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天下
来人玉面如冠,银袍剑眉,他的剑一往无前,眼神却有了一丝飘忽。只听到一声龙吟,一把刀卷起万道华光,在长剑前翻腾出无数屏障,封住了剑势,刀剑相交,似乎整座宫殿都为之一震。那人一击不成,剑势已衰,陡然后退数丈,只一瞬间已消失在殿外。
这一招之间那人如渺渺飞鸿,似九天神祗,令人高山仰止。
先前那人转瞬间已被逼到墙角,五人围攻之下,纵有通天之能也无计可施,胸口已中一掌,撑着殿柱让自己没有倒下,朗声笑一笑,“‘三十六金虹’,果然名不虚传,各个都有一身通天的技艺。”
身陷绝境却还能如此豪迈,我不禁微微钦佩。
和他对了七掌的是个身着浅黄色短衣的汉子,衣袖上纹了一缕极细的明黄色,持刀的人身着蓝袍,内衣领上也有一抹明黄色,形容俊美,另外三人身上也在不同地方纹有黄纹,但却并非明黄色。
那黄衣汉子神情凝如山岳,“阁下一代高人,何必为贼?”
那人顿住笑声,似极为落寞,“魏无晟,为什么不见轩辕镜元,难道是某家不配吗?”
魏无晟面色微微一扬,“你应该明白,只有进圣上一尺之内,才会见到轩辕镜元。”
那人长叹一声,“不错,某家费尽心机,还是不能进皇帝身前一尺。”
“王叔。”天启帝忽然开口,带着一种胜者的波澜不惊,“你怎么还不出手?”
天启帝这一句问的甚是直接,似乎忘了一刻之前,这里还一片欢庆,君臣和睦。
我极力想从镇南侯脸上找出一丝异样的神色,然而我不无失望地发现,他的神色甚至比天启帝还是沉静。
“皇上,连文彬月都已失手,老臣年事渐高,自然更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天启帝把玩着镇南侯说的话,“力若从心又当如何?”
镇南侯略略一笑,“皇上若有兴趣,老臣愿意为皇上一试,只是,老臣还有一事不明。”
“王叔请讲。”天启帝对镇南侯的态度看起来仍是无限荣宠,恍若君臣之间在随意谈话。
镇南侯眼中看不到半点光彩,如蒙了一层淡淡的轻雾,“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老臣的。”
天启帝直视镇南侯,目光微微泛冷,“从你只身进入皇城的第一刻开始,朕习惯怀疑每一个人,但是真正确定,却是因为一封信。”
信?难道是子超手里的那封信吗?
镇南侯微微躬身,“请皇上明示。”
天启帝从袖中托出一枚印章,“信有真有假,但印章却不一样,这一枚印章天下之大也只有一枚而已。”
镇南侯淡淡一笑,那笑里似有激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老臣只看到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却没想到自己身边也有。”
镇南侯摇摇头,说道:“可惜,‘神域宫’三尊之一,也不过如此,‘塞北一掌’练就一身铜筋铁骨,却还是抵不过‘惊雷手’。可惜”
镇南侯眼中陡然华光一盛,双手举天,魏无晟神色一变,猛听得龙吟声回响殿中,镇南侯苍龙也似卷起五道掌风。魏无晟大喝一声迎了上去,掌力激荡,地面陡然一震,魏无晟向左侧斜退出一步。
镇南侯将五道掌风凝聚一起,骤然而发,直如山摇地动,只见金光一闪,一道黄影迎上苍龙,两道光影倏来倏往,上天遁地,“仙外楼”内处处皆是这两道影子。猛听得一声巨响,光影中一人冲出,却是镇南侯!另一人一掌只在镇南侯后背一尺开外。
镇南侯如九天鲲鹏,不顾身后的掌力,顷刻间已离天启帝只有一尺之遥,我心头大骇,忽然一个身影转过,迎上镇南侯。
我一见之下几乎魂飞魄散那身影竟然是子超!这一掌之力绝非子超所能抵挡!子超与镇南侯双掌甫接,被震飞七八丈远。这一缓之间,后面掌力已到,镇南侯轻叹一声,掌势回转,“砰”的一声,两人都退到三丈之外,镇南侯再无机会伤及天启帝。
我心胆俱碎,几乎是脚步蹒跚跑向子超,但子超落地之后并没有停止,脚下已运转“先天步”,转瞬之间已切换“四象”、“五行”、“七星”三阵,只待踏完十方阵,终于滴溜溜转了几圈,稳住心神,未及站稳,已倒在地上。
我一把抱着子超,未及开口泪已落下,子超脸色苍白无比,声音微弱,“大哥,我没事,死不了的。”听他如此说,我微微宽心。
“轩辕镜元,你终于出来了。”镇南侯看着对面那人,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轩辕镜元目若朗星,周身散发着无形的真气,“侯爷的武功真是深藏莫测,轩辕自愧不如,只怕当今七大高手也不一定是侯爷的对手。”
镇南侯的眼中不再沉寂,焕发着迫人的神采,“纳兰何以敢当,我曾有幸会过‘神域宫’之主,一共只走了三十八招。”
轩辕镜元长长一叹,似有无限惆怅,“能和萧怀月对三十八招,天下又有几人。”
天启帝缓缓上前,走到轩辕镜元之前,说道:“王叔,朕继位三年,虽然天下仍非太平,但百姓的日子已日渐变好,待朕击破明罗,便会放开手脚开展屯田、治河、漕运,你祖上世代忠义,为何却要叛朕?”
天启帝问的甚是诚恳,所言也无形中展示着帝王的霸气。
镇南侯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说道:“老臣反的并非皇上,而是这个王朝。”
天启帝眼中精光一现,“此话怎讲?”
镇南侯微微一笑,目光如炬,“月华王朝立朝已近五百年,日渐暮气,天下早已腐朽不堪,纵然皇上圣明,施行仁政,天下流弊已久,又岂能彻底根除。就算如同当年明帝一样,创造‘月华中兴’又如何,不过十数年之后,厉帝继位,残忍好杀,天下又渐至于离乱。而想要结束这一切,只有彻底推翻,从头再来。
我不得不承认镇南侯说的在理,但我还是不甘示弱,“但这一切是刺杀皇上能解决的吗,何况如今边疆大敌临近,我们先内乱起来,便宜的岂不是那些外族?”
镇南侯看向我,我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有着温润的底色,骤然有一阵心酸涌上来,这样的眼神,本该是属于仁者的。
“你说的不错,这也正是我心底的矛盾,所以一开始就没准备伤害皇上,否则‘三十六金虹’纵然厉害,又怎能抵挡住我和‘神域宫’的联手。”
“王叔。”天启帝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叹息,“就凭这句话,朕不会杀你,朕想和你做个约定。”
“约定?”镇南侯不明白天启帝的深意,语气有一分疑惑。
天启帝抬头望着楼外远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力逾千钧,“朕想让你好好活下来,看看朕到底能不能把这个王朝拯救出来,开创一个清平的世界,如果有一天朕做不到,就让这天下来替代朕。”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打着我的胸口,为了这样一个皇帝,总算丢掉性命又如何!怀里的子超更是满脸激动,眼眶含泪。“我的梦想是建功疆场,杀敌报国,辅佐明主,重振河山。”五年前的这句话响荡在耳畔,或许,他真的能实现这个梦想了。
镇南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异样的神情,也许天启帝的雄心超过了他的预料,微微一叹,镇南侯说道:“皇上,恕老臣直言,你虽然英明神武,但疑心甚重,如今或许你能以理性的判断克制多疑的本性,但多年之后,皇上只怕难以善始善终。”
天启帝神情中带着一分敬意,还有一缕倨傲,“朕,会记住王叔的话。”
镇南侯略带惨然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匣子,“城外己集结十万大军,请皇上善选能战之将。”
天启帝语气感慨,“王叔若率十万之众强攻圣都,天下已生灵涂炭传旨,封镇南侯为南宁王,居于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不得外出。”
天启帝并没有违背先前说得话,敕封镇南侯为王,只是这一生,他都只能居于一隅之内,再无自由可言。
南宁王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子超,忽道:“杨氏一族有盖世之功,却受厉帝猜忌,隐遁江湖,你又为何还要忠于朝廷?”
子超抬起头,骄傲地回答,“因为忠义,是杨氏奉行的天道。”子超终于承认他是杨天的后人,当初偷东西的杨府,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家。
“可惜,”南宁王叹息道,“我原本有一胜之机,却被一个少年阻挡,可惜我见不到‘天相神功’再次傲立天下之巅的时候了。”
不知道他是在叹息子超,还是在叹息自己,在最后的一刻,他并没有选择鱼死网破,而是优雅从容地言败。虽然他大逆不道,虽然他败了,可是看着他被带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里,对这个才见了一次的人,却在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和分明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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