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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铤而走险(二)


便是这短短三句,句句皆如重锤,锤得君黎心下早已一惊再惊,一怒更怒。这才是真相?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淋漓真相!朱雀原来早看定了夏铮此行之死——是不是他一早便一手安排了这一切?

        他惊怒到整颗心都欲失控,未觉间,浑身杀气竟然满溢,就如无声之雷已炸,瞬时涨入朱雀知觉。朱雀也是一惊,杀意顿锐,可那师徒之意究竟相通,便一刹时他已知这门外之人是君黎无疑。

        他的心忽然一沉,锐意竟忽如折去三分,向外便追。君黎并没有避,人已现在屏风之外。

        他的气好盛,前所未有的盛,一贯温和的眉宇,此刻却锋棱一片。朱雀停步,冷锐又起,先他而发难:“你好大胆子,谁准你在此偷听!”

        “哼,若不是听到,我还不知你卑鄙到这般地步!”君黎与他对视着,愤怒之下,杀意竟然不退反进。

        他这身内功是朱雀所授,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厉颜相向,师徒二人都是“明镜诀”在身,此刻相对,不需出手,已成草木皆兵之势,依依在侧,竟是连靠近的余地都无,更不要说试图去阻拦。

        只听君黎犹自按捺不住,怒言:“原来夏大人这次的事情便是你背后作梗——他与你无冤无仇,如今已然被逼离京,你竟然还要暗下杀手?沈凤鸣一心为你办事,不过是在此事上看不过眼,你对他也要赶尽杀绝!”

        “没错!”朱雀听他上来语气便不同以往,言语尽是伐己之意,也早忿怒,干脆不辩。“都是我安排的,我便是要杀夏铮,你待如何?”

        君黎的表情犹如眉间锋棱忽裂,嘴唇瞬时被自己咬破见血,话语竟难继续,掉头便走。朱雀大怒出手,口中喝道:“留下!”

        君黎被迫转身拔剑。朱雀那一掌究竟留了些情,可冰冷掌力扑至,也足以激得他护体之气飒然作响,连那剑身都被激得微微弯曲,发出铖然之声,只差分毫便要侵到肌肤。

        “怎么,你还想去追?”朱雀冷然。“黑竹会六十名杀手已在路上,加上太子派葛川带的三十人——你莫非也像沈凤鸣一般没脑子,不掂量掂量自己能挡几个!”

        “我只不想他们因你的卑鄙送命——非去不可!”

        朱雀脸一沉:“我不准你去。”

        君黎剑一响:“那便先杀了我。”

        朱雀面色急变。君黎说出这句话来,那意思便是不死不休了。“为了区区一个夏铮,竟值你这般与我作对?”他厉声道,“你是忘了还是不知道,夏琝当日如何想置你于死?你以为我要杀夏铮,其中没有因你的缘故么!”

        “因我?我可没有叫你杀人!”君黎恨道,“我是与他交情不深,但我幼年就曾与他相识,心里当他是忘年之友,沈凤鸣也是我朋友,你更不是不知。要我不与你作对,那你现在便下令将杀手撤回!”

        朱雀何曾被人这般指使,怒道:“你还真敢要挟于我——不可能!我派出去的人,从无撤回之理!你现在收手,我放过你,就当今日之事未发生过,否则——”

        “那就来吧。”被压抑住的声音,怒极反静。君黎已经抬起剑来。那剑尖这样无忌而挑衅地点在距朱雀鼻尖三尺之处,连最后一丝情面也消失殆尽。

        “真以为我不敢!”朱雀杀机已动,催动掌力,裹挟冰冷内劲压向君黎。君黎赤亮亮剑刃迎上他,欲以身法之快和兵刃之利消解他的压迫。

        外面的府丁侍卫太监自然早都听闻内院有变,可这地方非请勿进,没人敢犯,只有秋葵闻讯之下,才敢急急闯入。远远已见两人交换了一招,随即,一剑一掌,再次进入相峙。

        她见此情境脸色惨变,只道:“君黎,你疯了?快住手!”

        她清楚地记得,数个月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君黎只在朱雀面前出了半招,就已几乎命丧。她还不知这次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可是那同样的以一剑之孤要挑战朱雀之态,却真的一般无二。那次是为了她,今日呢?

        可是那二人谁也没有看她,谁也没有回答她。忽然间才听君黎咳嗽了一声,那强忍的一口浊血还是自嘴角溢了出来,显然仅是一招之下,已然受伤。

        便在秋葵心头猛跳之时,只听避在一边的依依也轻轻“呀”了一声。没有别的声音,只是,她抬头,正看见朱雀的袍子自腋下至肩上,竟倒着裂开了一道口子。

        君黎的剑尖没有血迹。只是割破了肩上一点袍子,与受了内伤相比,差得何其之远,可偏是这袍袖的轻损才最讽刺。朱雀周身涌动的杀意似乎静去了那么一瞬,随后,狠狠炽烈起来,炽烈到秋葵和依依都连退了两步,才能呼吸。

        他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空气都在颤动。“养虎贻患,果然是养虎贻患!留你在身边,如今你竟然用这一招——用这一招要与我性命相拼!沈凤鸣叛我,如今你也要叛我!”

        话语里居然有悲愤。君黎并非听不出来,只是杀意还是这样燃着,没有更烈,也没有退缩。

        “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若不性命相拼,没有半分机会。”

        “爹,君黎——你们究竟……出什么事了?”秋葵委实难以相信适才晚宴间还互相谈笑着的两人竟至如此,担心朱雀更要出手,咬一咬牙提气掠至君黎身前。“君黎不会是爹的对手——你们——这便罢手吧!”

        “罢手?哼,女儿,告诉你,这小子想走——他想便此丢下你就走——你说我要不要拦他?”

        秋葵吃了一惊。“你要走?”她不及回头已问。

        “我只问你,”君黎言语简单,“你信我还是信他?”

        “我……”秋葵抬眼看了下朱雀,又垂开,咬了咬牙。“信你。”

        朱雀闻言,面容微一抽搐,就如被什么刺到了生疼。

        “好。”君黎已道,“既然信我,便信我不会丢下你不顾——今日我要走,是为了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就如当初我非来这里救你不可一样重要,只是恐无法带你同行,但你多等我一段时日,我定回来,带你一起离开。”

        秋葵还未说话,朱雀已抬手。“自说自话!你自己都未必走得出这府第,竟还想着来日带人离开!”说话间左手便要将秋葵先拉至自己身侧。

        秋葵下意识轻吟一声,袖间利弦激射而出,便往朱雀手腕袭到。眼前倏忽一闪,君黎动作竟快得多,已经抢在她之前,横剑先往朱雀掌上一挡。

        朱雀手掌变抓为展,掌心内力一吐,君黎来得仓猝,手腕受力,剑顿时脱手向下而落。朱雀冷笑。那明镜诀本身不过内功心法,并无固定招式承载,君黎的招式一贯皆在剑上,如今离了剑,就算要拼命,怕也拼不出来了。

        可两人如今相距已近,杀意相撞便如针锋相对,只叫秋葵头脑如受重压,好似无数奇怪噪音自耳朵传入脑中,搅得头如要裂开般地痛,连神智都像要被这样生生挤出来。她只能退至一边,君黎已经觉出身后一轻,打起了精神来欲待设法拾剑,朱雀岂能给他这个空隙,便在他脚尖堪堪要触到剑,忽然那剑只如被大力所制,就此擦地移出丈许,已在手足所不能及。

        抬头朱雀后招已至,那掌力正是“潮涌”之力,竟已不容情。这与数月前又何其相似,纵然功力大进,朱雀那一掌必也是他所不能挡,可他又不能不挡;可如今的他已无惧色,纵是冰川崩塌般的巨力,他也便这样伸掌迎上。

        秋葵和依依,都连叫都不敢叫喊一声,只惊到这样捂住了嘴。双掌相交,两人内力顿时已如海河交汇。朱雀行有余力,君黎却一始便已勉强——只觉那一股大力涌来,要将自己全身都鼓破还不够,更将他周身骨节压得咯咯作响,好似一间硬挺挺木屋要立住那澎湃无伦的狂雨大风。

        朱雀见他瞬时面色已白,稳住内力恶狠狠如居高临下:“再问你一次,你还要不要追去?”

        君黎只用足了力气,回以同样恶狠狠的两个字:“要去!”

        朱雀大怒,手上加两分力,逼得君黎一双足往这内院青石地中陷去两三寸。他犹自不死心再问一遍:“还要追去么!”

        君黎已经抵敌不住,“扑”地再被逼出口血来,可便是这般,仍是用尽力气说那两个字:“要去!”

        朱雀犹可加力,但也清楚如今君黎已是极限,再加一分,他脏腑必受无可逆回之重创,此刻这样看着他,虽目眦欲裂可竟犹豫难决,杀意与杀意交迭着,那原足够吞没对手的力量竟只是这样停滞住了。

        ——他是他唯一的弟子。他无法亲手断绝这一切。

        【插话:刚从公司年会回来,从五等奖到特等奖整整一桌一个人都没中到好低落……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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