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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轻之若絮


天亮起来。刺刺不准许他离开这屋子,他只能好好地半躺在草垛上。

        “对了,夏伯伯说,要我们去城里找他——我可不想去呢。”刺刺想起这件事来。“你定也不想与他打交道那么麻烦,才没跟着进城就出来了吧?”

        君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原本想,要是你今日还不醒,就只好去城里找他帮忙了。”刺刺笑起来。“现在就好啦。等你再好些,我们自己去梅州城里兜一兜,也不枉来了这一趟,到往回走,路上可苦得很。”

        “我们带的钱不多啊。”无意讪讪道。“这一路都花得差不多了,真不找夏伯伯帮忙?”

        “我们有君黎哥,怕什么?”刺刺笑道,“君黎哥不是会给人算命么——差点忘了,君黎哥,我们出来的时候,把你的东西都带来啦。”

        她的手一指,君黎才意识到角落里那个黑魆魆的影子是自己的背箱。刺刺已经起身。“我拿给你看。”

        这个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箱子,便是那次混进内城去时,才不得不留在武林坊里的,而后始终也没有机会重新带着它。见刺刺取来,他只见连那木剑都好好地插在箱口,总觉得有点恍惚之感。

        “辛苦你们了,还把这么沉的东西带来。”他有些感慨。

        “我记得你很宝贝这口箱子。”刺刺坐下,低着头道。“我也总觉得,背着这箱子的君黎哥,才是我认得的那个君黎哥。”

        “那个只会算命的道士是吧?”君黎笑着,顺手打开了,面色却轻轻一滞。

        “怎么了,少了什么吗?”刺刺已见到他表情。

        君黎摇摇头。“没有。”将盖子合上了。

        他只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段熟悉的、短短的树枝——那一段,也曾牵引了自己不知多少心思的树枝。他并不是忘了秋葵——这一路,无论是强敌环伺时,还是独自静思时,他都没有忘了那个被自己不得不弃在朱雀府中的她——没有忘了自己答应过要回去见她的。

        只见一边无意已经愁眉苦脸:“一路算命回去,那回去得要多久了啊。”

        “我知道,你就想着那个娄千杉。”刺刺故作取笑,“要你那时问问清楚,你又不问,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啊,说不定她早不在临安了。”

        “不会的,她那时对我说……对我说要去临安的。她定在那等我。”

        君黎犹豫着是否该将娄千杉的真正所在告诉他们,刺刺忽转头道:“要不让君黎哥算一卦,看看她人到底在哪?”

        “好啊好啊。”无意高兴着。

        君黎已打算说出实情,忽却听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似笛非笛的乐声。刺刺一皱眉,“这乐声又来了——昨日就听见过,君黎哥,这里也有人会吹这叶笛,只是吹来吹去都是这么一个调,比秋姐姐差得多了。”

        君黎却知道那是沈凤鸣在找自己的暗号,面色已喜:“是找我的。”手往地下一撑,便想站起。刺刺忙将他一拦。“是谁找你?”

        “沈凤鸣。”

        一边无意听到“沈凤鸣”三个字,耳朵骤然竖起,紧张道:“你说沈凤鸣?”

        君黎点点头。

        “对哦,忘了他也来这里了。”刺刺道,“你们说好了要碰面?”

        “我原就想找他的。”

        “那——你也别动,让二哥去叫他来好了。”刺刺说着,后面无意早有此意,大是摩拳擦掌道,“好,我去找他!”出门循着那声音便过去了。

        隔一会儿,叶声果然止了,可等了半晌,并没见两人回来。刺刺始有些不安,瞪着君黎:“沈凤鸣不会安什么坏心吧?”

        正说着,已听无意的喊声远远传来,不无气急败坏:“你这恶霸,快放了我!”沈凤鸣的声音却只隐隐约约道:“他人在哪?”

        刺刺忍不住到外面去看,只见无意被沈凤鸣扭着条手臂,脸涨得通红,一边骂着,一边早被迫着领他走来。她不由一生气,上前:“喂,你干么动手!”

        沈凤鸣一抬眼见到她,眉头一展。“小姑娘,好久不见——不是我动手,你这哥哥冲上来便要找我拼命的架势,让我怎么办?”

        刺刺果然看见无意一脸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了沈凤鸣的样子,可却也不能断定究竟是他先想咬死沈凤鸣呢,还是被沈凤鸣先动手之后才想这般咬死他。沈凤鸣已拖着他走近,道:“那道士呢?”

        “在里头。”刺刺让开了门来。沈凤鸣一眼瞧见坐在干草堆上面色显然欠佳的君黎,吃了一惊,“怎弄成这样了?”便放脱无意,走了进来。

        无意手上还疼,知道远远不是他对手,恨恨然不敢妄动。君黎已道:“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沈凤鸣点点头。“多耽搁了一日。可我昨日就在这附近想找你,怎么你却没反应?”

        “昨日……”君黎苦笑。“昨日我三魂七魄大概在鬼门关飘着。”

        “这么严重?”沈凤鸣矮身下来。“怎么回事?”

        “那日未觉,其实被谢峰德那‘阴阳易位’伤得厉害,内伤外伤都受了些——只盼着你来解了。”君黎勉强笑道。

        “我看看。”沈凤鸣说着,回一回头,“刺刺,我给道士疗伤,你跟你哥哥暂避一下吧。”

        “君黎哥,这个人居心叵测,你——你别信他!”无意先忿忿道。

        刺刺却拿眼神与君黎一对视,那灵动的眼睛已似在问,究竟是不是能完全信任沈凤鸣、依他的意思而做。君黎已知她意,只轻轻点头。

        刺刺也点点头,回身道,“哥,我们先出去吧,有什么等君黎哥伤好了再说。”

        “可他……”无意见君黎和刺刺都似在沈凤鸣那一边,深感气愤与惴惴。“你们为什么就信他,他可是无恶不作!”

        “没有啦,他没那么坏,他还帮过我们,你忘记啦?”刺刺一边说着,一边硬是将他往外推了出去。

        沈凤鸣待两人出去了,方细察了君黎伤势,运起心法。伤势虽沉,但以独门的“万般皆散”来解,并无难处。

        少顷,君黎体内制心之力渐渐化去。他脸色好转许多,沈凤鸣也便放下心来,收去劲力,往边上闲闲一靠。“那外伤接下来便可自愈了,你还是要多休息几日,不可妄动。”

        君黎谢了他,方说起被葛川暗算、受刺刺二人相救之事,沈凤鸣听闻也不无后怕。“没想葛川竟如此卑鄙——必是见你落单,又身受了重伤,才敢有此举动。那日万事都突然,我也没想你已伤至如此——倒幸得遇见刺刺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这小姑娘竟也还挂心着你,千里迢迢追到这广东来。”

        君黎嗯了一声,似乎不欲多言。

        “怎么说到刺刺,你像是有些心虚?”沈凤鸣看着他表情,微觉蹊跷。

        君黎只得抬头:“你知道我跟顾家的关系——总觉她不该来的。他们一来,我便不知如何是好。”

        “是么?我瞧你们眉来眼去的——反觉得——你每回跟这小姑娘在一块儿,倒都像挺高兴的。”

        “是么。”君黎淡淡道。“我烦恼都来不及,何来高兴。”

        沈凤鸣一笑。“也不必否认。方才给你疗伤,见你心里像有些不平静——我原还有些紧张你是否受谢峰德心法影响过深,损了心性,可仔细一探,却又觉并不是什么消极或厄运之念,想来反有点像是开心——这于你,倒不常见。”

        “那是见了你来,知道自己有救了,自然开心。”君黎白了他一眼。

        “哦?”沈凤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好,那不说你——方才是说,刺刺这小姑娘似乎挺关心你,这总不假?”

        “就非得扯上她?”君黎无可奈何。

        “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哪天又要多收一截树枝。”沈凤鸣大笑起来。

        “……你多心了,刺刺只是小女孩子。”

        “都差一点嫁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小女孩子?”沈凤鸣摇头。“上次我说湘夫人对你有意思,你也不信,还与我动手。这回——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顿一顿,又道:“这种事嘛,我得教教你。你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女人会为了自己心仪的男子之外的人费心的——你别什么都不当回事。”

        君黎反笑。“在我看来,刺刺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她们若不是喜欢你,你去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险,谁要管?”

        “我只知,若她们遇到危险,我也是要管的,可却并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种缘故。换过来想,她们必也是如此。”

        “那是你,你是男人,还是个道士!”沈凤鸣没好气地道。“一个根本不知什么叫‘喜欢’的道士,还在那里拿自己的道理判断别人,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就都遇上了你,这般倒霉!”

        君黎缄口。

        ——好端端的人,大概也的确都是因为遇上了我,才都碰上了不幸事。不论他们是出于对我什么样的关心都好,我却始终无法回报任何一点的。

        沈凤鸣见他突然不语,转念明白自己说得重了些,放缓了语气,讪讪道:“哼,你也不消多想。我不过是不平——怎么我沈凤鸣的女人缘竟还比不上一个道士。”

        君黎看了他一眼。他知沈凤鸣不过是种自嘲——无论如何,他与女人相处也总比自己多得多了,女人缘也决计不会差,若真有不平,大概只缘于一个人。

        “我答应了秋葵,回去之后,带她出来。”君黎忽道,“那之后,我便不再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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