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藏书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祝沂离开不久,露台之上便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而赵无安,甚至还没来得及把面前仅剩的半盏茶给喝完。
那人出现得极其突然,就仿佛有张原本挡在赵无安面前的透明帘幕,被一下子揭走一般,甚至以赵无安的耳力,都没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那名骤然出现在楼梯口的男子一袭劲装,头戴一张狐狸面具,身形壮硕修长,来势汹汹,手中却并无兵刃。
赵无安花了片刻回忆了一番昨夜及今早在大堂之中见到的人,确定其中并无脸戴面具之辈。不过身材与此人近似的倒也有许多,其中最明显的便是一位汴梁富商的三名镖师,身材几乎都与此人一模一样。
他既然戴着面具而来,想必是不愿让赵无安猜出他是谁了。不过刻意穿着紧身的衣物,倒有些自信过头之嫌。
虽然猜不出相貌,但这狐狸面具,赵无安却熟悉得很。
男子在楼梯口静静站了半柱香的时间,赵无安也不急不忙地把杯中最后几滴茶水饮尽,而后以袖口擦了擦嘴角,放下杯盏,才懒懒道:“你们到我身边多久了?”
“不久,两日而已。”那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道。
“就是说,你们原本就在这家客栈当中咯。”赵无安道。
“是的。我奉宇文国公之命在此地等候,说是料到了公子必由庐州进汴梁。”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赵无安提起放在脚边的洛神剑匣,重新背在身后,站起身子。
戴面具的男子忽然一收右脚,单膝半跪下来,右手搭上左肩,低头诚恳道:“公子殿下!大事已毕近十年,宇文国公担保,只要公子现在归国,整个造叶便听候公子差遣!”
“宇文孤悬不过就是要利用我与伽蓝相似的这一张脸罢了。伽蓝安煦烈已死十余年,他在这两朝究竟风评如何,难道宇文孤悬心里还不清楚吗?”赵无安不悦道。
男子又把头埋得更低,声音虽低,却坚硬如铁。
“公子欲行之事,造叶不问是非,全力相助,这已然是一国所能给的最大承诺。而我等唯一所求,便是事成之后,公子能够……”
“别说了。”赵无安轻描淡写地打断了男子。
正极力想着劝说之词的男子猛然一怔,愣愣跪在原地。
“我不打算与造叶再扯上关系了,我说真的。”赵无安淡淡道。
他波澜不惊地绕过半跪于地的男子,走向楼道,一手紧紧地攥住了挂在身上的洛神剑匣背绳。
“越接近这个国家的中心,我的身份就越容易暴露,这是不争的事实。前十年的时间里,就连黑云会都没法找到我,如今却连苏青荷也能够轻易摸到我的行踪。你们难不成以为,汴梁城里那位小皇帝,是瞎子不成?”
走下楼梯的最后一刻,赵无安淡然回眸,瞥向了那个立在楼顶的沧桑背影,亦是难免于心不忍,叹道:“伽蓝安煦烈终究死了,现在活在这世上的是赵无安。赵无安想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比如现在,他绞尽脑汁,只想揪出那个窃走名录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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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摧垮罗衣阁,赵无安不遗余力,也是因为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来罗衣阁乃是黑云会麾下两门十七阁之一,既然在南疆拔去五毒门,已然令解晖元气大伤,不如就再接再厉,在这两浙再下一城,也算是替当年杭州的天仙宗出一口恶气。二来,毕竟与段狩天也算是江湖相逢的半个兄弟,赵无安或许薄情,却往往能把答应别人的事情记得很深。如若真的抓到了罗衣阁主,他指不定会让段狩天来亲自处刑。
原本想着绕去客栈大堂,找苏青荷再聊聊有关杨歇的事情。既然她能不顾一切卷财逃跑,就多半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了。赵无安怀疑的只是一届女子,如何能不动声色击晕壮年捕快而已。
却没想到,才走到二楼,就又撞见了一场争执。
争执的位置在昨天苏青荷所住的丁字房前头,而纠纷的其中一方,正是昨夜那个被击晕的倒霉捕快。
昏睡了半宿,如今这个捕快似乎精神好得很,还有工夫拉着别人争吵些什么。而被他拉住的那人也颇有些不同寻常,竟是坐在一辆轮椅之上。细看下,才发现他的双腿已然瘦削到非人能及的地步,脸上也带着几分疲惫苦痛的神情。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捕快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问道,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味道。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无奈叹道:“这位官爷,您行行好,别为难小的了吧!这不过就一本书吗,我是见到你们头子也拿了本在看,才想说过来借一本……”
赵无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站在那个捕快对面儿,投过去几个疑问的眼神。
这里的捕快们显然都经苏青荷敲打过,一见到赵无安这白衣背匣的姿态,当即威风便弱了好几分。他指着那坐在轮椅上的那人道:“这刁……这人他来二楼取书。”
“取书?”赵无安疑惑。
那坐在轮椅之上的男子愁苦地捂住眼睛,深深叹息一声。
像是唯恐惹怒赵无安一般,那捕快连忙解释道:“您有所不知,这家客栈,并不是每一间房子都有书柜的,只有甲到丙字房的才有,故而价格也比一般房间要高上几分。按老板的说法,遇到人多客满的时候,他们往往便会允许客人互相之间借阅几本书去看,只要临走时能把书都留下就行了。”
赵无安听罢,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难理解。
毕竟这沁诚客栈离国都汴梁已经相当之近,道上往来的多是富贵人家或腹有诗书的才子。屋中放书柜,算是迎合这些旅人的胃口,但这开在官道边上的客栈,终究没那个财力把每一间都塞满杂书,取个折中的方法,也未尝不可。
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无奈道:“明明都已准了有人入住,却偏偏还是不肯放人离开。在下原定是今日便要出门去汴梁的,轻装出门,这白白歇了半日,实在是无事可干,闷得发慌,听说这庐州故事颇有滋味,才想着去借几本书来看,也是得了老板同意的……”
“那么多屋子你不去,干什么就非得来这间?”那捕快也毫不客气,指着鼻子就问。指完一见赵无安尚在一旁,吓得赶忙又收回了手。
赵无安看了看那人的双腿,淡淡道:“庐州入夏,气候潮湿,住在一层必然腿脚疼痛不止,难以入眠。而楼高又对你的轮椅颇不方便,所以是住在了二楼?”
轮椅上的男子听赵无安如是说,眼睛不由一亮,点头道:“对,对,是这个理!”
“二楼的话,甲字房按理说是苏青荷所住,一直紧锁。乙字房无人入住,更是无法打开,所以也就剩下了这敞开着的丙字房可供取书。你本想拿完就走,却没想到这间房子的守备是外紧内松,看着毫不设防,其实好几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呢。”
“是啊!我也没料到会生出这么件事情……”轮椅上的男子叹息一声,“小人只是取了几本书而已,并未动任何手脚,大人明鉴啊!”
赵无安往丙字房里望了几眼,目光停留在那大开的窗户之上,眼底始终有几分复杂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赵无安问。
男子连忙道:“小人曾杞,是庐州人士,与汴梁的亲戚约定了,要去为人家题几幅字画。”
浩瀚卷宗之中,赵无安的确记得曾杞这个名字。他住在二楼的最顶头,刚好和苏青荷的甲字房一东一西,虽然昨夜苏青荷其实是在丁字房待了一整晚,但这同样住在二楼的曾杞,应当是由苏青荷昨夜一开始就审问了的。
虽然身体残疾,但曾杞自小苦练书法,再加上颇有天赋,自称在庐州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之辈,应亲戚邀请去汴梁题字,不足为奇。
虽说在赵无安看来,这个理由莫可名状地奇怪,但毕竟身在客栈之中,消息有限,也就无从探寻真伪。退一步讲,即便能够查到曾杞的身份真假,也肯定早就过了抓到凶犯的最佳时间。
“搜身吧。”赵无安干脆道,“便可自证清白了。”
曾杞闻言一怔,本就愁苦的面色又青了几分。
赵无安身后那捕快立刻又露出一副恶棍嘴脸:“对,搜身!鬼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走!”
曾杞低下头,重重叹息一声,认命般地抬起了双手,道:“好吧,你们搜便是了。只是勿要……勿要伤了读书人本分。”
“都是男人,有什么扭扭捏捏的!”那捕快显然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对曾杞这副读书人的作态很是不悦。
既然已经定了要搜身,赵无安也就不再去在意这二人的争执,转而又一次踏入了丙字房中。
苏青荷的下属的确轮班将这现场保留得很好,一切还都是早上的样子,窗台下头也依旧散落着几本书,石灰粉尚维持原状,看样子曾杞确实只是小心翼翼来借了几本书。
赵无安在书柜前头驻足良久,蹙起了眉头。
书柜本就塞得并不满当,如今又有好几本落在了地上,自然看着没那么拥挤。赵无安的目光从无数本书的书脊之上一一扫过,入眼皆是清一色的藏青缝线。
他正觉得心有所悟的时候,窗外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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