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候鸟(八)
五十四。
“我们是候鸟,”奥雷格闷闷不乐地说,“人们不准我们留下来。”
——
严塘接到电话以后,马上打电话给陈珊说了一声,就风驰电掣地开车回了家。
陈珊接到电话后,被电话里严塘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一听是家里出事了,不敢拦严塘,直说自己会安排好事情的。
挂了电话之后,陈珊内心有些惴惴,暗想别不是严塘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天干物燥的,不会是房屋失火之类的吧……
陈珊坐在办公室里,有些不安地揣测。
她最近也学着严塘泡了菊花茶,马上伸手端过茶杯喝一口茶,以此来压压惊。
而房屋没失火,但是后院差不多快失火的严塘,现在正一脸肃穆地到了家。
严塘回到家的时候,事态还不算太严重。
严塘环视一圈,在一楼没看见艾宝,不过他听见艾宝的房间有动静,估计艾宝躲在楼上的房间里面不开心。
而魏小连估计是自知自己要完蛋,溜去了自己的卧室,假装无事发生。
张阿姨关上厨房的门,暂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一场无硝烟的纷争。
严塘换好鞋子,直接去了艾宝的房间。
魏小连的事情可以等会再谈,但是艾宝的情绪要尽快安抚下来。
严塘一点也不想艾宝再对他发动惨绝人寰的背对攻击。
“宝宝,怎么趴在桌子上啊?”严塘也没敲门,直接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他知道艾宝不高兴或者闹脾气时,是会故意不搭理人的,就算他敲门了,艾宝也会装作没有听见。
严塘拍拍艾宝的肩。
艾宝趴在桌上,转过头来看严塘。
“因为艾宝现在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艾宝噘起嘴说。
严塘看看艾宝扁起开的扁扁的鸭子嘴。
艾宝的嘴唇有些粉,他这样嘟着,又带有点噘起的感觉,看着不像生气,倒像是在撒娇。
严塘拉开另外一把椅子,坐到艾宝的身边,“我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他对艾宝的遭遇表示极大的同情,“客人没有经过艾宝的同意,吃掉了艾宝很多的芝麻糖,是他的不对。宝宝难过,是很正常的事情。”
严塘摸摸艾宝的小卷毛。
艾宝坐起来,他趴到严塘身上,有些委屈地补充道,“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芝麻糖!”
他伸出自己的手,比画出一个巨大的圆。
严塘点点头,接受了这个错误的修正,“我知道,宝宝现在很难过,对不对?”
艾宝的双手环住严塘的手臂,把它抱在怀里。
“是的呀。”艾宝垂着头,闷闷地说。
严塘揽过艾宝,把他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艾宝很喜欢芝麻糖对不对?”
艾宝嗯了一声,他当然是超级喜欢芝麻糖的。
“其实,宝宝,我觉得你这次的难过,是可以避免的。”严塘说。
艾宝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严塘。
严塘低下头也看着艾宝,问道,“客人吃艾宝的第一块芝麻糖的时候,艾宝是什么心情呢?”
艾宝偏着头想了想。
“是见到一只很大很大的恐龙的心情。”他说。
最开始,白白人在吃自己的芝麻糖的时候,艾宝对此充满不可思议。
居然有人在吃他的芝麻糖!
而当白白人吃了很多块艾宝的芝麻糖,艾宝一直看着、看着,他还没有停下来时,艾宝彻底不高兴了。
艾宝记得自己和严塘许诺过的,不高兴就要告诉严严。
于是艾宝就找出了自己的电话手表,和严塘打了电话。
严塘点点头,“那艾宝面对一大只恐龙在吃芝麻糖,艾宝感觉到害怕吗?”
艾宝摇摇头,“不害怕的。”
他一头小卷毛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阳光恰好透过面前的窗照了进来,跳在艾宝卷卷的发梢处,跟着摇摆。
严塘又问,“那如果宝宝只是失去了一块芝麻糖,还会像现在一样难过吗?”
艾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不会的呀。”
“如果是一块芝麻糖,艾宝不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过的,”艾宝说,“只会有一点点点点的难过。”
严塘了然。
“那么既然如此,艾宝为什么不在客人吃第一块芝麻糖的时候,就告诉他,‘这是艾宝的芝麻糖’呢?”严塘问。
艾宝又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严塘继续说,“宝宝,你看,你既不害怕这位客人,又是他自己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吃了你的芝麻糖,做错了事情,那宝宝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客人,‘你不应该吃艾宝的芝麻糖’呢?”
艾宝吸呼一下鼻子。
他靠在严塘的怀里思忖。
过了很久,艾宝才说,“艾宝不知道。”
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严塘。
艾宝能想清楚很多这个世界的道理,也能听懂很多寻常人接收不到的语言,但是在和人相处这一块,他还处于稚嫩的启蒙阶段。
当他面对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时,他就会下意识地寻求严塘的帮助。
就像是每一次,他和严塘出门遇见了来打招呼的陌生人,艾宝都会躲在严塘的身后一样。
严塘捏捏艾宝仰起来的小脸,“宝宝,我觉得,这是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去拒绝别人。”
艾宝有些茫然地看着严塘,没听懂严塘的意思。
严塘不急不缓地说,“宝宝,我们都知道,当别人拒绝我们的请求的时候,我们都会感觉不太好,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点难过,对不对?”
艾宝点了点头。
当曾教授拒绝给他更多的芝麻糖时,他就会感觉到难过。
“那么,很多时候,我们换位思考,也认为当我们拒绝别人时,别人会感觉不大好,是不是?”严塘问。
艾宝又嗯了一声。
确实是这样。
“其实这种换位思考是没有错的,很多时候我们就是靠换位思考理解别人,”严塘拍拍艾宝的背,“但是,当别人的要求太大,大到让我们不能接受的时候,我们还应该考虑到拒绝别人时,别人可能有的一点点‘难过’吗?”
严塘说着,把自己的双手摊开。
他的一只手正被艾宝圈在怀里。
“你看,宝宝,我的左手,代表的是我自己,”严塘依次张开自己的左右手,“而我的右手,却是别人。”
“如果别人的分量太大了,我的右手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巴掌,”严塘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左手的手掌心。
“是不是一下就把我的左手拍得死死的了?”他问道。
艾宝盯着严塘的大手,点点头。
“但是,我为什么要让别人的手掌这么大呢?”严塘松开手,“明明我自己是可以控制我的左右手,也就是‘我自己’的分量,和‘别人’的分量的,不是吗?”
艾宝看着严塘的左手挣脱出来,反把右手压住。
他想了一下,又问严塘,“那怎么才能是别人的呀,怎么才能是自己的呢?”
艾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不过严塘听懂了。
艾宝问的就是所谓自己与别人的范围。
严塘把自己的手收起来,“在拒绝这件事情上,我想‘自己’的范围,可能永远都只能有自己这个人,就算是父母,兄弟姐妹,都应该被归入别人。”
艾宝又思索了片刻。
这回儿,他有一点点不同意。
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在严塘一双大手的中间。
“那自己和别人之间,可以再加一个吗?”艾宝仰起小脑袋问。
严塘就问他想加什么呢?
艾宝说,“我要把严严加进去。”
严塘怔了一下。
“那这是为什么呢?”他问道。
他面前的艾宝抬起白白圆圆的脸蛋,一只小肥手放在自己两只手之间,看起来很认真。
“因为,当别人拒绝艾宝的时候,艾宝会觉得不开心,”艾宝说,“但是当严严拒绝艾宝的时候,艾宝只有一点点点点的不开心。”
严塘问,“那为什么我拒绝宝宝的时候,宝宝是一点点点点的不开心呢?”
艾宝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严严会一直爱我,但是别人不会的呀。”
“可能下一次别人再拒绝艾宝,他就不再爱艾宝了。”艾宝眨眨眼睛说。
“妈妈要走的时候,艾宝问妈妈,可不可以不走呢?妈妈说,不可以。然后她就走了,她就不再和艾宝说话,也不再爱艾宝了。”
艾宝把手摊在严塘的大腿上说。
“树叶要走的时候,树叶问树说,可不可以一直留下来呢?树树说,不可以,然后树叶就走了。它飘啊飘,到了远远的地方去了,可是树又有新新的叶叶,它也不再爱离开的树叶了。”
严塘听着,很淡地笑了起来。
艾宝对于喜欢啊,爱啊,这些寻常人难以宣之于口的情感,总能直白地说出来。
大概在他看来,爱这种东西,是美的,是亮的,也是可以从心底里的芬芳摘出来,供人知晓的一朵花。
“当严严拒绝我的时候,我会觉得严严真小气!可是我也知道的,严严会一直爱我的。”艾宝收回手,抱住了严塘,熟练地在严塘怀里蹭了蹭。
“就像艾宝会一直爱严严一样。”他说。
严塘也伸手搂住软软的艾宝。
他刮刮艾宝的鼻子,“还在背后说我小气!”
艾宝哼了一声。
“有时候严严就是小气的嘛!”他说着又抱紧了严塘些,“但是艾宝也爱小气的严严!”
严塘揉揉艾宝的头,把他的小卷毛都揉乱了。
“我也喜欢……”严塘张嘴停顿了一下。
他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换上另外一个对他来说陌生又拗口的字眼。
“我也爱艾宝,”他说,“就算是闹脾气的艾宝,我也爱。”
严塘说着,自己没忍住,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
严塘想,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有把什么爱啊,喜欢啊挂在嘴巴边的时候。
他看看怀里的艾宝,艾宝软塌塌的,他现在高兴起来了,已经忘记了自己失去的很多很多很多的芝麻糖,头顶的小卷毛都翘了起来。
有时候严塘觉得艾宝就像是个小太阳。
抱着这个小太阳,倒是不会觉得灼人,反而是感觉自己和自己软绵绵的太阳一样,一起柔软温暖起来。
和艾宝沟通好之后,严塘就调整一下表情,沉着脸去魏小连住的客房敲门。
艾宝被严塘承诺可以多吃一块芝麻糖作为补偿,开开心心地又下楼看海绵宝宝去了。
而魏小连正一个人摊在床上挺尸,自严塘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听见声响了,不过他一直在岁月静好地装死,以求自己可以死得慢一点。
他倒是没想到艾宝小小年纪,花样居然不少。
竟然逮着自己吃芝麻糖的事情和严塘告状,以此来曲线救国,揭露他魏小连私底下不怀好意,和艾宝有接触。
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就是几块芝麻糖吗?
简直就是欺负老实人!
魏小连恨恨地想。
不过他回想一下自己说的内容,不过都是些名媛圈的通识知识,大家也都清楚的那种。
他也没说什么出格难听,或者是挑拨离间的话。
这样想着,魏小连觉得自己心里有底气些了。
“你找艾宝说了些什么?”结果,严塘沉着脸,迎面一来,魏小连的“底气”就像被针扎的气球,噗地一下没了。
“我?”魏小连强装淡定,“我没说什么啊,我就问了一下你家小孩的名字。客套地寒暄了一下。”
严塘皱起了眉。
严塘径直走进客房,顺便把房间的门给关上。
他的表情并不好看,他不想让外面看海绵宝宝的艾宝看见。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接近艾宝。”严塘说,“如果遵守不了,你就自己走。”
他淡淡地看了魏小连一眼。
严塘来问魏小连,自然不可能是问那几块被魏小连吃掉的芝麻糖。
他要问的,是魏小连偷偷和艾宝的接触里,和艾宝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魏小连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真的没讲什么。”
现在是关键时期,他一点都不想丢掉严塘的庇护。
魏小连给自己辩白,“你自己找这么小的孩子,才十七岁不到,什么都不懂。我看着艾宝可爱,给他讲讲圈子里面的一些事情,怎么不可以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底气,“我说严哥,你也真是!才十七岁的崽都不放过,这人家小年轻,都还没接触过圈子呢,就被你套回来牢牢看着了,那哪能心里真舒服啊?我给他说说圈子里面的事,不也是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吗?”
严塘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你在说什么?”严塘完全没听懂刚刚魏小连噼里啪啦的讲一堆,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宝是我的弟弟。”严塘说。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魏小连戛然而止。
“哈?”他一脸惊讶地看着严塘,“你弟弟?不是你相好?”
严塘的脸色更黑了。
“你成天在胡说八道什么?”严塘低声呵斥道。
魏小连这才意识到自己整出一个乌龙,他的脸色变化了几次,
那现在,这问题就严重了。
就相当于是他向人家小孩传播不良信息。
就相当于是他对良家妇男传授十八摸!!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严塘知道这一点!!
魏小连忙稳住自己脸上的笑。
“嗨,那你和你弟弟有没有血缘关系?”魏小连决定另辟蹊径,打哈哈打过去。
“没有。”严塘皱着眉盯着魏小连,“这关你什么事情?”
魏小连并不回答严塘的问题,只笑嘻嘻地伸出手搭在严塘的肩膀上。
“那可不就是异父异母异血缘的‘好弟弟’咯?”魏小连故意咬重“好弟弟”这三个字,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得婉转又暧昧。
魏小连趁着严塘拂开他的左手时,又伸出自己的右手扒着严塘,借此拉近他和严塘的距离。
他笑得一脸妍媚,“嗨,这哥哥弟弟我还是懂的,谁还没有几个异父异母异血缘的好哥哥、好弟弟,是不是?”
严塘的整张脸都黑下来了。
他阴沉着脸盯着魏小连,开口正打算呵斥过去,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
然而这时,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魏小连客房的门被轰然打开了。
“砰——”的一声,严塘和魏小连同时向门口看去。
“严严,你们在干吗呀?”艾宝嚼着芝麻糖,一脸好奇地看着靠得很近很近的严塘和魏小连。
魏小连的右手还搁在严塘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像是在夜店一样,紧贴着严塘。
而严塘还没来得及推开他。
两人都僵硬地看着门口,满脸奇怪、四处张望的艾宝。
艾宝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两人姿势的不正常,他眨巴一下自己的眼睛,把手里的芝麻糖吃完。
“你怎么还不出来陪我看海绵宝宝呀?”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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