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甄别谈话露端倪
市民银行稽核组在找信贷二部经理夏天谈话。
“夏经理,今天我们一起谈谈你在服务社里做的贷款。”市民银行稽核组的会计、信贷两个小组,在夏天的信贷二部办公室,对夏天如是说。
夏天说:“好的,查帐组有什么疑问和看法,尽管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拿出了自己编制的信贷二部贷款台帐和存贷挂钩分析明细记录表。准备应对他们的疑问。
这时,一向比较倨傲的王火炬对夏天说:“老夏,不用紧张,我们是同行,都是从金融服务社过来的人,知道你们的难处。今天就是聊聊。”
夏天说:“好的。”
话说王火炬是宝安路金融服务社的信贷负责人,市民银行成立后,他那个金融服务社也面临班子调整,王火炬担心与新的领导合作不好,拼命想往总行信贷部门调动。因此,他到湖贝金融服务社查帐过程中,总是心不在焉地没事找事,有时也是一惊一乍的,让夏天看了很不舒服。由于夏天的资历较深,几次想批评他,但都忍住了。
后来,夏天了解到王火炬当时正想往市民银行总行挤,思想斗争很激烈,并旁观了他的升迁之途,觉得还是很值得同情的。久而久之,竟然有了与他共事的基础,后来两人协同作战,一起追收起两个单位共同的拖欠户的贷款本息来。这真是应了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后话。
言归正传。会计组的李宝儿小姐对夏天说:“我们看了你做的存贷挂钩分析清单,我们一致认为,你在存贷挂钩贷款或者服务社自有存款做贷款方面是很清晰的,这点我们没有什么怀疑。但是,在借据上,我们看到了你写的不同的批示,你是在写这些意见时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呢(譬如,你是不同意的),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夏天听了她的提问,笑了一下,说:“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这个信贷二部做了40多个贷款户的贷款,现在还有30多户,贷款余额13405万元。我们二部主要做服务社关系户、老总关系户的贷款,这些贷款户的范围涉及军工、公安、股东、政府等各个层面,我们个人的客户很少。第二,一个信贷人员会在较长的时间段都做这些贷款,一般来说,有可能与老总关系比较特殊,或者关系比较好,或者说可以协调。因为,如果协调不好,信贷经理连一个月都很难呆下去。”
夏天说到这里,对王火炬说:“王经理,你说是不是这样?”
王火炬会心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夏天继续说道:“坦率地说,我对一些贷款是有不同意见,但只在会议上表达不同观点。当讲完后,如果组织上还是决定要做,我会办理,不会在借据上留下手脚或者尾巴用于日后开脱自己。有一些贷款,我确实有不同意见的,已经在贷款档案上有所表述,有些在会议记录中记载。”
“问题是,湖贝金融服务社好像没有归档的会议记录本。”张鱼说。
夏天笑着说:“我们从正规单位出道的同志,都知道参加会议会有签到本和记录本,至于拿不拿得出来,这就是领导的智慧了。”
“另一个问题是,深圳宝安皇龙国际大酒店在小帐中还挂着一张支票,是怎么回事?”
夏天不慌不忙地答道:“说到这个问题,还得先说说深圳宝安皇龙国际大酒店为什么会成为我们的贷款户。”
夏天说完,看到大家都急于知道答案。于是,将呈现在脑际的当时金融服务社面临人民银行的检查可能停业整顿而急于找客户贷款的情形做了介绍。
当时,大家找到皇龙大酒店所持的皇龙宾馆这样大的抵押物很满意,办妥3000万元抵押后只贷款了500万元,就被人民银行停止贷款权。再到后来,几经波折选择了几家企业变通贷款,共贷出2700万元。但是,贷款成本已经不是当初的月息两分三了,而是他们自己组织存款条件下的双重成本,算下来已经三分多了。原来的承诺和协议变成了双方扯皮的筹码,一度还准备对簿公堂。原来约定两个月后才支付的利差支票,自然成了跟当年取消供给制的粮票、布票一样的收藏品了。
“但是,”夏天说:“皇龙酒店的法人代表黄忠惠对这张利差的金额到现在都是确认不讳的。”
王火炬说:“你对湖贝金融服务社的拆借业务怎么看?”
夏天说:“今年以来,我们服务社面临几次大的资金支付高峰,可以说面临关门的真正威胁,向别人拆进资金是题中之议。但对于资金拆出,我认为是没有条件的,这点我在春节前的业务会议上就建议过。我尤其反对像我们服务社今年这样的资金形势下开展三个月以上,半年、一年的拆出业务。”
“你觉得这方面经办人员或者老总会不会有什么猫腻?”王火炬试探着问道。
夏天说:“这方面,我没有接触过小帐,也没有拆出过资金,不知其中就里,没有发言权。”
王火炬笑着说:“夏天不愧为夏天,耳闻其人不如眼见为实。”
大家在笑谈中,夏天说:“我看王经理的经验,就很值得我学习。”
……
市民银行稽核组与卜一定的谈话,则在湖贝金融服务社的大会议室进行。
这次谈话与稽核组找夏天、徐东海谈话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一是人多,从万人组长以下全部成员到场,以至要用大会议室才能坐得下;二是谈话前的问话提纲事先经过讨论,什么问题由谁发问也有分工。可以这样说,对于被询问者来说,这是一次很危险的经历。
卜一定来到会议室,组长万人叫他坐下。万人说:“今天请你来,有一些业务上的事情要请教你,毕竟你在第一线呆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业务,我们要向你多学一点。”
卜一定听到万人这样说,插了一句:“我是半路出家的,对银行业务不太董,做错了什么,还是请万处长批评。”
万人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卜一定说:“来湖贝金融服务社以前是搞人事工作,在此以前做过企业会计。”
“啊,那算是一个多面手了。”万人说,然后他面向众人说:“现在开始吧!小王,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要请教卜经理的,开始问吧!”
王火炬接过万人的话,问道:“卜经理,你们三部,做了17个客户8495万元的贷款,其中,抵押的11户7200万元,担保的6户,1295万元。每户平均500万元。是吧?”
卜一定说:“应该是。”
王火炬说:“从贷款的现存数量和金额来看,你比一部、二部,都做得少一点。一部是21户,19665万元,每户平均936万元。二部是43户13405万元。每户平均311万元。”
卜一定说:“庄总对他们比较信任,所以做得比较多。”
这时,万人插话说:“不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我看庄宇还是很重用你的。”
“他在后期比较重视我。”卜一定解释说。
“你觉得在服务社做贷款,与贷款户打交道,最难的在哪方面?”王火炬问道。
卜一定笑着说:“应该说你是我们的老大哥,这方面的经验你比我丰富。”
王火炬也笑了笑说:“你有你的经验,不妨说说看。”
卜一定红着脸,觉得不说一点可能下不了台,于是说道:“照我看来,服务社的贷款客户,最难的就是与他们谈利差的时候,有时十来天谈下来,也没有鱼上钩。你是知道的,服务社是愁买愁卖的水火生意,贷款谈不下来真是急死人。”
王火炬又问:“这个服务社的资金拆借业务,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操作啊?”
卜一定迟疑片刻,答道:“老夏、老徐他们忙贷款都忙不过来,不愿意涉足这方面,计划部的两个小女孩更加不懂,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上阵啰!”
“这方面你应该有成熟的经验向我们介绍?”王火炬笑着说。
卜一定说:“我是奉老总之命瞎忙,有钱了弄出去,没钱了弄回来,就这样来回折腾。”
这时,稽核组的另一个成员,原来在工会金融服务社搞资金计划的彭新慧问道:“从你提供的报表来看,你经手拆进了1.51亿元,拆出方面包括证券回购共1.485亿元,基本持平。这个数对的吧?”
卜一定想了一下说:“应该对的。”
彭新慧继续说道:“你们在拆出资金的时候有什么考虑,譬如说,我们想把钱弄到同业去赚钱,有什么标准和要求,要赚多少个点?又譬如说,在什么资金条件下,这钱不能出去,有这些条条框框吗?”
卜一定面对几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没有听说过这个框框。”
这时,王火炬插话说:“这样说吧,譬如今天服务社要支付3000万的存款,而备付金没有办法支付。这时,你向老总提出一个建议,黑河证券需要资金,月息两分,你和老总会同意拆出吗?”
卜一定听完王火炬的问话,脸上一阵热辣辣的难受,估计是红了。他觉得王火炬不是泛泛而谈了,便小心说道:“这要看老总怎么考虑啰!”
彭新慧说:“我们从大小帐的业务收入和支出的扎差中,分析了服务社的拆出拆入的情况,由于这些业务是你一个人经手的,我们也想请你帮我们分析一下:在你们基本持平的拆出拆入资金业务中,服务社大致亏损200多万元。这是为什么?你作为主要经办人,分析过这个问题没有?”
卜一定知道,这个提问人同样是金融服务社拆借业务的高手,硬碰硬肯定要吃亏的。于是说道:“会亏那么多吗?我没有做分析。不过,拆出、拆进有个时间差在里面,成本是不同的。”
彭新慧点点头,说:“没有错,是有时间差。问题是你既是搞信贷的,又在搞拆借。应该说,你对社会资金成本很清楚。但是,我们切在同一时间段上来分析,你拆出去的却低于存款进来的成本,这样,你和服务社老总又是怎样考虑的呢?”
卜一定答道:“一般来讲,我们拆出的钱,是做存贷挂钩贷款剩下的30%的存款部份,这里的利差已经由贷款户支付掉了,我们拆出一分八也是有赚的了。”
彭新慧说:“你说得有道理,这个有道理在于你用了‘一般来说’这个词,但你这里拆出的时候,没有这个‘一般’的情况,而是在你们资金非常紧张、也非常特殊的情况下,还是这样做的。我举个你做的拆借的例子。”
说完,彭新慧翻开记事本,继续说道:“1995年5月,你向广西一家证券公司拆入三个月期的2000万元,年利率17.4%,你向我们服务社系统内拆入的就更高了,一年期的有21%的,甚至有一笔蛇口的2000万元竟达到年息25%,而你们向社会买入同时期一年期存款,年利率是23%,这是你们服务社实实在在支付了利差的。但是,你拆出的呢,同样是今年五月,甚至没有差多少天,当时也是湖贝金融服务社资金相当紧张的时候,你拆出1350万元在外地作一年期存款,年利率20%。就金融服务社系统来说,这个存款成本在深圳都买不到,而且从小帐记载来看,你在这期间搞进的200万存款,年息也不低于23%。所以,我们在想:连你自己都没有办法以年息20%的成本弄进存款来,为什么还要以年息20%的价格存到外地去?我不知道你和老总是怎么想的。”
卜一定听彭新慧讲完,如骨哽喉,想解释又说不出话来。
这时,万人组长说道:“是啊,我们把大小帐一道亮出来,情况就很清楚了。一方面头寸很紧,好像要关门了一样,不惜违规在营业部大帐列支利差,大额高价收购存款。另一方面,则暗渡陈仓,低价往外地拆出。这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心里装着服务社的利益吗?”
看到万人有点愤怒的讲话,卜一定不敢吱声,他拿着笔,装作在笔记本上写着、记着什么,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记。
这时,万人对卜一定说:“我们稽核组有一个初步意见,请你对湖贝服务社开业以来调剂资金余缺的业务写一个总结。当然了,成绩和问题都要谈。有些情况也请你谈细一点,像今年你们服务社就碰到几次大的资金支付期,你们是怎么度过的?当时怎么还拆出资金,又马不停蹄地拆入的?你们的初衷是什么?等等。”
万人说完后,看了卜一定一眼,看到他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便问道:“写这玩艺儿,五天时间行不行?”
卜一定估计这是稽核组在修理自己,不一定真要这个什么总结。但是,俗话说:“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做还是要做。于是说道:“好的,五天交卷。”
“那么,今天我们先谈到这里。”万人说。
卜一定红着脸退出了会议室。
他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心里已经打开了小九九:“再协调协调看,万一不行,还不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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