边的嘴前。
“因为他们只记得自己是人啦。”
严塘听见艾宝轻轻说。
他的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这与严塘刚刚的推论恰恰相反。
“为什么呢?”严塘问。
艾宝没有回答他。
“这是成为人的代价哦。”他只说这句话。
说完,艾宝倒是毫不在意地继续走,仿佛说的是很稀疏平常的话。
在石头路上,艾宝喜欢蹦蹦跳跳的,跳在同样的颜色的石头上一步一步跳着走。
这是他的一种游戏。
严塘却有些默然。
也许艾宝只是无心这样说,可是他的话里面,总是容不得人深思。
一旦深思,便会觉得尤为复杂,又似乎暗有道理。
如果是医生,大概会把艾宝的话当作胡言乱语,需要纠正引导的;如果是老师,譬如曾教授。也许会认为艾宝想象力丰富,鼓励他在天马行空中继续。
但是严塘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老师,他既不认为艾宝这是有问题的话,也不把它当作是幻想呓语。
在他看来,艾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观点,都在向他展现出另外一个属于艾宝的,与众不同的世界。
那个世界有自己的逻辑,有自己的规矩,也有自己的道理。
严塘揣测,在艾宝的世界里,也许“人”正是最奇怪的一种动物。
严塘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低头喊艾宝跳慢一点,不要跳快了,容易往前扑倒。
艾宝噢了一声,小心了一些。
严塘和艾宝一路上又聊了些别的东西。
严塘问今天和豆豆妈他们一起出去玩开不开心?
艾宝想了一会儿,说还可以的吧!
严塘便又问艾宝愿不愿意以后多和他们一块玩。
艾宝正跳得高兴。
小卷毛都在夜灯下翻飞起来,带着莹莹的光。
他随口回答,那好的吧。
艾宝跳了几回,跳累了,又跳到了严塘的身边。
他喜欢靠着严塘,粘着严塘一块走。
严塘看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扭身拂了拂他额头前的小卷毛,把艾宝冒出一滴一滴汗水的额头露出来。
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拿出纸给艾宝擦汗。
艾宝蹭蹭严塘宽大的手。
他们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
艾宝对严塘的工作很感兴趣,总是问严塘的每天几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工作的地方有多大,墙壁上有没有挂着一个钟……
他问的很多问题都很细枝末节,甚至有些繁琐。
曾教授来早就告诫过严塘要对艾宝充满耐心,因为艾宝和其他很多有自闭倾向的孩子一样,关注细节总是比关注整体要多许多。
严塘没有丝毫不耐烦地一一回答了艾宝各式各样的问题。
艾宝又高兴了起来,他哼着歌,一路牵着严塘的手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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