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书生误国
“报!”
“急报!”
“军情急报!”
马邑城守府,这里如今被下军的将领,还有公子岐的心腹们占领了,原本的城守晁汌只能委屈地住在了对面的小院子里。即便是如此,他也整日愁容满面,在他看来卫国根本就没有赵国一战的实力。而眼下的局面对于卫国来说,不是能够抵挡赵军的问题。
而是能够抵挡多久,才认怂。
这一日,他刚出门,准备去原本自己的地盘对公子岐请安,顺便赖在公子岐身边,多少能够知晓一些军情军务,好让他有所准备。至少等到大军撤退的时候,曾经的马邑城守大夫连一辆代步的牛车都凑不齐整,眼巴巴的看着达官贵人们离开时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
这日,马邑前城守大夫晁汌吃了两个干饼子,准备出门。刚打开门,就听到城门的小令,如同发疯似的大喊大叫,一路跑来,朝着他对过的城守府跑去。晁汌忙叫住小令:
“发生什么事了?”
“赵军,赵军打过来了!”
小令面色惨白,晁汌心头咯噔一下子跌落谷底,仿佛浮现了赵军已经登上城头,城门大火之下,俨然要破城的模样。
随后他也跟着小令冲进城守府之后,才发现公子岐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这位被赞誉为善武事的公子,并没有表现出卓越的才能的机会,反而像是一个和父母走丢了的小孩子,满是惶恐和不安。别看公子岐喜欢谈乱军事作战,但实际上,这是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门外汉。靠着一股子年轻人独有的中二气息,自以为武功盖世。
干坐着肯定是不成的,公子岐口干舌燥之下,勉强镇定了一些,环顾左右,问:“去城头。”
要不是有上军信使送来的情报,告诉公子岐赵军首攻的目标很可能是马邑,他听到赵军攻打过来的消息,肯定会更加慌乱异常。好在有边子白的提醒,让他并没有在属下面前太丢脸。可即便是有所准备之下,在听到赵军要攻城的消息,也让公子岐心中惶恐不已,仿佛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马邑司马马壮恶狠狠的提起佩剑,咬着牙喊道:“和赵狗拼了。”
反倒是公子岐的谋士端木方却很冷静的开口道:“公子,稍安勿躁。城内上万军民都眼巴巴的看着你,要是你出现慌乱的表情,军心必然不稳。不如这样,安排公子依仗,缓缓而行,抵达城门之后再做打算。”
在端木方看来,一万人固守的城邑,就是面对五万赵军,就算是卫国军队不堪重用,在野外被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可是赵军想要攻城并一举拿下城门,恐怕没有一个月,对方也难以攻克。尤其是护城河还在赵军抵达之前引过一次水,只要护城河中有水,对于赵军来说,就断绝了掘土的办法,城邑坚守的时间要长很多。
“这是为何?”南宫弼觉得都火烧眉毛了,作为武夫,他很不喜欢这时候还要受到文士的管头管脚的掣肘。
他紧握手中的剑,眉毛挑起,似乎要反驳。却被公子岐用眼神制止住了,之后拱手询问道:“不知端木先生如此安排,是何道理?”
“主将慌,则军心慌;军心慌,则城不守也!”
端木方很不愿意陷入战争纷争之中,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公子岐的谋士,随着公子岐进入下军之后,这位才在内史令位子上屁股都没有坐热的儒家门人,就被太子扫地出门了。他想要教育育人,种下读书种子的愿望被彻底断绝,就被迫不及待的太子训打发来了马邑,让其和公子岐自生自灭。
公子岐确实被赵军的强大给唬住了,但他脑子还在,从小受的也是精英教育,自然不会听不出端木方所言的道理。再说了,城内的军民还没有慌,要是他这个主将慌了,那么马邑想要固守下去,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公子岐作揖道:“端木先生所言甚是,就按先生说的办。”
“公子!”
“安排车驾。”
南宫弼很不满,他发现自己似乎除了跟在公子身边打猎的时候表演一番刺杀猛兽的本领之外,毫无用处。就算是进入下军之后,士卒对他暴躁的性格也颇有微词。原本想着带领士卒将赵军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好彰显他的勇猛。没想到,怎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还被端木方给破坏了。气地跺脚出去了。高亢也是公子岐身边的老人,担心南宫弼做出蠢事,对公子岐躬身道:“公子,某去看看。”
公子岐已经没心思去管心腹的心情了,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不足,在面对赵军的那一刻,内心产生的拨动,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在几天前赵军渡河的时候就发生过。
当时军司马马壮,还有下军师帅南宫弼就要求过,乘着赵军渡河,半渡而击之。
但是这个不错的想法,却被端木方给破坏了。当时他就说:“我军本来人少,万一半渡而击不成,还损兵折将,岂不是让守城的士卒更少?”
而南宫弼却愤恨的对端木方吼道:“迂腐的儒生,只有宋人才能做出如此蠢事。”
这出自于春秋时期的一个典故,宋襄公泓水之战时,指挥大军来到泓水发现楚国军队正在渡河,他断然拒绝了太宰子鱼的建议,乘着楚军渡河的时候偷袭楚军。固执的宋襄公认为,这半渡而击非君子所为,会让自己披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从而影响到自己乃至宋国的气运,坚持让楚国军队渡河之后交战。宋襄公当时非常自信的哔哔了两句:“仁义之师,不推人于险,不迫人于阨。”
“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
“君子不重伤(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
反正宋国是占了天大的道理,正气凛然,邪不压正,以堂堂正正之师,攻击奸邪之君,宋国,必胜!
按理说,宋襄公表现出了一个国君强大的自信和信用,遵守着贵族最为珍贵的美德,这位恪守着中古贵族最高礼仪的君主的身上,处处散发王者之气。是代表正义惩罚邪恶反派的主角。没想到这货是青铜,等到楚国军队渡河之后,宋军不堪一击,然后在乱军之中逃了。
于是乎,这位宋国的国君成为诸侯的笑柄。
南宫弼虽然学问不怎么样,但是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军队作战的故事。每每听到宋襄公的倒霉样,笑的那个叫猥琐、高兴、幸灾乐祸。可是当故事的拒绝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他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遇到这等离奇的事。
尤其是公子岐越来越昏聩了,竟然被端木方这个酸儒给蛊惑住了,睡的话都不听。
气得他只能躲在一旁暗暗生气,这时候高亢走过来,对公子岐的驭手吩咐道:“准备安车,公子仪仗!”
“诺!”
驭手等人忙碌起来,而南宫弼却抱着剑,靠在车旁瞪着眼珠子生闷气。
“南宫兄,端木先生虽然年纪不大,是子贡的嫡孙,学识惊人,如今我们又是同舟共济的命运,需要互相体谅对方。在说了,端木先生说的很多地方都很有道理。”
高亢比南宫弼的性格好一些,作为侍卫头子,要论武力,恐怕南宫弼也是他的对手,唯独出身很低,基本上没有机会接触学习兵法的机会。南宫弼在这方面比他幸运的多,有机会学习兵法,一度是他羡慕的对象。他继续说到:“再说了,端木方还是边将主推荐的人才,难道边将主也会看走眼不成?”
南宫弼是谁也不服的性格,但是只要他发现自己不如人,自然言听计从。而边子白一开始在他的印象之中也很糟糕,似乎只会溜须拍马而已。可是帝丘练兵,才短短一个月,上军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让人惊叹的出现在卫国君臣面前,对边子白所有的质疑之声都消声灭迹了。南宫弼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似乎和边子白相比,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可是,端木方,他不能忍。
这货是个儒生啊!
儒生指挥打仗,这不是瞎扯淡吗?
南宫弼嚷嚷道:“将主的才能如同烁日,而我等米粒之光自然无法相比。可是端木方何德何能,平日里说些道德文章也就罢了,如今还敢言兵,岂不是误人误国?”
高亢却沉声道:“你可知当日端木先生阻止你带兵攻击赵国渡河大军,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此话怎讲?”南宫弼不服道。
高亢道:“事后密探送来的情报,赵国的骑兵早就过河了,足足有六七千骑,只要赵军在河滩将你死死的拖住,骑兵赶来,岂不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有这等事为何不告诉我?”
南宫弼心头暗自惊叹:运气。要不是端木方阻止,说不定他就已经陷入赵军围困之中,如今要么葬身鱼腹,要么就是战死沙场。至于被俘虏,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不会想,以后也不会想。心思有点松动的南宫弼,有点抹不下面子道:“我可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可不是给他面子。”
“也行。反正你快上斧车开道,公子马上要出来了。”高亢笑道。
斧车是大贵族展现威仪的仪仗车,以车厢两旁插着斧钺为标志,彰显武力。
很快,偌大的公子仪仗队十多辆车从城主府鱼贯而出,别看公子岐在车上含笑面对城中军民,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是装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前,从马道上了城之后,看着茫茫人海一般的赵军,反而挺直了背,询问左右道:“这就是赵军?”
马壮这辈子都在守城,自然认出了这是赵军主力。于是躬身回答:“公子,正是赵军。”
“怎么会是赵军?”
公子岐口中喃喃道,似乎难以相信为何眼前的赵军会如此松松垮垮,这和在帝丘看到了上军演练相比,仿佛就是不入流的农夫啊!
有他这样感觉还真不是他一个,南宫弼、高亢、端木方都深有体会。
这时候,赵国公子重出阵之后,身后跟了上百人,他说一句,后面的赵人扯着喉咙大喊一句复述一遍。
“公子岐,本公子乃赵国公子重,我这里修书一封给公子,述我朋友之谊。”
说话间,一支箭飞向城门,吓得公子岐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扶着城头,却把周围人吓出了一声冷汗,高亢朗声道:“护卫,护卫!”
很快,城头诸位才明白是公子重给公子岐的信,士卒将绑在箭杆上的信递给了端木方,然后传到了公子岐的手中。
南宫弼问:“公子,信上说的是什么?”
“让我等开门献城!”公子岐黑着脸道。
南宫弼顿时恼羞成怒道:“赵人狂妄至此,安能不报?”
只是看了一眼,公子岐的脸就沉了下去,他甚至不想和公子重攀谈,扭身对端木方道:“端木先生替本公子回信。”
“诺!”
端木方从衣袂上撤下一块布,拿出毛笔刷刷刷写上十几个大字之后,让人绑在箭杆上射下城头,公子重看后,脸色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给本公子攻城,攻城,不拿下马邑,本公子誓不为人!”
在城头上,南宫弼等人很好奇,看来端木方这个书生还是有点用,就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一个赵国公子气地要吐血的样子,他好奇道:“端木,你信上写的是什么?”
“赵为人臣,谋逆篡位,人神共愤,禽兽不如。吾乃康公之嗣,文王后裔,岂能与禽兽同类?”
南宫弼刚才还幸灾乐祸的脸上顿时凝固了起来,这岂不是要把赵人得罪死了?
骂的这么厉害,赵人还不拼命?
这要是赵人失去了理智,疯狂攻城,自己能够守得住城门不失吗?看热闹的心思顿时消散的无隐无踪,此时他心头就一个念头:“书生误国,书生误国啊!”
同时,公子岐也被端木方的疯狂吓了一跳,正准备离去的他,背后面对马道差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他刚才让端木方回信,只是让端木方稍微骂两句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没有让他将公子重往死里得罪。
这下好了,公子重疯了,赵军也疯了。
接下来且不是自己也要疯?
可端木方还挺有理,恹恹道:“赵人做得,难道就不许人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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