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险恶

　　这个世界总是对人类这种新生的两脚兽不太友好。

　　  原本嘛！

　　  这世界上的万物皆有规律，吃草就乖乖的吃草，吃肉的就盯着吃草的咽口水，大自然一派祥和的景象，传承了亿万年，成为亘古不变的规律。可自从人出现之后，动物界的规律就被打破了。老虎，黑熊，狼，这些顶级掠食者一个个被搬上了餐桌，成为人类难得一见的食物。

　　  更可怕的时候，人类有时候猎杀这些猛兽并非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彰显武力。

　　  原本吃草的动物，有一颗吃肉的心，最后还让人做成功了，这让动物们怎么去想？引起这一变化的还是身体退化之后，仅仅靠着智力上的优势，完成了动物界根本就不可能的逆袭。

　　  人类是变强大了，但是在现代社会之前，大自然还是对了人类充满了恶意，就算是人类进入了现代社会，在自然面前，还是显得非常脆弱。面对自然，人类只能感叹自己的渺小。

　　  这种无力感，成人如此，对小孩子来说，尤其严重。

　　  被大公鸡啄了！

　　  被狗撵了！

　　  被大鹅追了！

　　  ……

　　  从经历意外的经验上来说，孟轲的生活经验简直就是一本《童子求生百科全书》。反正说了上面那么一大堆话，就一个意思，大鹅很危险。尤其是对只有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庄周来说，更是如此。可是年幼的庄周做出了一桩让人看着啼笑皆非的举动，他撑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女童，一脸凝重的对视着大鹅绿豆般的小眼睛。

　　  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怕，哥哥保护你！”

　　  可庄周是神童啊！

　　  这家伙的心智早就超越了四岁小孩该有的心智，对于童子来说，他已经很成熟了。他更清楚，被栅栏挡住的大鹅是无论如何也穿越不了栅栏，伤害到他的可能。可是让人无语的是，他用这种成熟的心智去骗小孩！

　　  你丫，太没品了。

　　  就连王诩站在边上，也不知道该笑呢，还是该哭。大鹅很危险，尤其是对小孩。但是在边子白家的后院里，大鹅基本上毫无威胁。他也不指望用大鹅来看家。所有用半人高的栅栏将大鹅都围起来了，就算是鹅黄的喙伸出了栅栏的空袭，长长地脖子弹出一大截。昂昂的叫声低沉，却充满了愤怒。可是这几只大鹅根本就没有逃脱牢笼的本事，他们太胖了，胖到根本就飞不起来，更没有跳过栅栏的腿力，只能将愤怒化成叫声，表明内心的不满。

　　  可庄周呢？他的表现仿佛大鹅在下一刻能够冲破栅栏，扑倒人身上似的紧张，但所有的表情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王诩应该庆幸，自己能够看到这一幕，似乎庄周运用他一些的纵横术的影子，造出一个强大的敌人来，然后将弱小者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从此支配弱小者的一切。

　　  突然，一个幼稚的童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栅栏门怎么开了？”

　　  庄周眼神中突然惊慌起来，小脑袋左顾右盼之后，落在了师父王诩的身上，然后撒开脚丫子跑到了王诩的背后。低声叫了一声：“老师。”

　　  老王很生气，却又很无奈。庄周的表现让他既觉得惊喜，又一下子暴露了性格中的缺陷。四岁的小孩子已经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很神奇。但同时，你跑了，你守护的人该怎么办？当然，王诩更生气的是，孟轲这小子太讨厌了，就是见不得人好，你就不能让庄周多做一会儿英雄？连朋友都坑，简直和边子白一脉相承的可恶。

　　  刚才那一嗓子就是他喊的，五岁的孟轲，用智力碾压了四岁的庄周，用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人生经验和阅历很重要。

　　  当然，倒霉孩子孟轲的人生经验基本上可以分成两部分，和寡居的母亲斗智斗勇，但是没用，孟母坚如磐石，他的小伎俩根本就排不上用场；另外就是在街头玩耍的时候，被人欺负，被欺负多了，人生阅历就长了起来。

　　  这些，庄周都很缺失。

　　  他是宋国庄氏的嫡子，身份高贵，谁敢用看热闹的心思来戏耍他？

　　  被孟轲明显坑了的庄周颇受打击，作为神童，自尊心都是超乎寻常的强大。抱着王诩的大腿，仰起头，不甘心的喊声了一声：“师父。”

　　  “边子白，管一管你的弟子，别老是欺负庄周。”

　　  孟轲一脸的紧张，抬头看向边子白，后者淡然笑道：“王夫子啊！你应该感谢孟轲，庄周的人生太平坦了，正所谓雨过才能天霁，只有经历了风雨，才能让人成长起来。”

　　  王诩冷哼一声，表示很不屑。但也不想和边子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将视线将在失去了庄周保护，惊恐中索索发抖的小女孩。

　　  女孩梳着两个朝天辫，穿着有点寒酸，根本就不是边子白这片宅子的主人家的孩子。作为帝丘城内高档社区，靠近卫国宫掖的居住区，能够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看着不像是附近人家的女儿。”王诩觉得小女孩似乎出身平凡，根本就配不上庄周的高贵身份。扭头看向边子白，似乎要寻求边子白的认同。边子白点头道：“没错，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过庄周眼光很好，眼睛很漂亮。”

　　  随后，边子白低头对孟轲说：“庄周的眼光要比你好。”

　　  孟轲低头不语，心里肯定是另外一副心思。

　　  三四岁的孩子，眼睛大都漂亮，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眼神都很透彻，没有太多的心机隐藏内心的想法。

　　  开心就是开心。

　　  恐惧就是恐惧。

　　  就这么直接了当。

　　  王诩定睛细看，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似乎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这老头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但是相面摸骨的手段还挺溜，尤其是跟着损友吴起，这位可是战国第一色相，在家几乎是夜夜笙歌，据说吴起家中的美女，比楚王和魏侯宫中的都要艳丽婀娜，王诩跟着这位牛人，学到了一些他不常用的本事，也就很好解释了。庄周呵护的小女孩，别看还小，但是王诩有七八成把握，长大之后多半是出众的小美女。他看向庄周的眼神顿时很复杂，眼前女孩的身份肯定不可能作为庄周的妻子，他至少不用担心庄周和孟轲一样倒霉，傻呼呼地在街头学人家娶媳妇，然后……在五岁的时候，梦想成真了。

　　  王诩左右举起不定，反倒是边子白开口对内宅的女仆安排道：“给她洗个澡，找件漂亮点的衣服，精细打理一番。”

　　  随后他们只能做一件事，等。

　　  等找到女孩的家里人，把人送回去。

　　  似乎，孟轲的爱情来得太早，但是庄周的爱情还没有来的迹象。

　　  不久之后，一个粉嫩的小女孩出现在众人面前。或许因为营养不佳，脸型早早的失去了脸颊上的婴儿肥，反而呈现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虽然还很小，却给人一种很懂事的感觉。虽然孟轲的小媳妇，边子白还没有见到，但是眼前这个叫雨的女孩，确实让边子白对庄周的运气有点嫉妒起来。

　　  很多小孩子，小的时候很好看，长大了就残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概率并不是太大。小时候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之后，一般也不会太埋汰人。

　　  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也不是天天有，但是天鹅变灰鸭子的故事更少见。

　　  孟轲歪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雨，然后扭头看了一阵师父边子白。他似乎还在内心反复的思索，为什么刚才师父说庄周比自己的眼光好？似乎现在事实已经告诉他，庄周的眼光也不差。但是他却想不明白，雨到底好在哪里？

　　  很快，雨的家人赶来了，他们甚至站在边子白的府邸面前，根本就不敢迈进来。

　　  这是王诩和对方的事，或者说庄周和对方的事，王诩代办。

　　  边子白带着自己的弟子走在了后院的花园之中，孟轲这才有机会问起来：“老师，你刚才为什么说庄周的眼光比我好？”

　　  人都喜欢攀比，比财富，比长相，比智商……等到老了，行将就木的时候，比儿女的孝顺。

　　  反正，人一生似乎都在比较中生活，很难能够跳出这样的一个怪圈。就算是孟轲这样的聪明孩子，也无法免俗。

　　  边子白自认在识人方面，他可以说道说道：“孟轲，我问你，是否选择弘大夫的女儿，就是你那个小媳妇……”

　　  “老师，我没有答应要娶她！”孟轲的执念很深，想要反抗的动机很大。但是在孟母已经答应弘考了之后，弘考的小女儿就是孟轲的媳妇，这辈子都别想要改，而孟轲想要反抗的一切努力也将变成泡影。

　　  边子白笑道：“你母亲答应了，你还敢给自己做主？”

　　  “老师！”

　　  “想都不要想，人无信，不足以做人；诺言之重，重于泰山。”边子白一口回绝，甚至都不让孟轲有开口求他的机会。他当然清楚，孟轲开口不外乎就是求他去向孟母请求反悔婚事。

　　  这可是里外不是人的差事，他可不会去干。

　　  接着刚才的话题，边子白继续说道：“你选择弘淇，也许有长相，但是更多的恐怕就是弘淇比较干劲，衣服也奢华一些，可以看出家境很不错。”

　　  孟轲苦着脸，问道：“找一个各方面都好一点的玩伴有错吗？”

　　  “没错。”

　　  边子白肯定道：“但是会给你带来选择上的困难。孟孙氏的辉煌不再，如果孟孙这个姓氏想要继续获得辉煌的话，就会落在你的肩头，而不是依靠祖先的显赫地位和曾经的封地。可以说，你现在是一个寒门子弟。作为寒门子弟，能偶做出的选择并不多，这时候，一个身份尊贵，家庭出身很好的女孩会成为你眼中完美的形象。但是在没有彼此了解的情况下，你很容易会给自己造成一个困扰。因为你们之间并不平等。”

　　  “可是……”孟轲似乎有点不甘心，小孩子的不甘心很幼稚，但也最为坚持。

　　  “没什么可是，这个世界远远比你想象的要险恶，而你的起步要比其他人或许晚一点。如何追近彼此的距离，等你想明白了之后再告诉我。”边子白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孟轲一个人在花园里发呆。

　　  突然，孟轲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快步往前厅跑去。

　　  雨出生在一个下雨天，父母都是帮佣，母亲靠着在内城帮人浣纱洗衣为生，这样人家的女孩，根本就不可能受到父母太多的关爱。

　　  等到王诩表示，他愿意拿出钱来将雨买下来的时候，雨的父母并没有坚持太久，在价格抬高到两千布的时候，一口答应下来，还深怕王诩反悔想要当天就签订契约。

　　  而庄周却一脸兴奋的跑到孟轲的边上，兴高采烈的告诉他：“雨以后就是我的侍女了，老师说，他让宫人教授雨跳舞，以后就让雨学跳舞，然后给我一个人跳。”

　　  回忆起边子白告诉他的残酷世界法则。

　　  孟轲这才醒悟到，似乎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整日游玩，反倒是和他一样聪明，或者说比他更加有天分的庄周有整日游玩的资格。而他却没有，他没有这个资本去挥霍。

　　  尤其是看到庄周牵着雨的手，回头向他告别时候开心的笑容。他找了一个女童玩伴，结局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日后还要分自己那份肉食，简直太可恶了，关键是弘淇还那么会吃；庄周也找了一个女童玩伴，然后多了一个贴心的小侍女。甚至庄周还向他炫耀，雨偷偷告诉他，以后她的那份食物，会尽量省一点给庄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孟轲嫉妒的想要掐死庄周，他心头的恨意从来没有这么大过，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会这么大？

　　  孟轲很惊恐，同时内心深处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孟轲又为未来而愁容满面，而躲在暗处的边子白也是心有感触，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高富帅，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站在了普通人的终点，他们可以懈怠，可以纵容，因为他们拥有这个资本。但是普通人只能去用勤奋去拉近这份距离，不然的话，人生的差距会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人绝望的窒息。

　　  夜晚，决心改变命运的孟轲跪在了边子白的面前，请求边子白教授他改变命运的真本事。

　　  孟轲或许在这一天，这的悟了！

　　  但是代价有点大，从此之后，他将失去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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