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 大濠阿泉骂龙家
当时,黄鼠狼信以为真,大喜过望,道:“啊,三哥,我们找的你好苦呵。”
黄鼠狼拉住假三哥的手,摇晃着,万分激动。
假三哥道:“找我?找我干啥?”
伏在暗处的三哥,听了大奇,这个假三哥,冒充我,想干啥?
假三哥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是谁呢?一时,记忆卡壳,硬是记不起来。
看来,假三哥跟踪了小叫花一程,见小叫花头子滑络,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是根难啃的骨头,为了套出南不倒的藏身之地,便想出个冒充我,见义勇为的主意,以取信于小叫花吧,看来,此招还真有效果呢。
假三哥奇道:“你们找得我好苦?你们是谁呀?”
黄鼠狼盯着假三哥的脸左右端详,呐呐道:“我们,我们,……”
突地,语气一变,道:“你真是柳三哥么?”
看来,黄鼠狼有些生疑了。
假三哥笑道:“那还有假啊。”
“怎么,怎么,有点,不太像呀。”
假三哥也不气恼,噗哧一声,笑道:“不好意思,哥易容了。”
黄鼠狼道:“能不能扯下山羊胡子,让小的瞧瞧?”
假三哥道:“不能。”
“为什么?”黄鼠狼有些吃不准了。
假三哥道:“麻烦。哎,这就奇啦,你又没见过柳三哥,哥就是扯下山羊胡子,你也认不得呀。”
黄鼠狼道:“小的见过通缉令上的画像。”
假三哥道:“那画像是个乌花画师画的,画得不像。”
黄鼠狼道:“也有人说,真像。”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
黄鼠狼道:“就一会儿,三哥,扯了,小的就知道你是真货还是假货了,如今这世道,假的太多,要分清,真不易,不是小的小心眼儿,不防还真的不行。”
在暗处,柳三哥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叫花还真是个人精,想骗他,不易。
假三哥有点不高兴了,板着脸,甩开黄鼠狼的手,道:“哥是人,不是货。”
黄鼠狼道:“哎哟喂,小的嘴真臭,多有得罪,望三哥多多包涵,卸下易容,让小的瞧瞧嘛。”
起初,三哥觉得假三哥的语音熟,却记不起人名来,话说得多了,猛然记起,此人是怡亲王的亲信“白脸曹操曹国友”,他也赶来凑热闹了,毒蜈蚣孙老二已是一窝狼的人,想必,他也投了一窝狼。
下面的戏,看他怎么唱。
白脸曹操道:“算了,哥走了。”
白脸曹操欲擒故纵,要走人。
刚才,如果说黄鼠狼对假三哥还是半信半疑的话,至此,对其已是彻底看透,三哥是啥人?那是人中龙凤,听说,不仅武功极高,而且,脾气也极好,待人接物,文质彬彬,绝对不会跟一个毛头孩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斤斤计较,我草,此人气量狭小,像个娘们,必是假货,哈哈,想在小爷面前耍花枪,你还嫩点。
黄鼠狼见白脸曹操要走,也不勉强,心道:你要走就走,该干嘛干嘛去,老子才不希罕呢。
嘴上却客气道:“三哥走好。”
白脸曹操走了两步,转身正色道:“咦,你在骂哥?!”
黄鼠狼大愕,道:“没呀,小的怎敢骂三哥呀。”
“刚才,你说啥来着?”
“三哥走好呀。”
白脸曹操道:“对死人,人们才说‘某某走好’,或‘某某某一路走好’,你这不是咒哥死嘛!”
黄鼠狼连连摆手,道:“啊?小的压根儿没那意思。”
“那是啥意思?”
黄鼠狼道:“‘一路顺风’的意思。”
白脸曹操道:“你干嘛不说‘一路顺风’,偏要说‘三哥走好’?这不是让哥快点死嘛,小小年纪,竟然恩将仇报,咒救命恩人早点死,哥听了,非常不爽,非得跟你理论理论不可。”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白脸曹操哪肯就此罢休啊。
三哥藏在暗处,心道:挑刺儿来了,人若想找碴,总能找到借口。
黄鼠狼叫屈道:“哎哟喂,我的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啊,小的冤死啦,凭良心说,小的是‘一路顺风’的意思啊。”
白脸曹操道:“看来,哥救错人了。”
“没呀,没救错,救得太对啦,要不,这会儿,小的已断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能有错呢,三哥功德忒大,泽及子孙,后福无穷啊。”
白脸曹操道:“看来,你对哥还真没安好心。”
黄鼠狼道:“哪能呢,哥是小的大救星,小的谢都来不及呀,小的虽穷,心是好的。”
白脸曹操道:“你的心,对谁都好,唯独对柳三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黄鼠狼道:“啊,黄鼠狼?”
黄鼠狼以为假三哥知道自己的底细,由不得心头一惊。
白脸曹操道:“对,黄鼠狼碰上鸡,能安好心吗!”
黄鼠狼道:“那是,可小的不是黄鼠狼,只是个小叫花而已。”
心道:你说对了,小的还真叫黄鼠狼。不过,这个黄鼠狼对鸡不感兴趣,只对“大嘴巴”感兴趣。
白脸曹操道:“你说,你们都在找哥。这话是你说的么?”
“是呀,我说的。”
白脸曹操嘿嘿冷笑道:“那就对喽,现在找哥的人何止只有你呀,找到哥,能去水道领赏呀,谁不找,谁有病,对不?”
黄鼠狼能说会道,这会儿却不知说啥好,道:“没,没有呀,退一万步说,即便小的去水道告密,料想,也没人会搭理,谁会信一个小叫花呀。”
白脸曹操道:“哥问你,‘你们’是谁?”
黄鼠狼低头哆哝,心道:这个问题问到腰子上了,“我们”是谁呀?得有个说法。
他结巴道:“嗯,这个……,嗯,那个……,我们,我们是一帮小叫花,成天在水道总部门口觅食儿,那一带油腻,能蹭油水。”
一急,黄鼠狼急出了个法子:叫花帮,对,就这么着,没错。
白脸曹操道:“对啦,小叫花找哥,油水更足。”
黄鼠狼道:“不对。有些油水,咱们捞,有些油水,咱们连碰都不碰,饿死也不碰。”
白脸曹操道:“哟,怪有骨气的呀,不过,有人信么!”
黄鼠狼道:“别人信不信,小的管不着,小的人虽贱,骨气有一点。”
白脸曹操:“呵呵,看不出来。”
黄鼠狼道:“那么明显,哥看不出来?”
白脸曹操被小叫花绕得有点发懵:“明显,啥叫明显?”
黄鼠狼道:“如今江湖凶险,东西南北中,到处在追杀三哥,小丐帮气不过,抱打不平,派小的出来找三哥,请三哥屈尊到小丐帮住些时日,有小丐帮打马虎眼,包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躲过水道、一窝狼、官府的追杀,让你天天吃叫花鸡,喝叫花酒,行叫花令,包你天天混得开开心心,平平安安,一觉睡到大天亮,也不用成天苦思冥想,乱梦颠倒,装神弄鬼,东躲西藏啦,人活到这步田地,真够惨的,还不如死了得了。三哥,说句真心话,当过三天叫花王,就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拉你去紫禁城当皇上,也休想拉得动。当皇上多累,哪有叫花王开心呀,成天价胡嗨嗨抬棺材,醉熏熏啃狗腿,没心没肺,扬眉吐气,心宽体胖,寿比南山,那才叫个‘嗨’呀,三哥,干不?”
现在,黄鼠狼认定假三哥不靠谱,索性摆起龙门阵来,满嘴胡话,信口开河,一时滔滔不绝,收煞不住。
假三哥怔怔地打量着黄鼠狼,道:“你小子真会编呀,想不到小小年纪,道儿老极,谁把你带上道的?”
黄鼠狼道:“是小叫花的头儿。”
“叫啥名儿?”
黄鼠狼道:“混世魔王,摆在他跟前,小的啥都不是,头儿能一气说上三天三夜,还不带重复的,跟他一比,小的简直跟哑巴差不多。”
白脸曹操道:“啥时候哥得会会他。”
黄鼠狼上前拉着假三哥的手道:“走哇,这就去会会。”
假三哥甩开手,道:“现在没空,有空就去,叫花窝在哪儿?”
黄鼠狼道:“在龙头大院不远处的土地庙,三哥,有空一定要去哟,混世魔王的武功跟三哥没法比,口才绝对当今第一,无人能敌。”
黄鼠狼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如今已将故事编得严丝合缝,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假三哥道:“你当哥傻,真想当叫花王呀。”
黄鼠狼道:“哪能呢,三哥若傻,全江湖都傻啦,当然,叫花王名声有点难听,却非常实惠,如今,江湖上的人,都讲究个实惠,实惠比名声更重要,你说呢,三哥?”
假三哥一声不吭,脸色白里透青,青里透白,突地,沉声喝道:“闭嘴!”
见假三哥火了,黄鼠狼即刻闭嘴不语,眼睛骨碌碌乱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哆哝道:“三哥,这,这又咋的啦,小的又说错了么?”
假三哥道:“你没错,是哥错。”
黄鼠狼道:“哥错啥呀,小的糊涂了。”
“哥救错人了。”
黄鼠狼道:“哪能呢,小叫花算不上是个好人,却至少不是个坏人。”
假三哥道:“你知道,哥干啥来了?”
“找南不倒来了。”
假三哥道:“对,也许,你能帮帮我呢。”
黄鼠狼道:“能帮一定帮,实在帮不了,三哥莫见怪哟。”
假三哥道:“真的还是假的?”
黄鼠狼道:“小叫花从不打诳。”心中却道:对坏人,老子从不说真话。
假三哥道:“刚才蒙面客逼你,交出南不倒的藏身之地,起初,哥不信,现在琢磨琢磨,无风不起浪,也许你还真知道呢,啥都别说了,快,带我去见南不倒。”
黄鼠狼道:“哎哟喂,小的哪知道呀,小的说南不倒藏在茅庐里,是被逼无奈之举,茅庐里到底住没住人,住着谁,说句实在话,小的一概不知。”
假三哥道:“据线人密报,南不倒的藏身之处已泄密,水道正调集人马,去追杀南不倒,快,算哥求你啦,告诉哥,南不倒在哪儿,哥可去救她。”
黄鼠狼道:“这,这个……”
假三哥道:“若错失良机,南不倒等就没命了。”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要知道,能不说么。”
假三哥道:“快,小兄弟,快说。”
黄鼠狼却一根筋,叹苦经道:“若能帮,一定帮,不知道,怎么帮呀。”
假三哥正色道:“那就怨不得哥了。”
他的手在剑柄上一按,长剑出鞘,剑影一花,剑刃已架在黄鼠狼脖子上。
黄鼠狼脖子一缩,道:“三哥,你,你这是干啥?莫非,你也会乱杀人!”
假三哥道:“水有个水性,火有个火性,人有个脾性,人一急,还讲究个啥呀,哥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鼠狼道:“喔哟,原来,三哥也有匪气!”
“开眼界了吧。”
黄鼠狼叹口气,眼睛一闭,道:“哎,算啦,都向小的要人,小的上哪儿找人去,早死迟死都是死,下手吧,三哥,小的认命了。”
假三哥脸色阵青阵白,怒不可遏,举起长剑,向黄鼠狼脖子上砍去。
忽地,一柄长剑,从林中腾射而起,只听得“当”一声,将假三哥的长剑磕飞了,白脸曹操大吃一惊,脚尖一点,斜斜飞起,去抓空中长剑;三哥也一掠而起,伸手去接自己的剑,两人同时接剑在手,同时落地。
眨眼间,他俩长剑在手,也不答话,你来我往,剑气纵横,锵锵锵,一叠声响,如今,三哥功夫只有五六成,真气不足,剑上威力自然大打扣。
而白脸曹操一年不见,却武功大有精进,剑招指东打西,稀奇古怪,别有一功。
从左侧进招的剑,剑影一花,突变成攻向右侧,明明是刺向咽喉的一剑,剑影又是一花,突变成刺向下阴,变招奥妙,奇快莫测,用心歹毒,专挑死穴。
一年来,白脸曹操不知拜在何人名下,苦练成如此剑术?
听说,指东打西,稀奇古怪的剑术,由来有自,发轫于无量河的无量魔王,白脸曹操的剑术是从无量魔王那儿学来的?
怪不得蒙面大汉,落荒而逃了。
好在三哥剑术精奇,身经百战,虽感别扭,却也颇能应付。
激斗有顷,忽地,两人长剑一磕,各后撤三步,白脸曹操道:“你是柳三哥?”
三哥讥道:“我不是,你是。”
白脸曹操道:“见笑了,看来你的记性有点差。”
“何止有一点,简直是差极。”
白脸曹操道:“听说,近一个月,你受了不少罪。”
三哥道:“受罪还在其次,主要是大脑受了点刺激。”
“啥刺激?”
三哥道:“老婆孩子不见了,这种事,谁碰上都会急得火上房,大脑难免会出问题。”
白脸曹操道:“确实要命,看来,你记不得故人了。”
三哥道:“你的易容功夫太好,即便你老婆碰上,也认不出,何况是我呀。”
白脸曹操道:“见笑了,在千变万化柳三哥面前,那叫‘班门弄斧’。”
三哥道:“不敢当,不敢当,喔哟哟,记起来了,你叫,你叫‘白脸曹操曹国友’,文武双全,是怡亲王的亲信。”
白脸曹操道:“哈,不错,看来三哥刺激还不够大,记性可以啊,只是慢了一慢。”
三哥道:“听说,老婆有土行孙的功夫,地遁了,我心一宽,大脑的功能就自行修复了。”
白脸曹操道:“听说南不倒没跑远,小叫花跟她在一起,那小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不开口,曹某人真个火了。”
三哥笑道:“小叫花眼毒,随你装佯作腔,恐吓威胁,他抱定宗旨,宁死不招,长大后,倒是一条硬汉。”
白脸曹操这才记起小叫花来,目光在四周的溜溜一扫,人没了,叫道:“啊呀不好,小叫花人呢?”
三哥道:“脚底抹油,溜啦。”
白脸曹操道:“追。”
三哥长剑一拦,道:“哥不让,你走得了么!”
白脸曹操道:“你不想找南不倒啦,他知道呀。”
三哥道:“小叫花主意老,这会儿,就是我出面,他也不会信。”
“为什么?”
三哥道:“多怪你,刚才,假三哥要杀他,一转眼,又来了个三哥,他能当真吗!换做我,也得推敲推敲。”
“你可以卸下易容,让他认。”
三哥笑道:“别说卸下易容,就是脱光衣裤,估计小叫花也不认。”
“这又是为什么?”
三哥道:“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又不是没有,小叫花道儿老,最保险的方法是,一口咬定三个字,不知道。”
白脸曹操道:“咦,这倒也是。”
边说,手中长剑一刻不停,向三哥连攻三招,三哥后撤三步,白脸曹操趁势又欲进招,三哥一式“无心插柳柳飘絮”,逼退白脸曹操,这之后,白脸曹操落了下风,自忖结果不妙,虚晃一剑,飞身后撤,没入丛林,逃得无影无踪。
三哥也不追赶,去坝上三间茅庐,查看一番,茅庐破败,蛛网密布,灰尘厚积,空无一人,可见长期空置,无人居住,又在山林中找寻小叫花,无果,至东方发白,三哥回客栈。
三哥花了三天三夜时间,在蚕桑镇附近,日夜搜求南不倒与小叫花,却踪影全无,只得怏怏离去。
***
尽管南不倒杳无音讯,三哥却也放心了,也许,南不倒等人当天便已远走高飞,即便未走,其藏身之地,也是极其隐秘之所,非常人所能获悉,只要她们平安了,还有啥可担忧的呢。
午后,三哥按盗贼克星李得胜的叮嘱,扮成一个五十上下,鬓角微白的小老头,在南京盐大街,找到了闲话瓦舍。
据李得胜介绍:南京捕头麻雀马成功,喜欢听书,通常会在午后,到闲话瓦舍消遣。
南京盐大街的闲话瓦舍,是个茶馆,凡茶馆都有说书的,不过,能在闲话瓦舍说书的艺人,都是小有名气者,一般艺人,想进这道门坎,实在不易,即便倒贴茶水钱,也不行,人家不让进。
大书说得好,茶客就多。
凡茶客,有钱的没钱的,贵的贱的,闲话瓦舍来者不拒,兼容并蓄。
大厅里的茶便宜,茶客众多,人们边听书边闲聊,厅里总浮着一层嗡嗡的人声,人多嘴杂,难免有些纷乱,一半的人听说书,一半的人,却与三两好友相聚闲扯。
三哥先在大厅前排,拣个位子坐下,将瓦舍浏览一番。
二楼的包厢,才是正宗听书的客人,包厢有八个,在楼上呈弧形雁翅儿排开,2号到7号包厢,离说书者稍远,唯独1号与8号包厢紧挨着说书艺人,不光艺人的叙述听得真切,其表白说唱间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皆能居高临下,尽收眼底,属闲话瓦舍的头等包厢。
一号包厢,是麻雀马成功常年包下的,不管马爷来,还是不来,掌柜的不敢也不会转包给其他客人。
麻雀马成功,朋友多,兜得开,官不大,权柄却不小,瓦舍掌柜是个明白人,懂得怎生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屁颠屁颠伺候各色人等。
马爷定下的规矩,掌柜奉为圭臬,绝对照办,若没有马爷罩着,这家瓦舍早被地痞混混搅黄了。
在南京盐大街,若想经营茶馆戏院赌场青楼,没一点背景,是断断不成的,靠着马爷这棵大树,足以遮风挡雨,省却许多麻烦。
因为,闲话瓦舍闲适安泰,艺人书又说得好,所以,茶客就多,生意兴隆。
三哥在前排要了一个座头,沏一壶茶,像是听书的模样,不时朝一号包厢偷觑两眼,见包厢内果然坐着个中年汉子,着便服,圆脸,面色微黑,边喝茶边听书,听得颇为入神。
三哥心想:这大约就是麻雀马成功吧,他长得几乎没啥特征,淹没在人群里,随便抓一把,就能抓出几十个来。
世上有许多行业,像他这付吃相,找个谋生行当都难,一个没有特征,长相平庸的人,老板能器重才怪。
不过,世上有个别行业,找的就是这种人,如盯梢的捕快,黑道的卧底,暗杀的杀手,不显山不显水的线人……这种人去干,那就太棒啦,不能不说是得天独厚,天造地设的绝配,冷不丁的给你来一下子,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据李得胜说,麻雀马成功的唯一爱好是听大书,尤其爱听三国,三国里的神机妙算,用在破案上,竟十分成功。
麻雀只读过几年私塾,书读得不多,闲书却听得不老少。
听书不仅可以消闲破闷,并且,有助于破案拿贼,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是以麻雀乐此不疲,到了后来,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喜欢听书呢,还是喜欢破案,哎,管他呢,世上说不清的事,太多啦,管它作甚。
你能说清唐明皇为啥喜欢杨贵妃这个胖婆儿吗?又不是种地的拉黄包车的,没钱,娶个老婆实在不易,这个老婆走了,再要一个,难于上青天。
唐明皇是皇上,天下美女随到随挑,偏偏喜欢杨胖子,你想破头也想不通吧,哎,想不通,就别想,费脑筋。
其实,天下事,长短阔狭,胖瘦高矮,各俱千秋,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喜欢的事,喜欢的人,是补的,补心补肝补肾脏。
一声惊堂木,将柳三哥从遐想中唤醒,怎么啦,竟扯到杨贵妃身上去了,不扯了,办正事要紧。
三哥付了茶资,向楼上走去,茶房说:“先生,出口在那头。”
三哥道:“敝人上楼”
茶房打量打量三哥,见这个衣着不整的小老头要去包厢,不免有几分讶异,道:“你去包厢?”
三哥道:“不行么?”
茶房尴尬一笑,道:“行,行,怎么不行,只要有钱,除了一号包厢不行,其它包厢,若是空着,全行。”
三哥朝他一乐,上了二楼,见一号包厢关着门,门口坐个后生,头发卷曲,倚在椅背上打盹呢,听到有人走近,卷毛后生睁开眼,不耐烦道:“去去去,一号有客了,找别的包厢去。”
三哥道:“敝人不找包厢,找人。”
“这儿没你要找的人,去去去。”
三哥道:“敝人找的就是1号包厢的人。”
卷毛道:“谁?”
三哥道:“马成功马爷。”
卷毛后生打量打量三哥,道:“啥事?”
“私事。”
卷毛后生道:“马爷最烦听书时,别人烦他,你要有事,去楼梯口守着,等他听完书,就能见着。”
三哥道:“小哥,劳烦转告一声,就说黑虎翡翠托人带口信来了。”
卷毛后生道:“黑虎翡翠是谁?”
“是,是个人?还是翡翠?说实话,敝人也不知道,只是带个口信而已,口信带到,敝人就走,一会儿功夫。”
卷毛后生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道:“嗯,这个……”
三哥道:“若小哥不去通报,估计马爷知道会发脾气。”
卷毛后生这才起身,关照道:“得,先生在门口等着,小可去通报一声。”
卷毛后生开门进去,一会儿,从包厢出来,换了一张面孔,笑模悠儿,躬身道:道:“先生,马爷有请。”
三哥道:“谢谢。”
进入包厢,身后的门合上,只见麻雀马爷坐在一张安乐椅上,朝他微一颔首,指指身旁的椅子,示意坐下,三哥落座。
麻雀问:“是杭州老李派你来的?”
“是。”
“东西带来没有?”
三哥点点头,也不答话,从怀中掏出黑虎翡翠,起身递在麻雀手中,道:“请马爷查验。”
麻雀接在手中,摩挲端详,不时又瞟几眼三哥。
三哥这才看清麻雀,中等身材,瘦削结实,圆脸微黑,脸上有几点棕色雀斑,淡眉毛,单眼皮,眼里的瞳仁作棕褐色,骨碌碌转动,其状活像一只落地觅食的麻雀,处处透着小心与机警。
麻雀将黑虎翡翠还给三哥,道:“老李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啥事要办?”
三哥道:“听说,一窝狼最近在南京出没,敝人想找到老妖狼落脚的地方。”
“你?你要找到老妖狼落脚的地方?”
三哥道:“不,其实是,四海镖局总镖头霸王鞭崔大安要找。”
“霸王鞭在哪儿?”
三哥道:“就在江浙一带,找一窝狼。”
麻雀道:“请问尊姓大名?”
三哥道:“贱姓陈,名财丰。”
麻雀道:“唔,听说,霸王鞭与一窝狼是死对头。”
三哥道:“是。霸王鞭的二儿子与大女婿折在一窝狼手里,这梁子无解。前些天,霸王鞭夫妇到杭州分舵,要分舵镖头查找老妖狼下落,镖头四处查找,没找到,知道敝人跟李总捕头交厚,六扇门子里的爷们是吃这碗饭的,消息当然比走镖的灵,托我去打听打听,结果,老李说,一窝狼行踪诡秘,来去无踪,他担保,老妖狼在杭州有党羽,却没窝,听说,前些时,一窝狼在南京杀人作案,估计在南京有窝,他就将黑虎翡翠给了敝人,要敝人找马爷帮个忙。”
麻雀盯着三哥的脸,有些拿捏不定的模样,道:“你是霸王鞭崔大安手下的人?”
“是。在四海镖局杭州分舵混口饭吃,平时镖局待敝人不薄,总不能光伸手要钱,得给人家办点拿得出手的事吧,这么一想,敝人便接了这活儿。”
麻雀问:“你跟盗贼克星李得胜是什么关系?”
三哥道:“咱俩是邻居,用老李的话说,他欠敝人一条命。”
“哦?”显然麻雀有点不信,“欠你一条命?”
三哥笑道:“嗨,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啦,小时候的老李,那叫个皮呀,成日价拆天拆地的玩耍,一次,一个不当心,掉河里啦,又不会水,在河里扎煞挣扎,咕噜咕噜灌水,狂喊救命,敝人奇巧路过,顺手抓起路旁一根晾衣竹杆,伸到河里,把他捞了上来,其实,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可老李却记在心里,常念叨,说我是救命恩人,他欠敝人一条命,逢年过节,给我送这送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麻雀道:“原来如此。”
三哥道:“小事一桩,李总捕头当真了,哈哈。”
麻雀沉吟道:“老妖狼的窝?此事有点棘手啊。”
“不好意思。”
麻雀道:“此事难度极大,都说,老妖狼在南京有窝,南京的捕快都在查,至今,毫无头绪。换做别人,本捕头早就拒绝了。”
三哥道:“若是实在难办,马爷,那就算啦,敝人告辞啦。”
三哥起身一揖,就要走人,麻雀道:“慢。既然李爷开金口了,再棘手的事,本捕头也得照单全收。”
三哥一竖拇指,道:“李爷真仗义,不过,若事情太棘手,那就算啦。”
麻雀道:“怎么能算!谁让本捕头欠李爷一条命呀。”
三哥道:“又是一条命,咋回事?”
麻雀道:“那是几年前的事,本捕头带着两名弟兄,跟踪一名匪徒,从南京一直跟到杭州,企图找到匪巢,然后,请求杭州捕快相助,将其一网打尽。其实,匪徒早已察觉,却佯装不知,到杭州后,匪首设局,将我等堵在城郊的一条窄巷里,那条巷子叫扁担弄,只有两人来宽,两旁是高耸数丈的封火墙,匪伙仗着人多势众,从两头杀入,我等腹背受敌,拼命厮杀,却无法脱身,两名弟兄当场战死,本捕头身中四刀,垂死挣扎,正当命悬一线之际,盗贼克星李得胜带领捕快路经此地,率众杀退匪徒,救下了本捕头。”
三哥道:“马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麻雀道:“还福呢,那是侥幸!不谈啦,前些时,一窝狼竟然在南京近郊大开杀戒,南京府尹大怒,命我等限期破案。”
“破了没?”
麻雀道:“破啥破,这些滑贼大盗,刚一露脸,又闪没影了,手段老练狡诈,行踪诡秘多变,哪有那么好破。这样吧,你住在哪,一有消息,本捕头会派人通知先生,对了,包厢门口的卷毛会来找你。”
三哥留下客栈地址,正要走,麻雀道:“无论找没找到,七天内,会给你答复,你就别来找本捕头了,本捕头目标大,怕暗中有人盯梢,对先生不利。”
三哥道:“行。”
心想:看来,麻雀知难而退了。
麻雀眼珠子一转,像是看穿了三哥心思,道:“陈先生,别误会,并非本捕头怕事推却,说句实话,你办的事,极其凶险,在南京,一窝狼眼线密布,本捕头怕先生,人生地不熟,稍一疏忽,性命堪忧。还有,千万别向陌生人打听老妖狼的下落,此事本捕头自当尽力侦查,切记切记。”
三哥道:“多谢马爷关照,敝人谨记在心。”
***
龙头大院门前的街,叫滨江大道,市肆栉比,人烟稠密,大院斜对顾有家客栈,叫连江口客栈,三哥就住在二楼11号房间,白天,他在房间里等麻雀的消息,晚间,穿上夜行衣靠,背插宝剑,展开轻功,去蚕桑镇找寻南不倒等人。
11号房间窗口临街,白天,三哥坐在椅子上看书破闷,或凭窗眺望,遐想联翩。
街上来去匆匆的贩夫走卒,商贾仕女,有熟识的,有陌生的,各色人等,板着面孔,一本正经,来去匆匆,好像众人都在忙活着生计,看来,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凡人”即“烦人”,活在世上没人能不烦,区别是,别人多为生计衣食而烦,哥是为生死安危而烦,哥烦得有点大而已,其“烦”则一也,这么一想,三哥不禁哑然失笑,为之心内一宽。
总之,三哥是个比得开的乐天派,相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不定,南不倒为了破解阴谋,会突然出现在滨江大道上呢,只有靠近水道的龙头大院,才能揭开真相,这个道理是明摆着的嘛。
南不倒不傻,当然会易容改扮,别人易容后,哥认不认得出,还真不敢打保票,而南不倒,随便她怎么精心伪装,易容改扮,那步态、体形、动作、语音,却无法变更,即便刻意更改,也会时不时显露出或多或少的本来面目,这叫行家面前卖谎称,能逃过哥的法眼么,想都别想。
一日下午,三哥捧着本书,望着窗下,忽见水道保镖阿泉,从窗下匆匆走过,见他身后没人跟着,三哥下楼,在阿泉身后远远尾随,行到僻静处,三哥紧走几步,来到阿泉身旁,道:“阿泉,近来可好。”
阿泉看看三哥,问:“你是谁?”
三哥悄声道:“请保持镇静,不惊不乍,往前走,行么?”
都是在道上混的人,阿泉悄声道:“好。”
三哥道:“我是柳三哥。”
阿泉一愣,即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瞧也不瞧三哥一眼,笑了笑,往前走,像两个熟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
阿泉道:“好大胆,水道的人都在找你,却自己送货上门来了。”
三哥道:“在哪儿跌倒,就从哪儿爬起来,我要查明冤案真相。”
阿泉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哥道:“找个地儿。”
阿泉沉吟道:“往东二里许,有条小河,叫‘大濠’,大濠上有座木桥,叫濠东桥,周围芦苇丛生,人迹罕至,芦苇丛里有两间废弃的茅庐,我先过去,你过半个时辰再来,行不?”
三哥一怔,面有难色,阿泉道:“阿泉虽穷,决不会出卖恩公,信我就去,不信就拉倒。”
“信。”三哥点个头,随即拐入街旁小巷,像是两个熟人碰上,搭讪两句,之后,各找各的爹,各回各的家。
半个时辰后,三哥来到濠东桥上,那是座破桥,桥栏朽坏,桥上木板豁口,从豁缝里,能见到哗哗流淌的河水,大濠发源于西山,时宽时窄,濠水湍急清澈,向北蜿蜒,流入长江,夕阳下,远处濠上,有星星点点几艘渔船,大濠两岸芦苇丛生,芦花在风中如雪浪般起伏荡漾,秋风飒飒,北雁南归,四外无人,凄怆幽静,真所谓“满目凄凉异乡景,悲催最是晚来风”,三哥触景生情,念及家人,不免有几分伤感。
正东张西望,找寻桥畔茅庐之际,忽见不远处,芦花丛中冒出个人头来,戴着顶草帽,定睛一瞅,正是阿泉,向他挥手示意呢,三哥三脚并作两步,走下木桥,钻进芦苇丛中,走近了,才见芦苇丛中有两间低矮的茅庐,阿泉手中拿着根釣杆,像是来濠上钓鱼的模样,将三哥引进茅庐内。
茅庐破败,一无长物,有几张破椅子,款式各异,一看便知,是从街上捡来的,人坐上去,吱嘎作响,像是随时要塌的样子,两人落座,阿泉道:“当心,三哥,这椅子说塌就塌。”
三哥坐着,用屁股墩了墩,椅子吱嘎乱响,却也不塌,道:“没事。”
阿泉问:“你找南不倒来了?”
“是。”
阿泉道:“听说,南不倒跑了。”
三哥问:“在香兰客栈,龙长江带人追杀南不倒,你去了没?”
阿泉道:“没,我是皮外卵子,没资格去,听阿七说,明明有人见南不倒进了香兰客栈,客栈周围布下了好几道密探,也没见着有人出来,三更,龙长江带众人冲进客栈,却硬是没找着一个人,哈,南不倒真神了。”
三哥道:“行,跑了就好,这事先不提了。”
三哥看看茅庐内外,又道:“阿泉,你找的这地儿真不赖。”
阿泉道:“是嘛,这儿少有人来,原先住着个老渔夫,孤老,靠打鱼为生,穷得叮当响,老渔夫死后,这茅庐就废了。我想,在这儿见面,比较安全。”
“你常来大濠?”
阿泉道:“常来,我喜欢钓鱼,大濠里的鱼还真不少,钓鱼的味道,比吃鱼好,会上瘾,为此,水道的朋友,戏称我为‘大濠阿泉’。”
三哥笑道:“是嘛,大濠阿泉想得真周全,扮成个钓客,又适逢傍晚鱼咬钩的时候,足可遮人耳目。”
阿泉道:“这叫没办法的办法呀,如今的水道,已不是你在时的光景喽,到处是黑衣卫的耳目,况且,我老婆与孩子又是你夫人救下来的,如今,我成了嫌疑对象,异己分子,处处低人一等,已不能进内院巡查,薪水也降了一级,糖炒栗子,难过日子,此处不能待了,我想走人。”
三哥道:“是嘛?”
阿泉道:“水道没人信我,谁都不敢搭理我,连看我的眼光,也是怪怪的,最好的弟兄阿七,当面见着,连个招呼也不敢打,我俩要见面,像做贼似的,得约个隐秘处所,避人耳目才行,生怕被阴司鬼王算盘知道,连累到他。再这么待下去,我早晚得憋死。”
三哥问:“那晚,我点了你穴道,将你放倒在假山内,事后,有人发觉此事吗?”
阿泉道:“没,那晚,龙长江带着龙头大院的所有精英,赶到春风号客轮上去了,听说小龙头将南不倒关押在底舱,龙长江要亲自提审南不倒,不料,南极仙翁带着两名弟子闻讯赶来,向龙长江要人,双方大打出手,水道方还折了几名弟兄呢,春风号上乱糟糟的,不知怎么一来,南不倒趁乱跑了。我在龙头大院的假山内,等穴道自行解开,趁机偷偷溜了,只有阿七知道此事,他说你扮成了我,还跟他巡查了一阵子呢。”
三哥道:“后来,我还点了阿七的穴道,这事,水道发觉了没?”
阿泉道:“也没,那晚龙头大院乱套啦,谁还记得有我俩呀,即便我俩死了,也没人管。”
三哥道:“哈哈,不会吧。”
阿泉道:“实话实说,一点不带夸张的。”
三哥道:“不过,若被发觉,麻烦却不小,尤其是你,哥事后想想,后悔不叠。”
阿泉道;“那叫‘吉人自有天相’,我和阿七一点事没有。若被黑衣卫知道,那还了得,尤其是我,拷打个遍体鳞伤算是轻的,弄不好,定个‘吃里扒外,里应外合,伪装被点穴,图谋篡权夺位’,我阿泉就会人间蒸发,连尸体都休想找到。”
“啊,有那么严重?!”三哥震惊不已,他在的时候,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
阿泉道:“怎么不会,自你走后,突然蒸发者,又不是一个两个,都是平时与你交好的弟兄,因说了几句公道话,招来杀身之祸,家属要人,水道推说,失踪原因不明,且失踪时,该人已离开龙头大院,与水道毫无关碍,家属连抚恤金都分文未得。哎,今不如昔啊,如今的龙头大院已是黑衣卫的天下,小人得道,趾高气扬,告密盛行,人心涣离,被熟人坑,谁防得了啊,因而,人人自危,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但求无过,你在时的宽松自由,没了,简直比黑道还不如,我看呀,水道气数将尽,我得想个法子走人。”
三哥奇道:“不会吧,说句公道话,会丢命?”
阿泉道:“当然,谁敢跟黑衣卫唱对台戏呀,人家轮得到你说么,公道,呸,简直就是祸水,如今,水道弟兄,人人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的分量有多重,一不小心,自己就搭进去了,没人敢淌这趟浑水。嗨,三哥,这一个多月来,龙头大院可是变天啦,跟你在时,简直判若隔世,老大龙长江不知中了啥邪,对王算盘言听计从,帮中事无巨细,一推六二五,全交由王算盘掌管,阴司鬼王算盘一张马脸,一对死鱼眼,我去,看着恶心,一副奸相,就这么一副吃相,却是八面威风,说啥是啥,咸鱼翻身,鬼话连篇,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不带打折的,说你是同党、卧底、奸细、眼线,无凭无据,不是也是,一点没辙,众保镖噤若寒蝉,图个安生,俗话说得好,出头椽子挨斧劈,谁出头劈谁,这么一来,连往日的硬汉也怂了。”
三哥道:“唉,你真要离开水道?”
阿泉道:“哥当我是说气话啊,当然是真走,不走,莫非等着挨宰啊!”
三哥道:“想走就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阿泉道:“还真让哥说着了,在龙头大院,你在,不把你当人看,想走,却又不让,说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谁也不准当逃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听听,全是他妈的屁话,你定要走,惹得他恼了,就变着法儿整你,说你是柳三哥的同党,对水道早就心怀不满,企图叛逃投敌,为虎作伥,这个‘虎’就是你三哥呀,如今的我,无根无梢无背景,头上戴着个无形的嫌疑分子帽子,成日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个不当心,就栽了。”
三哥道:“唉,那你怎么离开水道呢?”
阿泉道:“我有办法。”
“啥办法?”
阿泉道:“装病,生病了,总可以吧。不是不想干,我还真想干呢,可惜生病了,干不了啦,对不起,实在没办法,英雄只怕病来磨,何况,我是狗熊,就更怕,嘿嘿,你能把我咋的。”
阿泉得意的笑了。
三哥道:“王算盘能信么?”
“我有办法叫他信。”
三哥问:“啥办法?”
阿泉道:“江滨大道有个郎中,叫管半仙,知道么?”
三哥道:“听说过,管半仙的医道不错。”
阿泉道:“可跟手到病除南不倒却没法比,不是一个档次。”
嘿嘿,三哥笑了,不便多说。
阿泉道:“现在,管半仙火啦。”
“怎么就火了呢?”
阿泉道:“这个,你还不明白么,原先,人家看病全找尊夫人南不倒,南不倒忙不过来,才找他;如今,南不倒跑了,只有找他啦,连龙长江还找他看病呢,管半仙不火才怪!”
三哥笑道:“哈,也是。”
阿泉道:“管半仙跟我沾亲带故呢,暗地里塞点钱,孝敬孝敬管老,求他在龙长江跟前,说我生病了,要告假回家,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料想王算盘不信也得信。”
三哥问:“你装啥病呢?”
阿泉道:“装个肾病,阴虚阳萎,佝偻驼背,尿频尿急尿不尽,肾虚肾亏肾尖疼,行走艰难,卧床不起,咋的,走人不行,告病回家总行吧,挑不出刺来吧,我啥本事没有,唯独装佯作腔是行家里手。”
三哥竖起拇指,笑道:“大濠阿泉真行。”
阿泉道:“哈哈,这叫‘上颁百道霸王令,下出千招应对策’,小不拉子自有小不拉子的活法,没这点手段,这日子没法混呀。”
三哥道:“病假请多久?”
阿泉道:“啥时候阴司鬼死了,我的病就好了,阴司鬼不死,我的病好不了。”
三哥道:“看来,你得请长病假了。”
阿泉道:“未必,多行不义必自毙,再能耐,当心,有天管着你呢。”
三哥道:“等两天再装病,行么?”
阿泉道:“不行,我连一天都等不下去啦,等两天?为什么!”
三哥道:“想托你办件事。”
阿泉道:“三哥有事,尽管开口。”
三哥道:“给我带个口信。”
“带个口信,好说,带给谁?”
三哥道:“带给小龙头。”
阿泉大惊失色,伸手摸摸三哥额头道:“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三哥道:“没。”
阿泉道:“是气糊涂了?”
三哥笑道:“也没,哥这人,一向气性不大。”
阿泉道:“看来,三哥急眼了,想拼命。”
三哥道:“哪能呢。”
阿泉道:“这口信我带不了,一带,准死,死得连人渣也找不着。”
三哥道:“哥不会害你,小龙头是个好人。”
阿泉道:“啊,除了老龙头,龙头大院,没个好人!尤其是小龙头,贼**奸,人小鬼大,没人知道他成天琢磨个啥,前两天,还当着众保镖的面,信誓旦旦,咬牙切齿,发誓要为爷爷报仇雪恨,将你一家子全灭了呢,当时,他越说越来劲,脸色铁青,吐沫飞溅,那付吃相,可怕之极,我可真惹不起,求求救苦救难的南无观世音菩萨,洒点柳枝圣水,让三哥醒醒吧,求求千变万化大智大勇的柳三哥柳大侠,千万千万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三哥微笑道:“阿泉,哥没犯浑,小龙头是装的。”
“装?不会吧。”阿泉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啥也不信。
三哥无奈,将一个月前,自己与南不倒在长江中,被小龙头生擒,而后又放了的事,说了一遍,听得阿泉一愣一愣的发怔。
三哥道:“哥没糊涂,也不会害你,相信我,阿泉。”
阿泉问:“哥,你要我带啥口信?”
三哥道:“让他明晚子时,到濠东桥上与我接头。”
阿泉点点头,一咬牙,道:“那就试试吧,要不是你交办的事,我才不干呢。”
2018、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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