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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八世田齐


  “圣王临世?”

  “《清徵》之音回环,幻化上古异象,然则,你等以为真正的上古异象确如那般?何其大谬也,天道大势,后必胜今!”

  世道变幻,上古之时的传闻岂能够代表今日,纵然是诸子百家的传承,亦是日益渐新,一道道顶尖的传承出现,丝毫不逊色先贤名宿们。

  收拢金色玉箫,踱步近前,扫视着那酒肆临窗的三人,听其言,轻轻一笑,这些人满怀期盼圣王临世,不过是一己私欲也。

  或许古之圣王却有独到之处,然则,古今不同,想要用上古的粗糙制度统辖今日诸夏,如果那些公室贵胄们喜欢,如何会等到今日。

  “是所谓,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

  “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

  “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此为新郑韩国公子韩非的《五蠹》之文,论述如今之人期盼的上古仁德之事,听上去非常的大同,非常的完美,实则撕开面具,不过是一些边角料而已。

  岁月前进,那些人不思突变,一心图谋往昔的上古圣王之世,这就是诸夏动乱的根源,这就是理念纷争的源泉跟脚。

  若非韩非有此锐利目光,岂能够入秦王政的法眼,此文虽不显,却是将法治革新推向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不过前进的过程,为其论证合理性。

  “若是老夫所料不差,你应该就是北冥子十多年前收下的那个弟子吧。”

  “身为秦廷的道武真君,自然如秦王那般,颇喜荀况高徒韩非的文章,据说,秦王为了一见韩非,还以身犯险,亲入新郑之城,国士之礼也。”

  “上古圣王的道理,能够流传到现在还未曾断绝,自有其独特之处,秦国笃信法家之学,严刑峻法多矣,非长久之道。”

  “纵然将来可以一天下,也断然不会长久。”

  诸夏之内,能够在精神灵觉上压过自己与旷修、高渐离三人合力的境界,而且又是这般的年轻,出口而言法治,诸夏之内,也就只有一人了。

  只是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对方,将古瑟装入锦袋之中,略整灰白的长袍,从座位上站起来,身躯微转,便是看向周清,年虽大,眉目却精光闪烁。

  “那些都是将来之事,一切未定,一切未可知。”

  “今日在这桂陵之城,见到三位,倒是机缘,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同诸位见面。”

  对三人身处此地虽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他们三个不过是诸夏的一些闲游散人而已,算不上什么重要角色,拱手一礼,轻语之,转身离去。

  身后的小灵、小衣未有出声,跟随离去。

  翻身上马,便是寻着城中另一处酒楼,出大梁城数日,还真没有好好的落脚歇息一二,至于,口腹之欲,自然也是没有的。

  “前辈,刚才那人便是秦廷的道武真君,道家天宗玄清子?”

  “据百家传言,其人是天宗千年以来,资质最为惊艳之人,数年前的洛阳城中,便是镇杀中山剑馆的中山夫子,数次以一己之力镇压百家弟子,手段狠辣,心性非然。”

  “今日一见,还真有些传闻的样子!”

  白色的麻布衣衫加身,柔顺的褐色发丝披散头颅四周,随着虚空风势的减弱而随意飘荡,体态修长,神容俊朗,灵光闪烁的双眸颇为凌厉,浑身散发一丝拒人千里的清冷。

  收起手中的筑,放入背后,刚才前辈与那人相谈,未有言语,细细听之,神情诧异,目视那三匹骏马的远去,起身一礼,缓缓而出。

  尽管己身深处燕国,但近些年道家天宗玄清子的名头还是知晓的,最开始知晓是从那些小说家呓语而出,后来便是一桩桩杀伐之事。

  “中山夫子的修为境界距离悟虚层次,只有一步之遥,数年前便是被玄清子镇杀,其修为深不可测,如今又成为秦廷的道武真君,深得秦王政信任。”

  “将来秦国东出,一天下大势,此人必将成为山东百家的最大对手,高渐离,你我虽初相见,但一曲相知,我所修为阴阳家邹衍一脉,洞悉世事运转。”

  “将来你与他之间似乎还有不小的纠缠,还望你心中有觉!”

  楚国宋玉上承芈原的岁月,也曾与庄氏一族的庄辛共同效力楚国,振兴楚国,只可惜楚王好猜忌,庄辛离开,自己也离开。

  好在自己孤身一人,无事侵扰,庄辛所在的庄氏一族却是遭劫了。在庄氏一族的打击下,楚国王室的威名减弱,尤其是数年前李园袭杀春申君黄歇,乱政当国,自己便离开了楚国。

  当今诸夏,楚国本就孱弱,再加上李园的乱政,再有三户家族的分化,楚国更为之弱小了,反观秦国,却是日益强大,郑国渠开辟以后,根基彻底铸就。

  游历诸夏,桂陵之城相遇知音!

  “秦国奉行商君法制,不复礼乐仁义,数年前王书而语,同燕国质子为相,燕王应允,太子丹入秦,而秦将张唐却不知所终。”

  “至今日,燕太子丹仍旧在被困秦国,此等不守信义之国,如何能够一天下,如何能够做诸夏的主人,秦军虎狼,闻战欣喜,禽兽也!”

  燕国之内,太子丹归国仍旧被许多人期待,其人多仁德,施行仁义,早已被看作是燕昭王的传承者,诸夏大势如此,更应该早日归国。

  高渐离摇头冷语,秦国僻处西隅,未得中原风华精髓,法治国度,不合圣王之道,观百多年来的秦国行事,多为霸道,多为虎狼,不合诸夏之民之心。

  “燕丹之事,我也有耳闻,此事却是秦国失信,不合大义。如同百年前诓骗楚国怀王一般,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只是,我等均为散人,文武两不通,又如何能够做得了什么?”

  听宋玉与高渐离相谈片刻,一旁始终站立的旷修终于出言,身上的衣衫略显陈旧,背负长琴,身为赵人,对于秦国也没有好感,但纵然想要出力,又不可能有所作为。

  秦国强,赵国弱,更有而今赵国朝堂奸佞横生,如此下去,待秦国东出之时,赵国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数十年前,赵国已经付出过一次。

  “是啊!”

  “我等又能够做得了什么呢?”

  这是宋玉的长叹,这是宋玉的回应,古稀之岁,少年之时,自己也曾奋斗过,曾以为自己会改变楚国,会传承师尊的意志。

  但,后来的一切种种表明,自己不过是诸夏万千之中普通的一员,并没有什么特殊,上马为战立下功勋又如何?终究不抵楚王一言!

  朝堂谋略大政又如何?终究不抵三户家族,数十年的心血不存,老友黄歇的逝去,老友荀况的闭关,往昔因果的逐渐了解。

  迎着旷修看过来的探寻目光,宋玉亦是不自觉的迷茫起来,乱世之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就算加上跟前两个,同样是蚂蚁一般的存在。

  ******

  “师叔,齐国现在还可称大国吗?”

  离开桂陵之城,沿着济水,一路东行,过济阳、定镐、桑丘……之城,便是跨越齐魏两国的边境,进入齐国,迎面而来,便是独属于齐国的方言雅韵。

  比起魏国的千里平川,绿意盎然,齐国境内的平川倒也不少,而且夹杂着些许的丘陵、低地,更显风景独特,东向入海,北靠燕国极寒之地,南邻江东百越之属,国土之大,几可盖过三晋之国。

  一条条宽阔平坦的驰道上,商贾往来不断,独轮车似乎从郑国渠上传遍天下了,一位位衣衫褴褛的奴仆推着独轮车,带着货物,往来诸夏之间。

  比起魏国的纯正中原风华,齐国境内,却是商贾之风大盛,一座座城池之内,尽皆是来至列国的商贾车队,通行天下。

  “齐国当然称得上大国。”

  “齐国尚武,武风之盛不输于秦赵,豪侠之风更是冠绝诸夏,论军力,齐国境内,一如秦国那般,保持四十万的军备之人。”

  “而这般的军备实力,整个诸夏中,唯有秦国、赵国、楚国、齐国拥有,是故,军力上可称大国!”

  齐国的军事实力自然不必多说,而且百多年前,魏国虽有魏武卒,但齐国兵士的个人技能也不差,整军号称技击之士。

  论攻战史,齐国有两战大胜而摧毁魏国第一霸权的煌煌战绩。论苦战史,齐国六年抗燕而再次复国,曾使天下瞠目。

  骑乘骏马之上,行走在齐国境界,的确有一种迥异楚国、魏国的感觉,数十年前,齐国险些被燕国灭亡,如今再行恢复,不知和当初的齐国是否一样。

  “论财力,齐国据天下鱼盐之利,数百年前的管子立下士农工商四道并行,商旅之发达,整个诸夏间,唯有魏国可与之相比。”

  “论政情吏治,田氏代齐之后,齐威王、齐宣王都曾变法,虽不彻底,但吏治之清明远超韩魏,名将、良相频出。”

  “论文明风华,临淄之内有稷下学宫,汇聚诸子百家的名士,无论是显学,还是不显之学,在其中都有留存,诸般种种,怎可说齐国不是大国!”

  秦国的守藏室之内,对于齐国的记载自然是相当多,长平之战之前,整个诸夏之内,唯一能够被秦国作为对手的,只有赵国与齐国。

  长平之战之后,赵国衰弱,齐国步入眼眸,那时正值田单当国,其人可为旷世大才,挽救齐国于危难之中,而且正准备在齐国内施行新一轮变革。

  鉴于此,秦国黑冰台出,分化离间,未几,田单离开齐国,居于赵国为相,不久逝世,齐国之内少了一个大敌,否则,现在的齐国当会更强。

  “稷下学宫我知道,当初在宗内的时候,有师兄说过,我道家之学在稷下学宫为官学,冠绝百家!”

  提及这一点,小灵神情不自觉有些兴奋,稷下学宫之内汇聚百家,而且在齐鲁之地,儒家势力极强,尽管如此,在稷下学宫之内,官学只有道家之学。

  也是因为此,数百年来,每一任道家先贤名宿,都会前往稷下学宫讲道、论道,声名最显赫的自然是杨尹,当然,庄周也曾论道其内。

  “道家之学为官学,追溯起来,算是田氏齐国对于祖师的尊崇吧。”

  “昔年,祖师出守藏室,周游天下,路过陈国,曾一见田齐先祖陈完,在其礼敬之下,祖师灵觉通天,为其占卜,口出道音。”

  “曰:是为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而在异国乎!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孙。若在异国,必姜姓。姜姓,四岳之后。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

  “其后,陈完因陈国内乱而逃奔齐国,齐国有名为懿仲之人,欲要嫁女,请儒家孔丘《易》道占卜吉凶,口出礼乐之音,曰: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于此奇异之事,当初在秦国函谷关,祖师也曾留下一则秦国的预言,曰:秦之国运与周分合,周秦同源,合起西锤,秦救周,始为诸侯,秦周分离,离五百年,大合于秦,合十七年,霸王出!

  再加上祖师对于陈完命运的推演,正合其后世子孙谋略姜氏齐国,方有如今之田氏齐国,至于儒家孔丘占卜的寓意,旁人或许参悟不出。

  但在周清的眼中,翻滚原有的岁月长河,其人所言八世之后,恰恰是齐湣王之后,齐国湣王破国,齐国襄王大衰,齐王建国祚断绝。

  通天之力,看透一人一家之运,自己现在勉强可以做到,但若是看透一国之运道,远远不够,或许在当时祖师的眼中,诸夏数百年、数千年的命运已然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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