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阻天不如诛天
清笛乡只有一家稍大点的医馆,常年坐-台的老郎中也只有一人,遇上点儿小打小闹之外的毛病,多半就得跑上二十里去淮州城才能寻到医生。
倒不是说这老郎中医术有多不好,悬壶济世,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清笛乡干到今天,也绝不会乱开什么糊弄人的江湖偏方。
怪只怪地方太小,药材和助手都有限得很,内伤尚能缓慢调理,外伤却是耽搁不得,做起手术又是孤掌难鸣,实在难办。
故而,当他看到丢了一只手臂的代楼暮云在几人簇拥下走进医馆的时候,老郎中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坏了。
第二个念头随之浮起:或许还有得救。
本着医者仁心,他连忙问道:“断掉的那只手呢?”
“扔了。”代楼暮云答得干脆利落。
“……”老郎中一时语塞,只觉得难以置信:“这……若是断口齐整,本还有接回去的可能,怎地直接便扔了?”
“不想要了,就干脆扔了。”代楼暮云眯着眼睛道,“能不能治?不能治我自己回去躺着好了。”
他刚说完,段桃鲤便气鼓鼓道:“怎么能对老人家如此无礼!他可是要救你性命的郎中!”
代楼暮云斜睨了她一眼,不以为意,“我本身又死不了。倒是你这丫头实在烦人,不毒你你还不自在了?”
“你还想怎样?现在无安哥哥可还没走呢,别又原形毕露了你!”段桃鲤连忙往赵无安身后缩过去,还不忘亮一亮腰间匕首,加些毫无意义的恐吓。
代楼暮云带痛咧嘴,森森一笑:“赵无安在又怎么样?你信不信我坐在这里不动,你就会莫名其妙死掉?”
老郎中听得似懂非懂,满面骇然之色。
赵无安连忙咳了两声,插进来道:“这位小兄弟之前在道上混,欠了人家点东西,被人卸了条手臂。倒是伤不至死,求大夫给开点能止血愈伤的药。”
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是这样的解释靠谱些。虽说这样一来老郎中难免对代楼暮云产生些奇怪的看法,不过那也算他罪有应得。
老郎中果然将骇然的神情收起了大半,恍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事好说,我这就开。”
“那拜托大夫了。”赵无安抱拳道。
老郎中转身去到诊台后面的药柜里,四处抓了几味药,捆成一团,双手捧着交到了赵无安手里,不忘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几句。
“年轻人,有血性,有冲劲,是好事。只是做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太意气用事了。年纪轻轻就丢了一条臂膀,这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在代楼暮云鄙夷的目光中,赵无安陪笑道:“大夫说得是。我以后一定看住他,不让他再去惹是生非。”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老郎中笑得眼角起了深纹。
拖着强忍笑意的段桃鲤和满脸生无可恋神色的代楼暮云,赵无安艰难地出了门,身后还跟着勤恳手提药方的安南。
这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堆人,还跟着个残废,自然是不可能回安家休整的了。眼见天色将晚,几人一合计,还是先与安南挥别,回客栈休息一番再说。
安南那边倒是无所谓,随口编个理由便是。赵无安等一干人拖着断了条胳膊的代楼暮云进去客栈,倒是把柜台后面的账房吓得不浅。
顶着一群客人诧异得几乎见了鬼的目光,赵无安淡定地拖着段桃鲤和代楼暮云回了房间。
一进门,便是正安稳坐在房间里头,埋头呼哧呼哧吃着一碗热腾腾牛肉面的胡不喜。
听见开门声,胡不喜握着筷子抬起头来,而后手里的筷子便带着两片牛肉,咕咚一声又跌回了碗里,溅出一片汤汁。
“啊烫烫烫——不是,老大,那是谁啊!”
赵无安没说话,代楼暮云倒是一脸自来熟地走到胡不喜面前,死皮赖脸地一笑,一掌拍在桌子上,又震出不少汤汁。
胡不喜噌地一下跳起来:“还对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胡不喜。”赵无安有气无力地招手示意,“坐下坐下。”
胡不喜愣了愣,代楼暮云继续死皮赖脸道:“这碗牛肉面不错,也给我来一份呗?”
胡不喜鼻子一扭:“你谁啊?”
赵无安扶住额头,深深叹息一声。难怪这回来的一路上,他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仔细想来,就算他能和代楼暮云冰释前嫌,但以胡不喜这家伙的姿态,又怎么可能和苗疆皇子打成一片?
失策了。
段桃鲤拍了拍赵无安的肩膀,同情道:“辛苦你了,这场面我熟悉得很,确实是很不好受。”
赵无安略微有些动容:“你还见过这样的场面?”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段桃鲤一本正经点头道:“父王在和他那四十几个老婆同桌进餐的时候,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我再熟悉不过了。”
赵无安脸一黑,没留情面,伸指对着段桃鲤白皙的前额就是一弹。
“痛!”段桃鲤捂着额头,泪眼婆娑。
丢了一条手臂的代楼暮云身上完全看不出丝毫残障人士的可怜模样,上蹿下跳闹了半天,赵无安才好不容易对胡不喜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知道了真相的胡不喜很快便通达了,了然哦了一声,心甘情愿地端着牛肉面缩到角落里,对房间里这尊瘟神避而远之。
倒是代楼暮云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拖着他拿到那碗香气扑鼻的牛肉面。
“咳咳。”
赵无安咳了两声,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代楼暮云,过来。你要是能和我好好聊完,等下这碗牛肉面我请你吃到饱。”
乐此不疲纠缠着胡不喜的代楼暮云闻言转过了头来,眼底透露出笑意:“那你要聊什么啊?”
“在我说我要聊什么之前。”赵无安一本正经,“你先收起你那副嬉皮笑脸的架子。”
当年的苗疆皇子,现在怎么说都已成了苗王了,遇见高兴的事情还是恨不得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实在令人无奈。
代楼暮云怔愣了下,回过味来,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自己过于欢腾了,于是一言不发地回到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赵无安。
赵无安叹了口气:“若是你每每与人说话,都是登云楼底下那副口气,或许喜欢你的人要比现在多上不少。”
“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赵无安皱起眉头,“是关于你此行,到清笛乡的本来目的。”
“哦,我的本来目的,就是向你道歉啊。”代楼暮云指了指自己断掉一截的手臂。
赵无安叹息一声,“那蜀中呢?”
“蜀中?”代楼暮云认真思索了半晌,才道,“那件事啊,确实也要你帮忙,不过倒是不急于一时。我之所以挟段桃鲤,倒不是真想要你立刻出发,赶赴蜀地。”
“这是为何?”赵无安皱起眉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几乎在同一时间赶来清笛乡的代楼暮云与闻川瑜,所为目的应该是相同的才对——逼赵无安入蜀,参与来年开春的武林盟主大选。
倒不是说要赵无安去争那个天下第一的位子,而是这次重选,毫无疑问是解晖与东方连漠之间的决战,依这二人来看,赵无安在场,总是远比不在来得好的。
不过代楼暮云和闻川瑜对此事的缓急程度,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除了黑云会发帖,邀天下群雄赴蜀,你还知道什么吗?”赵无安问。
代楼暮云埋头思忖了许久,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来?”赵无安简直难以置信。
“我都说了……”代楼暮云脸色发黑,“这次来清笛乡,本就是借入蜀的机会求你原谅我当年所为。所备万全之策,也不过就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砍下手臂向你请罪。还要我说多少遍啊……”
对心高气傲的苗王而言,能承认这点,已确实是件天大的难事了。赵无安反复逼问,反倒有点鞭尸的意思。
回过神来的赵无安也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代楼暮云的确没想着要立马把自己拉进蜀地。
不过若是如此,那么闻川瑜急着造访安家,必是另有缘故,绝非单为武林盟主重选之事。
“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赵无安自言自语着,却冷不丁发现坐在一旁的段桃鲤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了?”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
段桃鲤定定道:“你说……你想知道蜀中的事?我好像……在安南的船上,还没遇到代楼暮云之前,曾听到过楚霆在船舱中,不知和谁交谈。蜀中的事……我多半,是知道一些的。”
赵无安心中一动:“他们说了什么?”
“我只听见了几句话……”段桃鲤犹豫道。
“但说无妨。”
“他们的交流中,似乎提到了蜀地十愿僧,提到了那个叫涂弥的昆仑弟子。”
赵无安蹙起眉头。
“楚霆说,虽然如今天下间已无人可阻东方连漠晋入天命境,却尚有涂弥一人,能诛天命。”
赵无安闻言一惊。
阻不得天命……便诛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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