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决战】
狂风裹挟着宿命的恩怨, 在这黄沙漫天的大漠之中激荡。
黑风城、狼王堡、狂石城、魔鬼城、瓶钟城……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仿佛都感受到某种悸动。不知何时，瞭望塔、城楼、屋顶……各种高处，聚集了大量的人。有军营的士兵、武林人士、有的名动天下, 也有的名不见经传。这些人都熟悉这片荒漠, 这片贫瘠的土地有它自己的法则, 是来自富足沃土的人不能理解的。荒漠是残酷的, 眼泪无法使其滋润、软弱注定被沙土埋葬，就像命运一样。
此时站在沙漠中央的两个人, 好似一开始就站在宿命的两端，明明可以成为生死与共的兄弟, 最终却成了生死两端只能站下一人的仇敌。
相对而站的邱傲月和白一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厉鬼一样，一个神子一般，但因为同宗同源的武学, 两人的内力又是这样的相似, 令天地色变的内力并不多见, 归根到底，无论是神之子还是恶之鬼，要在这片土地上闯出名堂来，都可归为暴徒一类吧……
“邱傲月，有些像白鬼王当年了。”
天尊突发感慨, “其实, 当年他练功的路数并没有走偏掉, 所以小白从小都没有阻止过他，相比起来，可能白一声比岩心更了解邱傲月这个人。”
展昭听后，有些不解，“邱傲月跟白鬼王像么？”
霖夜火也看不出两人哪里像，“感觉很不一样啊。”
天尊微微地笑了笑，“并不是说内力像，也不是经历像，更不是性格像。”
“那是哪里像？”众人都好奇。
“目的像。”
这时，一旁的殷候帮忙回答了一句。
“目的？”
白玉堂想了想，问，“是说邱傲月和白鬼王练功的目的一样么？”
“一个是为了称霸西域，一个是为了屠戮天下……”天尊摇了摇头，“他俩都是为了练功而练功的，武功是他们的工具，内力和他们手里的刀剑一样，一切都是为他们所用，可称之为，功利的武学。”
“功利……”展昭等人都琢磨着这个词。
“白一声跟他的不同在于，白一声练功时是没有目的的，钻研武学也并没指望着武学会为他带来什么，可称之为，纯粹的武学。”殷候道，“并不能说功利就一定不好，纯粹就一定好，只是出发点和目的不同的话，注定他们看到的也是不同的。正巧岩心的功夫是纯粹的武学，因此白一声比较早开窍，而邱傲月则是不得其法。但等到邱傲月后期明白之后，他也可以很纯粹……”
众人都瞬间领会了殷候这段话的意思，异口同声来了一句，“有目的性的纯粹？”
天尊和殷候都点头，好在这几个小孩儿都聪慧，一点就透。
“练武有目的这个并没有问题。”天尊语调平缓，“练武是要吃苦的，每个人都不会主动让自己吃苦，都是有目的的。想成人上人、想天下无敌、想报仇、想赚&钱……这天底下，一百个练武之人里，恐怕有九十九个都是有目的地去练武的。”
“那剩下的那一个呢？”白玉堂问。
“剩下的那一个，是天生就适合练武的，就是所谓的天才。”殷候道，“练武的过程没有痛苦、没有目的、没有迷茫，越练越开心。武功会随着他的年龄自然而然地增长，练功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而然。”
白玉堂看了看殷候，又看了看天尊，问，“就像你俩这样的么？”
展昭和霖夜火都点头。
钱添星在一旁“噗嗤”一声乐了，老爷子边笑边拍了拍白玉堂，道，“是像你们这种，这俩根本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他们是怪物。”
钱添星说完，天尊和殷候眯着眼睛不满地看他。
不过展昭他们显然是可以接受这个说法，的确，虽说练武功起早贪黑的很辛苦，但他们成长过程可以说练功的时候都是很快乐的。
“而且人是比较复杂的存在，也很可能目的性和纯粹都有吧？”霖夜火问，“就好像小良子练字似的，本来只是为了练好了写信给爹妈看，但跟着王琪练了一阵子，越写越好之后就渐渐喜欢上&书法了。”
小良子在一旁点头啊点头，是！原来练字可痛苦了，现在练字好开心。
“对啊。”天尊和殷候都点头，“所以说白鬼王和邱傲月这种存在特别啊。”
“他俩……是目的性高于一切的类型吧？”白玉堂似乎是有所领悟，“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一切皆可以舍去，不存在喜欢不喜欢。”
天尊点点头，“这也是一种特殊的天赋。你们觉得，赵普小子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个军事家？”
众人都了然点头，虽然赵普武功很高，但总觉得第二个才是他的真正身份！
“当年的白鬼王，确切地说，连军事家都不算，他练功和打仗都是为了称霸天下的目的，讲得直白一些，他就是个一心一意想做暴君的暴君。”殷候背着手望着远处的邱傲月，显得有些无奈，“他和白鬼王一样，却可惜，没有白鬼王那样的天赋。邱傲月之所以蛰伏了这么久，甚至剑走偏锋投靠恶帝城，可能是他很早就意识到了，就算自己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也没法实现自己的目的。”
“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么？”霖夜火突然反问了一句，“这就是普通人的日常啊！想努力但发现天分条件各方面不允许。”
“也就是说……”展昭有些哭笑不得，“邱傲月的天分，不足以完成他的目的？”
“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事实的？”白玉堂突然问。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却默契地想到了一起——十六岁的那个夜晚，白一声展现天分的时候，邱傲月可能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一辈子都打不赢白一声了。他的变化，也许并不单纯源自于嫉妒或者不甘，而是某种认命！
“是命运呀……”
这时，公孙抱着的小四子忽然来了一句。
练武之人聊天，公孙是门外汉，插不上嘴，不过听得津津有味的。怀里的儿子一句人小鬼大的感慨，把他逗笑了，伸手戳戳儿子的肚子。
展昭等人也含笑看着小四子，都没注意到，几位老人家看着小四子的神情，却是有几分无奈……
“这就是命。”
这是妖王当年最喜欢拿出来做总结的一句话。
殷候和天尊还记得小时候，看到一些人和一些事，都拉着妖王问原因。而妖王，这个拥有极致智慧、口才与见地的人，却常用这短短四个字来回答他们。
命运究竟是什么？兜兜转转，最终白一声和邱傲月还是回到了这一片大漠上，最终两人还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来做了断。如果年少时那个夜晚，邱傲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现在这一刻的结局，是不是会改变？
……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天空整个暗了下来，不知是聚拢的雨云还是被风卷起的风沙，遮蔽了天空。
蓝色的电光在天际闪现，整个地面都似乎在震颤，岩心一门近乎狂暴的内力像两只凶兽在空中相互撕咬，那种高手过招的张力，让人透不过气来。
“谁占上风呀？”
小良子拽了拽天尊的袖子，仰着脸问。
霖夜火也着急，“风沙太大，什么都看不见啊！”
正这时，展昭突然一伸手，指着前方，“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远处的大漠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可以看到后面像是有一道城墙……
“幻术阵被扯碎了！”霖夜火也惊讶，“白龙王竟然完虐邱傲月那么狂暴的内力……”
“在一切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样都是不堪一击的。”钱添星感慨了一句，“武学终究是诚实的，天赋如何、练得怎样……容不得半分虚假与取巧。”
说话间，狂风忽然一滞……
就在这静止的刹那，一阵巨响传来……空中一记惊雷，蓝色的光芒顺着那到裂口延伸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往两边撕扯的强大内力，刚才那种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感倏然消散。
随着内力的消散，风沙也落了下来，大漠之中&出现了一幕奇景，黄沙像是雪花一样落下，跟随着黄沙一起落下来的，还有空中一层类似水幕一样的雾气。
所有人都觉得远眺的视线突然清晰了起来……就好似浓雾消散一般，黄沙与大漠有了一种更真实的感觉。而原本空空如也的大漠上，出现了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像一道屏障一样，拦阻住了远方。
围观众人在黄沙之上寻找着，最终找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白龙王站在空旷荒芜的大漠上，低头，看着脚边仰天躺着的邱傲月。
邱傲月半个身体陷在黄沙里，双眼望着天空。
白龙王从他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逆光的倒映……一级白亮的天空。
邱傲月突然张开嘴，似咳又似笑，鲜红的血从他口角流出……与灰败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些刺目。
邱傲月的目光缓缓地移动，似乎是在最后审视白龙王，低沉的声音从他微动的喉头发出，带着点苍凉，却没有情绪。
“今天这一战，会被后世传颂么？”邱傲月问。
白龙王看着他，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
邱傲月笑了，引起了一阵咳嗽，鲜血从他脸侧滑落到了黄沙地上，像宣纸上的墨一样缓缓晕开……
白龙王看着地上的血，听完了邱傲月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活着成不了传奇、死了又不能成为传说，我们为什么还会彼此怨恨……”
“因为命运吧……”
白龙王回转身，用比风声更低的声音低语了这一句，白色的衣袖随着手轻轻在空中滑过……带起一阵黄沙，将邱傲月的尸体掩埋。
白一声往回走，前方是三扇大门同时敞开的黑风城北城门。
城门楼上三声炮响，赵普带着十万大军奔袭而来，西北的地面震动了起来，滚滚的沙尘泛起，带着一股干燥的泥土腥气，像是血的味道，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令人血脉喷张。
黑色的骑兵与白龙王擦肩而过，铁蹄踏平了埋葬过无数人的黄沙地。
赵普一拽黑枭的缰绳，黑色的战马双蹄踢向半空，长嘶一声后，身后十万骑兵雁翅形排开。
九王爷坐在马上，挑眉观察了一下前方那座城墙，缓缓一抬手……
随着他的动作，远处城楼上的右将军举起重弓，连拽弓弦……锐利的风声划破场控，那面城墙上瞬间出现了两个巨大的十字形豁口，随着龙乔广最后的满弦一箭，城墙轰然倒塌……
城墙后，出现了一座黑色、破败的城池，城池四周狼烟四起、钟声大作……城墙后的驻军被压得人仰马翻，原本用来防御的滚木雷石散落了一地。
“恶帝城！”
展昭等人望着终于露出真容的那座城池，忍不住惊叹，“竟然被找到了！”
……
赵普坐在黑枭背上，问身旁的欧阳少征，“要不要问问他们想不想投降？”
火麒麟眨眨眼，扯着嗓子就喊，“喂！投降不杀啊！”
这一嗓子吼得赵普耳朵嗡嗡直响。
吼完了，欧阳少征扭脸看赵普，“看着不想投降的样子！咱们马踏恶帝城吧！”
赵普边掏耳朵边无语地看一脸兴奋的先锋官。
这时，就见远处恶帝城的城门打开，里边一哨人马带着几万骑兵也杀了出来，城楼之上战旗飘扬了起来。
九王爷一挑眉，“嚯！还有点儿人。”
随着恶帝城大兵杀出，两支人马隔着大漠摆好了战阵。
“这是想单挑？”欧阳少征伸手搔了搔鲜红的脑袋。
赵普端详了一下对面，那只灰色的眼瞳颜色浅了几分，冷笑一声，“有意思。”
……
展昭等人瞧着也挺新鲜，恶帝城这是准备正正经经打一场啊？
“恶帝城兵马实力比黑风城差太远。”殷候观察了一下，“看样子是想用最传统的两军对垒，讲白了，就是将军队将军，一对一单挑吧。”
“恶帝城应该有几个高手。”白玉堂也点头，“单挑比打群架占便宜啊，要是赵普派大军杀过去，先丢巨石再上弓&弩，最后兵马一冲，恶帝城瞬间夷为平地。”
“所以选择跑出来硬碰硬，这算是最后的挣扎了吧？”霖夜火眯眼打量着恶帝城阵前的几位战将。
小良子兴奋得直蹦，“啊！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啦！”
与此同时，就见展昭对着幺幺一招手，伸手一拽白玉堂就往龙背上跳。
五爷不解地看展昭，“猫儿？”
“赶紧！”展昭一脸严肃，“趁还有机会表现，咱们抢赵普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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