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礼法如浮云

童无衣就坐在对面看着，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留下来了。

        郭松放下碗筷，问道：“需要我解释什么吗？”

        童无衣大吼，“她明明都改嫁了！”

        “这个问题我没什么可说的。乱世将至，她的婚约也算不得数了。”

        童无衣道：“你就从未承诺过我什么。”

        郭松道：“十三年前，我们放你们下山，结果你们转头就来剿匪。若不是赵易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以为我会如何对待你？王壮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不然他会劈了你！”

        “那件事……”童无衣哑口无言，的确，在十三年前，郭松就应该死了。那一次他们出尔反尔的剿匪行动，王忠、童义是共同商议过的，童无衣没有反对，颜燕也没有反对。她们母女当时想的甚至是剿匪之后，可以将郭松带下山。

        可实际上，当年得到的消息就是秋山寨被烧毁，土匪全灭，少数逃窜了而已。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郭松是实实在在的受过死亡的威胁，而且是他宽仁在前，她们险恶在后。

        若不是三年前赵易悍然出手，她们都以为秋山寨的土匪全死了。童无衣在见到郭松之前，也一直以为赵易是为十三年前的那一场剿匪行动复仇。

        “那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郭松叹息道：“我只是怀念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罢了。”

        “我比不上她。”童无衣抹去自己的眼泪，平静的说：“若不是赵易横插一脚，我应该也出嫁了，此生也不会再见你。她却宁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你在一起，她比我更爱你。”

        说罢，童无衣站起身，道：“你说得对，我也只是怀念十三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罢了。”

        “你去哪？”

        “去给她送吃的。”

        主卧里，甄姜正对镜贴花黄。初承雨露，犹如清水出芙蓉般艳丽。见童无衣送来饭菜，微笑道：“他在你房里吃饭呀。”

        “嗯。”童无衣把饭菜摆放好，淡漠道：“吃完喊我来收拾。”

        甄姜笑道：“没事，我有丫鬟呢。”

        童无衣嘟着嘴，不满道：“可不是么？”

        “唉。”甄姜叹了口气，微笑道：“你多虑了，若说名分，我也不过是妾，说不准她还会娶你为妻呢。”

        妾，比丫鬟、仆役高一级，但在正妻面前，也不过是仆役一类，随意驱使。童无衣自己送来饭菜，又干些丫鬟的活，显然是想说明，就算做妾，她也会留下。但甄姜更清楚，她从法理上来说，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的妻子，和三年前的郭松一样，只有最后一道流程没走而已。

        如果她跟着郭松走，那就是私奔。奔为妾，这是礼法。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是天下独一份的，那时儒家才刚刚走上复兴之路，礼法不严，加上司马相如得了汉武帝首肯，天子之命，自然压过世间一切礼法。

        甄姜并不认为郭松会做官。倒不是她质疑郭松的能力，而是张婉芸跟她说过，“夫子一生，不为人下。”这其实也给了她勇气，跟个教书匠私奔和跟诸侯帝王私奔，风评是截然不同的。虽然目前郭松还是个教书匠。

        童无衣嘟囔道：“一个教书匠，居然如此轻淡礼法，匪夷所思。”

        甄姜道：“他不甘为人下，礼法如浮云。”

        “看不出来。”童无衣完全不支持这个评价，她和郭松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觉得他唯有对教书，那是真的爱好，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件事。“比起封侯拜相，他更喜欢桃李满园。”

        “妹子。”甄姜起身拉着她的手，衷心的说：“夫君的性格很温和，你要推着他走才行。不然啊，他可就在原地踏步不前了。”

        童无衣赌气道：“他爱怎么就怎么，我管不着。”

        甄姜也不多说了，她们两人也不熟，彼此不了解，说多了搞不好还得罪。

        另一边，郭松吃过饭，便开始琢磨起张婉芸的事情来。按照刘宏在历史上的风评，凭借张婉芸的美貌，一旦去了雒阳，必然会成为宠妃之一。甄逸是合法丈夫，两人结婚在前，这也没辙，郭松属于小三，奸夫。可刘宏也来插一脚，郭松就很不爽了。

        但是，天命难违。刘宏作为这个大帝国的绝对统治者，别说郭松这么个教书匠了，就是汝南袁氏、弘农杨氏一起上，也不过是人头落地而已。东汉政治的确黑暗，可皇帝的位置还是相当稳当的，权力也是非常强的。

        想了一天，也没什么好办法。在双方实力悬殊太大的时候，计略是无用的，还是决定晚上先潜入进去和张婉芸见个面。

        他的时间不多，跟李英约好了五日内回去，何况黄巾起义即将爆发，他要早做准备。现在手底下这几个人，他也觉得一团乱麻。

        “难怪我只能当诸侯。”郭松一声长叹，这也就两个小姑娘，就让他无从下手，畏手畏脚的。能混到诸侯，估计真的是“老天照顾”。古代开国帝王那种贤臣良将归之如水，国色天香从之如影的手腕、气度，他是万不能及的。

        什么样的皇帝会为情所困，为了女子束手束脚？亡国之君！绝大部分亡国之君，夏桀、商纣、周幽、陈后主、李后主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爱好：谈恋爱。

        谈恋爱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也是人生的重要部分。但重感情的人，都是脆弱的。在专制体制下，一个脆弱的帝王，必然催生一个脆弱的帝国。

        开国君主有重感情的吗？就半个，光武帝刘秀。

        之所以说半个，那是因为刘秀在两任皇后的抉择上，也是充分考虑了政治上的利弊得失的。若是当时利益不同，被废掉的只怕就是阴丽华了。不过凑巧，郭圣通所代表的政治势力是皇权需要打压的，成全了刘秀“从一而终”的美名罢了。

        其他的开国帝王就别提了。见了美女，除非部下、儿子捷足先登了，否则没有不收下的。刘邦、曹操等人还算好，那些毕竟都属于“无主”的女人，至少也是没有伦理关系的“战利品”。李世民可是连自己嫂子、弟媳都收了的，至于有没有收前朝的萧皇后等，更是不清不楚。至于历史上那些睡部下妻女，睡妹妹姐姐、睡小妈姑婆的更是数不胜数。

        “世间的一切都与性有关，除了性本身。性关乎权利。”郭松发现这话真他娘的有道理！懂道理也没用，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做不到，就这么简单，有的人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与此同时，一封加紧密报已经送到了雒阳。

        赵易得到密报，大喜过望，立刻迈着步子，哼着“茉莉花”的调子，往后院走。到囚禁颜燕的小院子，准备炫耀。到院门口，看见锁开了，脚步立刻慢了下来，缓步靠近，到开着的窗下，里头传来颜燕的呻吟声和赵忠的喘息声。

        探起身体，从窗口往里头看。便看到颜燕被扒光了，赵忠在她身上手嘴并用，发泄兽欲。颜燕侧过头，正好对上赵易的目光，四目相对，颜燕的嘴中发出一声高亢尽兴的呻吟。

        “切。”赵易悄然退下，离开了院子，密信被捏作一团。

        回到自己的房间，取了颜燕的发簪包好，写了一封亲笔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西柏亭。“这个老女人我也玩厌了，就送给他吧。”

        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感觉生涩无味。府上的丫鬟也没什么可玩的，雒阳城也无聊的很。正叹息着，赵忠出来了，他还要赶去宫内伺候皇帝。

        赵忠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吾儿可有烦闷之事？”

        赵易道：“城内无聊的很。”

        赵忠笑道：“那就出城去玩玩。”

        赵易眉头一挑，笑道：“爹，孩儿正想回去和奶奶聚聚。”

        “成。顺便给她老人家带点礼物去。”

        父子俩正说着，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大声道：“大人！大事不好啦！”

        赵忠眉头紧锁，急忙问：“什么事？”

        “唐周揭发太平道谋反，被车裂了！”

        “什么？！”赵忠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吩咐赵易，“快！把家里太平道的东西都烧了。我先进宫，不能让皇上听了谗言！”

        “是！”听到谋反，赵易心知事关重大，赶紧吩咐仆役处理掉会牵扯到的东西。在翻箱倒柜时，翻出了一卷郭松的课堂讲义。赵易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曾经又一次，王大眼问起郭松，最迟何时才能洗白。

        郭松说了四个字：“中平元年”。当时他们都没听懂，可今天赵易突然明白了。今年不就是中平元年么？太平道教徒百万，遍布中原，若是造反，必然祸乱天下。

        “难怪！难怪！”赵易冷汗直流，连手都在发抖，不可思议道：“他所说的以军功入朝，指的是这个。他说的裂土称王，也是指这个。怎么可能？他如何能知道陛下改元，如何能知道太平道造反？”

        良久，赵易怅然若失道：“莫非他真是天神下凡？”

        毋极县，天色暗了下来。郭松准备出门，甄姜拦住他，“母亲那里有重兵看守，很危险。”

        “我去去就回。”郭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说完，郭松迅速遁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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