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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滏阳河畔说秘道


得知丁飘蓬逃脱,最着急的有一个人,不是铁面神捕乔万全,而是知府茅青云。

        据说,派去的郭忠诚与狱卒一并失踪。虽然,人不是他故意放跑的,若是追究起来,这中间便有知府的令箭,到时候,任凭你有千张嘴也休想说得清楚。在事发的第一时间,他已将邯郸余总捕头派了出去,暗中交待,在全城大搜捕时,若抓到郭忠诚与狱卒时,要不与分说将他俩做了,否则,可就是件要命的事。

        茅青云的心早已黑了,他已不是当初乡间农家的读书郎了,他的心早已被权、钱、色薰得漆黑漆黑了,杀个把人,就象杀只鸡。

        正当他在书房来回徘徊时,余总捕头急冲冲地进来了,道:“知府大人,不好了,郭忠诚与狱卒已先一步被刑部捕头抓走了。”

        茅青云跌坐在交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仆人进来,道:“知府大人,刑部总捕头乔大人求见。”

        茅青云忙道:“请,请乔大人到书房叙谈。”

        话音刚落,乔万全已管自大大咧咧的进来了,毕竟是京官,不把知府看在眼里,他也不客套,一屁股在客座上落了坐,见余总捕头也在,道:“正好,知府大人、余总捕头都在。”

        茅青云一脸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乔万全见状,开门见山,一本正经,道:“劫狱案犯郭忠诚与狱卒,已被我手下逮着了,知府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茅青云一时作难,不知从何说起,道:“这,这个,不,不是,这个……”

        乔万全噗哧一声,乐了,道:“郭青云已如实交待,是知府大人派去结果丁飘蓬的,想不到知府大人也如此痛恨丁犯,可惜,晚了一步,被柳三哥做了手脚,将丁飘蓬劫出了大牢。”

        茅青云见乔万全没有责怪的意思,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道:“乔总捕头聪明睿智,洞察一切,本官也就放心了。千万不可误会了,本官乃朝庭命官,吃的是皇粮,为朝庭效力,理所应当。丁犯无法无天,麻城暴动,火烧县衙,仇官杀官,劫库抢粮,以致胆大包天,竟敢闯到京城撒野,天子脚下,残杀皇侄,如此作恶多端,着实可恨,本想了结他性命,免得夜长梦多,岂料为贼人所趁,实属憾事。”

        乔万全道:“这事,在下已讯问清楚,郭忠诚与狱卒是被柳三哥胁迫,也是万不得已之事,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茅青云讶异道:“柳三哥?就是那个千变万化柳三哥?”

        茅青云也早就听说过柳三哥的传说,据说,那个柳三哥当今武林剑术第一,是武林的后起之秀,行侠仗义,非常了得。一个丁飘蓬已经够难缠了,如今,又出来一个柳三哥,那可要仔细了,惹恼了他,性命交关。

        乔万全察颜观色,已知其意,道:“知府大人不必担忧,现在,丁飘蓬生死不明,随时有死的可能,柳三哥若是想救丁飘蓬,他就只有藏着掖着,不敢张扬放肆。如今,在下手下的四大金刚已全部到齐,力量雄厚,柳三哥若是自己要逃出邯郸城,那是谁也拦不住他,若是想带着丁飘蓬出逃,哼,在下看他,没那个能耐。”

        茅青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乔万全又道:“只是,在下京城的事儿实在繁杂,已搁置太久,在邯郸只能再呆五天,五天后,如还是抓不到丁飘蓬,就只有撤了。所以,这五天中,还须知府大人、余总捕头多多协助,以期一举捕获钦犯丁飘蓬。”

        茅青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刚才乔兄说郭忠诚与狱卒均已被抓,不知能否交还本官。手下的人,办事不力,如此简单的事都办不了,以致被柳三哥所趁,本官须好好责罚责罚郭忠诚。”

        乔万全道:“不行,此二人在下还不能还给知府大人,在下自有用处。至于责罚嘛,那就免了吧,不是郭忠诚无能,是柳三哥实在太狡猾。”

        想起柳三哥易容改扮,冒充捕快毛毛虫的事儿,竟骗过了所有人,若传将出去,那还了得。

        乔万全郑重道:“在下有件私事要与知府大人个别谈谈。”

        茅青云将手一挥,余总捕头与伺候的下人俱各退下。茅青云关上书房的门窗,道:“乔总捕头有事,尽管吩咐。”

        乔万全脸色一绷,淡眉下一双小眼瞪得溜圆,目光中隐藏杀机,沉下脸,低声道:“知府大人,有一事相商,关于柳三哥劫狱之事,如上头问起,便说,此乃传说,绝无此事。狱中所有当班人的口都得封严喽,包括狱卒及巡值的官兵,该调走人的就赶紧把他调走,不可靠的人,该消失的就让他赶紧消失,这可是你的活儿啊;丁飘蓬大闹学步桥之事,如上头问起,也说,此乃坊间引浆提壶者所造,绝无此事。在下那边,捕快的口,与在下负责封堵。否则,知府大人与郭忠诚可都脱不了干系哟,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用在下赘述了。记住,郭忠诚与狱卒均在在下手***词均已画押。到时候,不要说在下不顾情面,出手太辣喔。”

        茅青云连连点头,道:“好,好,放心放心,本官立即照办,乔总捕头思虑周密,佩服佩服。”

        乔万全随即哈哈一笑,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接着道:“那就好那就好,有知府大人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噢,在下应将昨夜的事向知府大人汇报一下,当时,在下处置还算及时,柳三哥等刚出大牢不久,在下已率捕快赶到,并严令守住各处城门,估计尚在城中。知府大人可有什么妙计擒贼?”

        茅青云见乔万全神态前后判若两人,暗暗惊心,知道姓乔的是个厉害角色,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付,当时嗫嚅道:“本官哪有乔总捕头精明啊,吃的又不是这碗饭,哪有乔总捕头专业,一时倒也拿不出好办法来。”

        乔万全道:“在下初来乍到,情况不明,邯郸的事,还要仰仗知府大人了。柳三哥、丁飘蓬肯定还在邯郸,邯郸必定有柳三哥的藏身之处,谁竟敢冒死藏匿钦犯呢?平头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胆量,那些江湖上的人,就难说了,不知邯郸有哪些江湖帮会组织?”

        茅青云道:“邯郸有三个镖局,不过规模都很小,四海镖局的分号在保定,保定与邯郸较近,也许有些他们的朋友;邯郸最大的帮会是滏阳河分舵,主营水上客货运输,也开些酒店客栈,隶属三十六条水道总瓢把子老龙头,……”

        以前的斧头帮,他就不提了,龙头老大可是知府大人呵。

        乔万全陡然一惊,道:“慢,老龙头?倒海翻江老龙头是千变万化柳三哥的把兄。三年前,柳三哥在九江浔阳楼救了老龙头一命,他俩从此结拜成弟兄,此事成了江湖奇谈。对,最有可能,就是滏阳河分舵的人,把丁飘蓬藏了起来。当然,也不能放松对四海镖局的监视,不知滏阳河分舵设在何处?”

        茅青云道:“分舵就设在邯郸城内,负责处理日常帮务与办理客货运手续,在邯郸闹市还有些酒店客栈,在城外滏阳河码头上,分舵也有一个办事地点,一个骡马车队大院及几个大仓库。”

        乔万全道:“多谢知府大人指教,这些天可要辛苦你了,请你交待余总捕头及邯郸捕快,带领我的弟兄们,化装成便衣,对滏阳河分舵的所有活动地点,日夜严加监视。做到外松内紧,麻痹柳三哥,引蛇出洞。”

        茅青云道:“那还不是一句话,凡邯郸的捕快兵丁,一并听凭乔总捕头指挥。但愿乔总捕头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要麻痹柳三哥,没有那么容易。能麻痹柳三哥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千变万化柳三哥有一个显著优点,就是小心谨慎。他看起来很文弱,很可亲,很退让,谁都可以欺负他,其实错了,欺负他的人,没有不后悔的。他的后发制人,非常突然,突然到猝不及防,噬脐莫及的程度。他是书生式的英雄。

        飞天侠盗丁飘蓬却不是那种性格的人,你硬他更硬,你强他更强,直到其中的一人倒下。他是硬汉式的英雄。

        老龙头曾与柳三哥说起过回车巷97号有条地道,柳三哥问得很详细,老龙头答得也很详细,可是,柳三哥仍有些不放心,他要去看一看,只有自己看过了,才心中有底。

        第二天,当丁飘蓬昏睡时,柳三哥与小龙头抬开木床,移开暗板,见地上铺着石板,小龙头在石板机关上按了几下,石板嘎嘎移开,露出一个洞口来,进入地道石级,小龙头提着盏马灯,走在头里,他在身后尾随。

        地道有一人余宽,正好容得下一付担架,高约一人,有些地方需弯腰通过,整个通道用砖石砌成,古老而坚固,看来是滏阳河分舵几代舵主接力式的建筑。

        要建造这条地道,不难,有银子就行,但要做到保密,那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又不能象曹操,造墓穴时,工匠全部封闭,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待到七十二个墓穴造好后,可将工匠统统处死,死去的人是不会开口的,于是,血腥的秘密就永远埋入了黑夜。

        造地道要保密,就要靠智慧了。一段地道连接一处院子,造好后,把那院子的进出口封堵了,接着那么一段一段的干,到最后的那一段,就得自己干了,而且,不能剖开路面,甩膀子干,得在地底挖土打钎地干,连老婆孩子都不能参与,靠的是吃苦耐劳的那股子劲儿。

        老婆往往多嘴,孩子往往不懂事,那泄密的可能性就大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泄密的可能。地道若是被人知道了,关键的时时候,那就连一点用处都没有。不仅不是一条逃生的通道,恰恰会成了通向死亡之路。

        走在地道里,柳三哥为“三十六条水道”这个古老的帮会,那种严密的组织,那种居安思危的谨慎,那种缜密的智慧所震惊。

        这就是“三十六条水道”经久长存的根本。

        走了约一个来时辰,小龙头道:“三叔,到头了。”

        柳三哥见眼前是一扇石门,门上有一个铁把手,小龙头抓住铁把手顺时针旋转,只听得嘎嘎作声,那门便向外打开,立即,一股清新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满耳是风声、涛声、芦苇柳丛枝叶的悉嗦声,门外是滏阳河滩,长着高大浓密的芦苇与柳丛,将石门遮蔽得不露一丝痕迹,再过去便是浩荡的滏阳河了,在离此处约摸一里路,河畔有一间土坯房,住着一个老渔夫,那儿有艘带篷的小船,老渔夫与船都是逃生的重要环节,不过,老渔夫却并不知道附近有这么一扇石门,石门里有条长长的地道。

        石门的一边是座小山,哪怕走到石门边上,也看不出这是一扇门,以为是一处山石,上面凹凸不平,与小山连成一体,布满青苔藤萝,即便你拿着放大镜,也找不着那条门的缝隙,据说,那扇门是由鲁班的后人打造的。

        打造那门的人,据说,在完工的当夜得暴病死了。为此,滏阳河分舵向死者家属,付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这是这条逃生通道建造时,死的唯一一个人,为了滏阳河分舵的生,这个姓鲁的人必须死。

        柳三哥与小龙头来到一里外那座土坯房,那条船就泊在河边,老渔夫耳朵背,正坐在船上钓鱼,柳三哥向老渔夫买了一条大鲤鱼。

        老渔夫虽已七十来岁,他左臂松驰的皮肤上却有个蝎子刺青,整条臂膀青筋纠结,还有条可怕的蜿蜒的刀疤,看起来,老渔夫年轻时,干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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