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负责锻造武器的匠人还是老熟人火照阳仁，或许因为薙刀是他们更熟悉的兵/器，花曲收到的时候发现它的精美程度远超预期，刀柄上刻了持刀着羽衣的阿形仁王，四周环绕阴刻枫叶纹。

        似乎是考虑到使用者的力量比寻常人更大，武器不仅用了猩猩绯铁砂石，还掺杂了精钢，刀匠刚把刀放下就累得直喘气，花曲自觉得等他一口干完杯中的茶水后，才轻轻揭开薙刀上裹着的一层黑布，双手郑重地握住了刀柄。

        无数红叶从她的手指之间飘出，比起杀气却更像一种悠远飘渺的禅意，火照阳仁看了眼睛发直，大呼罗德岛个个都是人才，握住尬笑的花曲不松手。

        “和临光小姐完全不同的战意！真是、真是让人激动啊，慈悲佛法与杀生相融合，我又学到了许多！！！罗德岛，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如果下次还有来自罗德岛的战士请务必联系我，我一定竭尽毕生所学为诸位锻造好武器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激动过头的锻刀人，花曲把刀藏在日本筝盒子里，又戴上斗笠，换上隐成员特意准备的长外套，确认耳朵和尾巴都被遮住后，把自己装扮成路过的云游僧，和悲鸣屿行冥一起出去巡查。

        因为有岩柱驻扎，附近的城镇几乎没有来乱事的鬼怪，即便太阳逐渐西沉、夜色初上，街道燃起一盏盏路灯点亮春月夜，成群结队的商贩抬着担子在街道上穿梭叫卖。花曲好奇地打量着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留意到旁边的悲鸣屿行冥正用一种诡异的慈爱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悲鸣屿先生？”

        “没什么，”悲鸣屿行冥光速摁下心中关于对方看着像一只第一次出远门的柴犬之类的失礼想法，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嵯峨小姐似乎对市集很感兴趣，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嗯！小僧从小在寺庙长大，直到为了躲避天灾、迁移到别的地方才下过一次山，此行离开寺庙，住持爷爷一开始还不准呢！他可生气了，在广场上和我对战了整整一天，才许了我下山云游！”

        悲鸣屿行冥面上不露，心中若有所思。

        在寺庙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苦修生活，且一直在外云游，难怪嵯峨小姐能保持宛如稚子一般天真纯粹的佛心。寺庙住持能放心她独自远行，估计是嵯峨小姐的武艺出众，住持不担心她孤身一人会被伤害吧。

        “嵯峨小姐……不会感到害怕吗？”

        花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向悲鸣屿行冥的眼中充满了疑问：“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小僧在云游的时候，虽然说遇到了坏人，也收拾几个蟊贼，除几个恶霸，但总的来说，小僧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呀！”

        僧人垂手，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樱花树的阴影里，缓缓开口：“人心总是自私自利，充满猜疑、背叛，甚至还会反咬一口……嵯峨小姐，不会遇到帮助他人，却被反过来伤害的事情吗？”

        “……我曾和伊芙利特小姐一起在博士的办公室里看过一册童话书，”花曲沉默了片刻，说道，“一个农夫在冬天的时候，遇到了一条冻僵的蛇。”

        悲鸣屿行冥放缓了手上捻佛珠的动作，聆听她清亮的声音慢慢流淌，“农夫怜悯这条将死的蛇，于是将它揣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使它解冻。但是蛇醒来之后，却因为惊吓过度，咬了不幸的农夫一口。”

        “你认为农夫是活该吗？”

        “不，”花曲直视着他白色的眼瞳，一字一句说，“世人皆道农夫愚昧，蛇恩将仇报，而小僧恰恰相反，觉得农夫心怀慈善，蛇则是无心之失，才酿成了悲祸。”

        “悲鸣屿先生一定听临光小姐讲述过罗德岛的故事吧，一个为了拯救感染者而努力的组织。小僧在云游的时候，遇到过数不清的感染者，他们有的被遗弃，有的被残杀，有的被迫害，有的去迫害他人。”

        “曾经，小僧不明白，感染者也是人，师父说，众生平等。感染者只是得了病，为何偏就他们活不得？为什么他们就要被屠戮，为什么他们尝过被迫害之苦，却不知晓怜悯，而要反过来屠戮其他人？”

        “直到博士让我和伊芙利特小姐看了《农夫与蛇》的童话书，小僧才悟了些许：农夫良善，而蛇不一定能体会到这份慈爱。小僧不应当因为一小部分人的恶，而无视大多数人的善意。在我迷茫的时候，有好多人出于好意，给了我建议。有人说我应当学会和解，理解自己无法解决一切，然后做力所能及的事。有人说我应当顺应潮流，反抗多么苦痛，不如加入其中。有人说应当勇往直前，永远不要放弃，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人说我应当归隐山林，回到自己的寺庙，忘记那些纷扰。”

        “那嵯峨小姐认为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呢？”

        花曲摇了摇头，“我也问过博士，但是她告诉我，这事没有正确与否之分，只有选择。”

        “博士说，她期待着我做出自己的选择。”

        沉默再一次充斥了空气，过了许久，悲鸣屿行冥才低声开口，“我曾经收养过许多孩子。”

        花曲听他讲述了一个真实版的“农夫与蛇”，她静静听着悲鸣屿行冥诉说了心中的怨愤后，轻念了一句佛号。

        “悲鸣屿先生惨遭冤屈，着实是飞来横祸……心生怨恨也是无可厚非的。小僧并不能劝你去谅解他们，但小僧觉得，悲鸣屿先生打心底里，还是愿意相信他人吧，否则，您甚至不会再次拿起武器，赌上性命去战斗……”

        “这是为了回报主公大人的信任，”悲鸣屿行冥打断她，纠正道，“我已不愿再信任小孩，他们都是不知恩义的，自私的……”

        “但您还是愿意去保护他们，”花曲轻声说，“这就足够了。”

        “小僧心中也太多疑惑，但小僧至少明白了一点，有些答案，必须小僧自己去寻找，有些念头，必须小僧自己想通透，若悲鸣屿先生心中也由疑惑，不妨继续修行下去吧！‘时间会解答一切’，博士是这样告诉我的！”

        “这世道，小僧还看不破，斩不断。但小僧有幸得遇机会，这段宝贵经历，终有一日，能指引小僧在这乱世之中斩出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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