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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手段


离汴梁城仅剩三十五里的时候,聂君怀下达了停车的命令。

        距家族百年基业的一朝腾飞近在咫尺,但没有人会质疑聂君怀的决定。训练有素的聂家子弟们奉命停了下来,疑惑地仰起头,望向那抹欲曙东天。

        连夜奔波给他们带来的疲态,已被这新换上的震惊神色给一扫而空。

        微曦的曙光里,那座雄伟都城上空一碧如洗,似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然而就在他们前方十几里处的高空上,却有一团翻涌不歇的厚重云团,在雄风之下卷出浓郁墨色,其间无声雷动,紫气纵横,仿若磐龙渡劫,一气连横。

        聂君怀眯起眼睛,淡淡道:“这阵势可不小。”

        同辈之中,稍显年长的几位聂家弟子相互对视了几眼。他们都是随聂君怀一同南下至暮秀村的,深知那场灭村惨案的内幕,因而对这幕异象,多少都心有准备,未觉得意外,只是理解了此前聂君怀突然下令止步的原因。

        一品高手之间忽有感应,除非刻意掩藏己身气机,否则都能由天地之气的变化,而感应到对方的状态。

        离汴梁城还剩三十五里,聂君怀便意识到段狩天要认真了。而纵观天下,能够令他如此聚精会神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人罢了。

        “气冲斗牛”胡不喜。自入一品以来,连斩吕全策、杜伤泉两名一品高手,在当今江湖之上,已是任谁都不可小觑的角色。

        虽然他早就下令要让段狩天尽量避开此人,但雏虎尚未养成便纵虎归山,难免不太听话,聂君怀对之也并未感到意外,毕竟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就算如今段狩天与胡不喜将有一场恶战,暂时被拖在林中,但聂家尚有他这位一品高手坐镇,要进入汴梁城,仍是易如反掌。

        至少在汴梁城外,这天下间,他还找不到谁胆敢拦在他的面前。

        闭目沉吟了几许,聂君怀开口道:“前头十字坡处左拐,绕道自西门进城吧。”

        两名一品高手在进天子脚下动手,无论谁胜谁负,都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聂君怀也一样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几名领头的子弟彼此对了下地图,确认聂君怀所指的道路之后,俱合衣上马,执起马缰,眸中又起毅然清醒神色,浑然不像刚刚奔波整夜的模样。

        然而就在整支队伍整装待发之时,道路的尽头,却传来几声轻啸。

        那声响轻如空弹弓弦,却又惊起流星破空之势。

        车中的聂君怀仍旧拢着双目,但马车夫却已发出了连声惊呼,“大人,大人,大事不好!”

        嗖,嗖。极其轻微的响动,自身前、自身后,自四面八方传来。聂君怀眉头微蹙,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倒地之声。

        聂君怀讶然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马车的帘幕是垂下的,但借着车外的火把,能够在其上映出人影。此刻映入聂君怀眼帘的窗外景物之中,已无了持着火把的聂家弟子,而仅剩他们胯下的骏马,在原地不安地摆动着头颅和尾巴。

        当车夫的惊呼之声再次响起时,聂君怀才能感受到一股锐利剑气,已然冲到了眼前。

        “我们中了埋伏!”

        剑气贯长虹。

        就在一柄几乎消融于夜色之中的飞剑抹向车夫的脖子时,从马车之中骤然射出一道惊天气劲,势头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掀下车去。

        两边气劲对撞,刹那激射出无数道散逸的气机,贯彻周遭近一丈空间。而几乎未曾习过武的车夫,置身于气劲对撞的正中心,险些没能受住这两道气劲的冲击,当即口吐出一大片鲜血,倒在车辕之上,不省人事。

        而原本呈众星拱月之势环绕在马车旁边的骑手们,此刻大多被利剑割伤了胸腹或者手脚,不至致命,却再无行动的余力。

        垂帘无风自动,聂君怀自车中走出,目光炯然若仙人。

        小路尽头,那名身穿着破碎白衣的居士径自站着,按着手中洛神红匣,肩头尚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嘴角却挂着不羁的笑。

        “你来了。”聂君怀敛容。

        “我本不该来的是么?”赵无安反问了一句,向前踏出一步,“要借他人之手杀我,你们还不如……”

        随着车队之中骤起汹涌狂风,一道粗壮如柱的气机当头劈来,如铁棒般毫不留情地砸在赵无安头顶,当即将他轰飞出去二十余尺,烟尘弥漫。

        “不如怎样?”聂君怀音声冷厉。

        远在数十丈外的那股烟尘,慢慢消散下去。出乎他的预料,烟尘之中,那个人又把头抬了起来,脸上竟然还带着笑。

        “看这实力,居然是真的聂大人啊。我还以为这瞒天过海的把戏,你们打算玩到最后呢……”赵无安嗤道,“可算被我给抓住了。”

        聂君怀不悦地抿起嘴唇。

        赵无安艰难地直起身子,掰着指头说道:“一开始,苏青荷接任两浙总捕头,未有多久,便拿到了罗衣阁名册。在两浙路与江南路的合力围剿之下,曾在江南道一手遮天的罗衣阁,几乎被连根拔起,只剩不足十分之一的人逃到了庐州境内。但苏青荷可没打算手下留情,放这些十恶不赦的人生路。借着进京述职的名义,他带着名册进了庐州,一路追击。若非有人庇护,罗衣阁可说必然会在这位捕头的雷霆手段之下,顷刻灰飞烟灭。”

        他眯起眼睛,望向聂君怀,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件事。一、闻川瑜进罗衣阁;二、段狩天成为聂府门客。你要在黑云会与武林正道之间周旋,其实不过是凭借着这两件事罢了。我说得可对?”

        聂君怀没有回答,但在听到闻川瑜三个字的瞬间,他双目之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早在闻川瑜进罗衣阁之前,你们就已准备好了万全之策,一步步导向到如今的结局。我不敢说你们两人究竟是谁听命于谁,但既然你用来与段狩天作为交换的条件是我的命,那也就不难猜想,你与闻川瑜必有合作了。毕竟这小子这么多年,也仅仅只是要我死而已。

        “因为有着洛神剑传人的背景,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与解晖相亲近的人,所以闻川瑜在打入罗衣阁之后,很轻易地获得了阁主的信任。当然,罗衣阁主也没那么傻,在发生名册失窃事件之后,他肯定会怀疑叛徒的身份,而凌志霄恰好填补了这个空隙。死人不言,那一夜福州城外,罗衣阁左右使俱亡,趁此机会将名册散布出去,便能打消阁主的疑虑。如果是闻川瑜,我相信他肯定会这么做。不光如此,他还算好了时间,等到段狩天的名头在庐州传响之际才故意散出名册,时间上也把握得无可挑剔。从往后的计划里我想你也发现了,他是个多擅长利用人心的人。

        “因为准备好了替死鬼,所以在名册被发现、罗衣阁命在旦夕之时,闻川瑜便提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利用早已暗中倒戈向黑云会的聂家,来庇护罗衣阁,在这场风暴之中生存下去——这,应该就是闻川瑜告诉罗衣阁的话吧?”

        聂君怀忽然道:“你的话,太多了。”

        不同于第一击的雷霆声势,聂君怀周身并无汹涌气劲,但双袖却无风自动,鼓起如球。

        赵无安恍若未见,自顾自继续道:“其实闻川瑜的话,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没有问题:你的确与黑云会有所往来,也答应会在此时接纳落难的罗衣阁,即便罗衣阁主怀疑也是无用的——如若他们询问黑云会总舵,只会得到和你一样的答复。你会给他们以庇护,实际上,你也给了他们庇护。我想,现在这支十一人的队伍里面,就有你所谓的‘聂家子弟’吧?我说的对吗,罗衣阁主!?”

        两道如出一辙的赤红气劲骤然自聂君怀袖中喷出,朝着赵无安席卷而去。

        赵无安眸中闪过一道冷色,浅白气劲于身前凝聚,结出数柄宽刃的飞剑模样,首尾相连,旋转起来,在他面前织成一道屏障。

        聂君怀袖中的两只火龙撞在屏障之上,蜂拥的气流背后,赵无安的身形出现了片刻的扭曲。

        “赵无安,休要再肆意妄为了,这片江湖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聂君怀声如沉雷。

        “那可真是不巧,我偏要这片江湖好好听听我说了些什么。”

        浅白气障轰然粉碎,而屏障之后,赵无安的身影也如一滩水瀑般,刷地消失不见。

        聂君怀转瞬收手,汹涌火龙刹那间被吸回袖中,而后又以内力激荡,反从身后冲出,在黎明天幕之下盛开成六瓣绚烂花朵。

        光华一闪即逝,但潮水般的气劲已然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引向了四面八方。十名被赵无安以飞剑击伤的聂家弟子,俱被这团坚韧的气劲给保护起来。

        聂君怀冷冷道:“你真以为你一个人,就斗得过整个黑云会?你真以为你一个人,就能与整座两朝江湖为敌?”

        他眼前不见赵无安踪影,但他知道他就在附近。

        “不,我可不认为我在和黑云会斗。我从一开始就说了,闻川瑜打入罗衣阁是别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显然不是让你们来庇护他。”

        一道圆润的无形气劲自林中展开,而后聂君怀耳畔响起几道轻微剑啸。

        “我这么说吧。你在黑云会与东方连漠之间周旋,庇护罗衣阁看起来是要向黑云会示好,但这无法解释你收容段狩天的举动。所以,自始至终,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聂家成为江湖第一大世家。黑云会也好,武林盟主也罢,你哪一方都不想依赖。庇护罗衣阁,也不过就是你的手段罢了。”

        十一人聂家子弟中,忽有一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惊诧神色。

        西天月欲坠。

        赵无安骤然现身与曙天之下,周身六剑悬空。

        “聂君怀,我此言,可有几分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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