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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钢鞭怒啸索旧债


丁飘蓬唱着山歌,骑着毛驴,向东而行,他的身后一、两丈外,跟着许多精壮汉子,不即不离,不远不近,不声不响,目不旁视。

        丁飘蓬的山歌唱得很动听,也很陶醉,象是并没有觉察到周遭咄咄逼人的杀气,他右臂拉着驴的缰绳,左手握着剑柄,手背绽起的青筋,象是告诉那些围过来的人:小心,不要靠得太近,否则,死的往往会是你,信不信?!

        前面,是一座石拱桥,那就是学步桥,桥下清清的小河叫沁水,水声呜咽。据说,当年燕国寿陵少年,就是在这儿学习邯郸人走路的,没学成,连自己走路的本事也丢掉了,结果只有爬着回家。

        学步桥总是让人产生梦想,却让人梦想破灭,今天,那些武林豪客想要的,会有吗?他们的梦,会破灭吗?难说。

        桥下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高大彪悍的霸王鞭崔大安,他方正脸膛,紫棠面皮,浓眉紧锁,虎眼含威,上唇的胡须浓黑整齐,高大威猛,手执钢鞭;另一个就是他夫人灵蛇剑何桂花,丰满匀婷,风韵犹存,一剑横腰,柳眉倒竖。

        崔大安冷冷道:“飞天侠盗丁飘蓬,近来可好?”

        丁飘蓬琅声道:“好,好极。想必二位定是四海镖局崔总镖头夫妇罗。”

        崔大安道:“正是。亏你还记得我的字号。一年前,你劫了四海镖局苏州分号的镖,这事儿总該有个交待吧,常言道,有钱钱交待,无钱话交待。”

        丁飘蓬道:“多有得罪,好说好说。”

        崔大安道:“轻飘飘的八个字,你就将这劫镖大案打发了?”

        丁飘蓬道:“在下劫的是苏州知府送给北京怡亲王的寿礼,劫的是知府刮脓刮血刮来的民脂民膏。”

        崔大安道:“四海镖局接了这票镖,就该送到地头,丢了镖,就得赔。这是镖局的规矩。”

        丁飘蓬道:“前辈可以吩咐分号的镖客不接镖。”

        崔大安道:“不接镖?说得倒轻巧,不接镖局子里的人吃什么,拿什么养家糊口?”

        丁飘蓬道:“那是赃银,是百姓的血汗,劫之有理,劫了接济贫苦百姓,替天行道,正大光明。”

        崔大安道:“镖局只管接镖,不管这银子干净不干净。也管不了那么多。”

        丁飘蓬道:“我也只管劫贪官的镖,管不了谁保的镖。”

        崔大安道:“丢镖后,四海镖局颜面丢尽,险些关门大吉,为此花了五万两银子,才将事情摆平。如今,丁大侠竟如此强词夺理,令崔某大跌眼睛,大失所望,大侠大侠,如此而已,看来大名之下,其实难符。”

        丁飘蓬道:“在下只是一芥逃犯,何名之有,更谈不上大名,前辈抬举了。”

        崔大安暴喝一声道:“好,爽快,看来只有刀兵上见个高低了,能与丁大侠比试比试,崔某荣幸之至。”说着,钢鞭一挥,叭,一声暴响,令人耳鼓生疼。

        丁飘蓬拔出长剑,护住周身要穴,冷冷道:“前辈,请。”他淡定有礼,专注沉稳,一股杀气,从他周身腾起。与

        崔大安拼斗不是他的本意,崔大安是镖行的行家,为人正直,信守然诺,但既然硬要一拼,那就来吧,莫非怕了你不成!飞天侠盗丁飘蓬威名赫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骑在驴上的丁飘蓬,人剑一体,他就是剑,剑就是他,寒光四射,变化莫测,他随时会腾身飞起。

        一场酣战,一触接发。

        跟在丁飘蓬身后不远处的,是土地婆婆罗阿娟及捕快,他们静待事变,相机行事。

        他们等的就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要做聪明的渔翁,决不能做傻乎乎的鹤蚌。他们没有江湖人追求的名望、道义,他们追求的是结果,有个最小的牺牲、最大的收获的结果。

        跟在身后的,还有农夫打扮的谋财狼与笑面狼,一时,所有的人都想要丁飘蓬的命,他们几乎忘了各自的恩怨及职责,握着武器的手,随时准备奋起一击。

        突然,其中一名捕快等不及了,叫道:“崔爷,快动手,丁飘蓬已身受重伤,不出三招,就得倒下。”

        霸王鞭崔大安这些天不在北京,对北京的事,知之甚少。他正待出手,听捕快一喊,便住了手,问捕快道:“这话当真?”

        捕快道:“当真,前些天被乔爷与四大金刚围住,砍成重伤。快,崔爷,快动手。”

        丁飘蓬冷冷道:“擦破点皮,没啥,小菜一碟。崔总镖头尽管进招,鹿死谁手,难说得很。”

        崔大安道:“不行,崔某不能趁人之危,捡个便宜,崔某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程度,做人还没有不讲究到这个地步,四海镖局的人,从来不做这等投机取巧,没廉没耻的勾当。”

        崔大安在讯问捕快的同时,看见捕快身后,有个农夫打扮的汉子,低头闪避,面孔好熟,蓦然记起,那就是一年前,在六铺炕乱坟地,杀死二儿子传玉的阴山一窝狼的老七笑面狼。

        阴山一窝狼的人怎么和捕快夹杂在了一起?令人费解。

        捕快会与贼人暗中有些来往,多为了捞些银子,但铁面神捕乔万全的人与罪大恶极阴山一窝狼的人勾结,打死他也不信。

        崔大安真有些弄不懂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儿个,绝不能放过这个杀子的贼人,丁飘蓬的事儿得搁一搁了。

        他不动声色,向路旁跨了一步,他脚长手长,那一大步,常人要三步,道:“丁大侠,请便,待你伤愈,咱们再大战一场,这事儿没完,相信丁大侠不会避我不见吧。”

        何桂花也向路后侧跨出一步,让出路来,其实,何桂花也认出了笑面狼,向丈夫丢个眼色,两人心神相通,不用言说,决计伺机扑杀笑面狼。

        丁飘蓬笑道:“前辈客气了,多蒙承让,在下改日定到府上拜访,后会有期了。”他嘴里说得客气,脸上却没有笑影,依旧绷着脸,扬着眉,一手持剑,全神戒备,身剑合一,淡定沉稳地催驴从崔大安夫妇中间穿过。

        丁飘蓬不相信任何人,若是崔大安夫妇一动,他立即会迅速作出反应。

        江湖水深长,人心费猜详。人人想发财,刀头见真章。

        丁飘蓬骑驴向学步桥走去,他身后尾随的人群也向他靠近。

        崔大安动了,突然,他向后跨出一大步,钢鞭一抖,鞭头如电,向笑面狼脖子上缠去,那一招是他的成名之作,叫“蒋太公钓鱼”,速度之快,准头之足,匪夷所思。若是被他缠上,笑面狼会象鱼似的被他提上半空摔在地上,脖子会被整个儿折断,不死也是废人。

        笑面狼已有前车之鉴,早心有戒备,他弯刀上挑,将鞭头一撩,这一招有讲究,叫“此起彼落”,刀尖挑开了鞭梢,隐含着三个变招,但鞭梢来势太猛,不觉虎口一麻,变招就慢了半拍。

        “蒋太公钓鱼”的后着变招更多更快,崔大安手腕连抖,鞭头变招层出不穷:“金蛇狂舞”,噬其眼;“雷电交加”,击其胸;“一举两得”,缠手足;“一枕黄粱”,击其背;变招如长江大河之浪,滔滔不绝,笑面狼蹿高伏低,左支右拙,手忙脚乱,已完全被鞭影笼罩。

        灵蛇剑何桂花从另一测,蓦然拔剑,星移斗转,刺向笑面狼的右腿,笑面狼全神贯注在霸王鞭崔大安身上,目不旁骛,冷丁一剑刺来,躲闪不及,“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谋财狼冲上前截住崔大安,情急间连攻三剑,化解了崔大安的攻势。

        何桂花口中叫道:“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手中的剑,一剑一剑刺向笑面狼,笑面狼起不来,腿上鲜血淋漓,在地上闪避打滚,若是在平时,十个笑面狼也报销了,奈何何桂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剑上功夫便走了样,劲道太猛,准头不足,竟一剑也未曾刺着。

        就这么耽搁了一刻,三条人影从路旁窜出,一人是九妹迷魂狼,截住了灵蛇剑何桂花;另一人是老五大色狼,抱起笑面狼,纵入柳荫;第三人是老八白脸狼,见谋财狼一人难以招架崔大安的攻势,挥着铁箫,加入战团。

        尾随在丁飘蓬身后的捕快,不知如何是好,知道崔总镖头夫妇是在与阴山一窝狼的人厮杀,没有土地婆婆何桂花的命令,谁也不敢动。

        丁飘蓬站住了,他不跑,他也不能跑,阴山一窝狼是罪大恶极的黑帮,理应将其铲除。飞天侠盗丁飘蓬岂能见此开溜。

        他索性勒转毛驴,向厮杀着的崔大安夫妇走去。手持长剑,无所畏惧,歼灭凶顽,理所当然。

        暮霭四起,昏鸦归巢。学步桥下吆喝打斗之声四起。

        突然,柳荫**出一枝响箭,一声短,两声长,学步桥周围的柳树林内冲出五十余骑来,尽是阴山一窝狼的党羽,他们“哟哟,哟哟”地尖叫着,头扎白头巾,身着黑色紧身衣靠,手擎火把,挥舞弯刀,杀气腾腾地冲来,为首的是阴山一窝狼的老妖狼。

        一窝狼将丁飘蓬、崔大安夫妇、土地婆婆罗阿娟、众捕快围了起来。

        老妖狼董迎儿与军师骑着马,站在桥头观战。老妖狼喊道:“弟兄们,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给我砍,狠狠地砍,镖头、捕快、丁飘蓬,都不是什么好鸟,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啊。”

        桥头还站着五名弓箭手,居高临下,张弓搭箭,射向捕快,一名捕快中箭倒下。

        崔大安一边应战,一边想:咦,信鸽早就发出,镖局接应的也该来了吧。

        罗阿娟挥着剑,指挥捕快冲了上去,现在,她不知自己是鹤,是蚌,还是渔翁,总之被围住了,哪怕是渔翁,也只有战斗,斗则可能生,退则只有死。

        她想:乔爷该接到信鸽了吧,快点,快点,半个时辰后,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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