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怒的琏二爷
“你去长安县作什么?”
两人闹了一场后,林黛玉忽然想起,方才她回来时,见雪雁拿剪刀裁缎子,说是给三爷作出门的衣裳穿。
“我正要告诉你这个呢。今年殿试已过,先生拿了三甲的文章和我说,若论文章词句,我已不输他们,但谋篇立意,却还差些火候。先生说,许是因我生长在富贵丛中,不识人间疾苦,所以才笔力不足。他本想让我去京兆府当差历练,又想着衙门的人都知道我,自然是哄着捧着,不如出去长些见闻。一来看看百姓们是怎么过日子的,二来熟悉些官场的门道,莫要和先生一样,入仕便吃了暗亏。先生为此仔细谋划,说若是去远了,怕家里人不放心,不如就在长安县谋个差事。”
“让先生费心了。”林黛玉点头道,“这便该去,预备几时启程,几时回来呢?”
“我已同先生辞别了,等再告诉大老爷一声,不拘明日,后日便可启程,至于几时回来,只怕要等去了再看,现下还说不准呢。长安县又不远,若是府里有事,骑快马一两日便回来了。”
“这也倒罢了,你要带谁去呢?明珠虽稳重,可玉簪儿到底有些孩子气,出门不比家中,只凭她们两个,只怕有服侍不到的地方。”
林黛玉蹙起眉头,想打发紫鹃跟了贾琮去,又怕府里风言风语的说话难听。
“好姐姐,我是去长安县当差,哪有当差的,带一堆丫头服侍呢?”贾琮听了后哭笑不得,先生已给云光写了信去,只说贾琮是家道中落,所以才去谋个差使混碗饭吃,为此还取了宇飞两个字给他。若是带一屋子丫头去,云光肯信才怪呢。
“难道就你一个人去?”林黛玉听了不放心,正如先生所说,她和贾琮两个,生在富贵丛中,长在温柔乡里,从小便一屋子丫头婆子服侍,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怕连烧火都不会呢。赶明日定要去厨房走一遭,看看他们是如何生火做饭的。
“我若一个人去,只怕你们不放心,说不得要带上添福和添寿两个,隔三差五便写信让他们送回来可好?”
林黛玉听贾琮这么说便罢了,忙叫了明珠和玉簪儿来,又和迎春说了,迎春便让司棋和秀橘两个,也来帮把手,因此两三日的功夫,便赶做了四五套衣裳,让贾琮带着去长安县换洗着穿。
贾琮择定了启程的日子后,便告诉了大老爷一声,大老爷听说是贾雨村的安排,只说是知道了,并没多问,倒是老太太屋子里费了点事,最后还是贾琏笑着说,不过去长安县走个亲戚,老太太才半信半疑准了。贾琏便骑了马直送到城外,又嘱咐了添福和添寿一番话,才目送着贾琮去了长安县。
贾琮一到长安县,等安顿好房舍后,便打发添福送了信给贾琏和林黛玉。林黛玉看了后才放下心来,只是到底有些百无聊赖,贾宝玉反倒高兴起来了,又成了暖香坞的常客。这日正看林黛玉和迎春下棋呢,见探春和惜春姐妹进来。
“二哥哥果然在这里,我方才在太太屋子里,听说姨太太是今天的生日,太太吩咐让二哥哥走一趟呢。”
“你们谁去呢?给我带一声好就是了。”那日薛姨妈撮合林黛玉和贾琮时,贾宝玉刚好去了北静王爷府上,回来后自然听说了,虽知是没说成,但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便不爱去薛家了。
“这天怪热的,我刚和三姐姐说,让二哥哥代我们去了便是,谁知二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惜春听了后拍手笑道。
“那咱们去还是不去呢?”探春问迎春道。
“既是太太吩咐,便过去略坐一会子罢。”迎春想了想后起身,指着棋盘和丫头们说,“先别收这个,等我回来再下,我不信今天赢不了林丫头。”
探春和贾宝玉看了一眼,便只得跟着迎春去了,心里羡慕起林黛玉来,说不去就不去,旁人也奈何不了她,她们却总想着不管愿意不愿意,总该尽到礼数才是。
等迎春和宝玉她们去了,林黛玉又有些无趣,翻出书里夹着的信,都是贾琮从长安县寄来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是帮隔壁张老伯下地撒谷子,便是李家丢了一条牛,非说是隔壁王家宰了,贾琮和衙役们找了半日,原来是太热了,那牛跑到桥洞下泡水去了。
还有赵家的女儿嫁到韩家,谁知一年便难产死了,连孩子都没保住。那韩家便和赵家要退聘礼,不然就要赵家的小女儿嫁过去,给她姐夫续弦呢。那赵家小女儿亲眼见她姐姐被生孩子折磨死了,又听韩家要她也嫁过去,便一头撞死了。
林黛玉看到这里叹息了一声,想起惜春点评说,“这韩家像是人贩子,拿聘礼买人家的女儿,死了一个再要一个,不然就觉得亏了。”探春便冷笑说,“你以为呢,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有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生孩子的,若是没生孩子就死了,自然觉得是亏了。若是这个媳妇没死又生不出孩子,那也就当是个死人了。”又翻到信后面贾琮说,有许多女人生孩子前要备好棺材,吓得惜春说她一辈子也不要嫁人。林黛玉听探春说起,才知道府里也有好几个女人是生孩子死的,原来生孩子竟是鬼门关呢。
“林姑娘在么?”林黛玉正想的入神,听见平儿在窗外叫她,刚把信夹在了书里,便见平儿满面泪痕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封信,不由心上一惊,五雷轰顶,呆了片刻后才颤抖着去接平儿手里的书信,难道琮哥儿在长安县出事了不成?
她拆开后一目十行,却见是一封寻常家书,说他察看前年的案卷时,有一桩案子十分不解,说是有个财主的女儿叫张金哥,自幼许了原来的长安守备公子。后来在庙里进香时,被长安知府的小舅子李少爷看上了,立刻便打发人上门求娶。张家只说是已许了人家便没答应,谁知守备家听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吵闹。
若是守备家退亲也就罢了,林黛玉往后看时,见守备家偏不许退定礼。倒是那张家非要退定礼,林黛玉看到这里,想着守备家既抹黑人家女孩儿,又不肯退亲,只怕张金哥嫁过去没好日子过呢,这张家父母倒是个疼女儿的。
“林姑娘,信上写了什么?琮三爷也给他哥哥寄了一封,我们二爷看了信后,面色便有些不对,又去外书房叫了写文书的相公,和管印信的人到我们屋里。我在窗根子底下听,可没听大清楚,只见他们说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都出去了。我们二爷便打了二奶奶,二奶奶还哭着不让我告诉老太太去呢,如今还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姑娘快说说,是出了什么事?”
林黛玉听了大惊,又往下看时,见张金哥上吊自尽,守备公子也投河而死。原来贾琮悄悄打听得,是张家父母谈势爱财,使了五千两银子求到荣国府,是贾琏写了信去,云光办妥了,才害死了这一对小鸳鸯。
这关凤姐姐什么事呢?林黛玉和平儿说不清楚,便跟平儿到了王熙凤院子里,见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丫头婆子们都在外面候着,便进去到窗跟前,听见王熙凤哭着说,好歹别告诉老太太去。
“林姑娘来了。”平儿隔窗急道,贾琏这才开门,把林黛玉让了进去。
“二哥哥这是作什么?”林黛玉见王熙凤脸上红肿,便知贾琏是下了死手,忙过去把王熙凤从地上扶起,又怒视贾琏,“二哥哥自己作的孽,怎么反倒和二嫂子动手了?”
“林妹妹,你和琮儿真是不分青红皂白都来骂我。”贾琏将贾琮写给他的信递给了林黛玉,里面也说了张金哥的案子,末了还大骂贾琏,为了五千两银子,连人命都不顾了。“好妹妹,你且算一算,判这案子时,我正和你在苏州呢,如何又去管到长安县?我问了管印信和文书上的人,才知这毒妇假借我的名义,为了银子无所不为,光包揽词讼这一项,就是十多件呢。”
“这还不是我想出来的俭省的法子,林妹妹常给我看账本子,想必咱们家的事你也知道,若不是我想法子添补,这府里再一二年就亏空了。”王熙凤抹泪道。
“我虽不管事,心里闲了时,也常算一算,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可是二嫂子。”林黛玉转向王熙凤道,“你这哪是什么俭省的法子,这可都是国法不容的重罪。若是将来事发,只怕连死罪都是轻的呢。再说张金哥何辜,就因这一纸信去,便连性命都丢了。”
“我想着咱们有娘娘在宫里,他们既求到跟前,便顺手帮一把罢了。”王熙凤掩面饮泣,她一个不识字的人,并不知道厉害,只道有娘娘在宫里,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贾琏一指王熙凤,气得面色发白,“包揽词讼,草菅人命,你哪来的胆子,连老爷也不敢干这些呢。”
王熙凤听得心里冷笑,老爷只管要吃要喝要银子,哪里知道她管家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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