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03号实验室
离开监控室，帕西瓦尔对守在外面的魔偶小K说：“把费马和斯特润姆带来我的实验室。”
（伸着懒腰经过的忒休斯感叹道：“厉害，光是听了一遍就记住名字，我到现在还没记住。”）
当两位死灵生物踏入03号实验室，不禁傻眼。只见一排排架子占据了实验室的大部分空间，架子上一个个玻璃球码放得整整齐齐。凑近一看，每个玻璃球里都装着水，水中有小鱼小虾、水草和泥土。粗略计算，该有上百个玻璃球吧！
正拿着放大镜、弯腰查看玻璃球详情的帕西瓦尔直起身，微笑道：“欢迎你们。我一直想见你们一面。既然其他研究室都为你们打开大门，我想我也应该慷慨一点儿。”
真是一点守护英雄的架子都没有啊！斯特润姆赶紧道：“认识您是我们的荣幸——”
“哇，这些是什么！”费马根本顾不上客套，像小孩子一样跑到架子前，也去观察玻璃球。“它们都是密封的？”
“这个是生态球。鱼虾是消费者，水草是生产者，微生物是分解者。理论上，三者在保持一个适当比例的时候，生态球内部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变成一个小型的生态圈。就是为了验证能否自给自足，我才把它们全部密封的。”
两人听得懵懵懂懂，他们的生物学基础简直为零。话说作为死灵生物的他们，其实也不关心生态。
斯特润姆指着角落里一颗玻璃球：“帕西瓦尔大师，这颗球里的鱼全死了。”
“这就是生态失衡的范例。”没有关注球内情况，而是看了一下玻璃球的编号，帕西瓦尔说道：“这里每一颗生态球的参数都不一样，最终筛选出能自我循环的生态球。不过，很难，我已经重复这类实验五次了，五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是不是这个生态球太小了？”费马试探地问。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能建立起一个数万平方公里的封闭生态圈，或许就可以运行也说不定呢。只可惜，莱布尼茨每次都驳回，说是经费不足。”
“你又在说我坏话了。”倚在门框的莱布尼茨咳嗽一声，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可不是吗，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叫‘二号生态圈’！”
莱布尼茨干脆就没搭理他：“两位，走吧，帕西瓦尔还有事要做。”
“是啊，虽然很想多留一会儿，但契因克那离不开我。”帕西瓦尔拍了拍两人肩膀：“好好干，我相信莱布尼茨的眼光。”
三位死灵生物回到02号实验室，他们要和泰姆•麦逊一起继续测试。
斯特润姆问：“为什么帕西瓦尔大师被称为‘残虐’？我看他人很好啊。”
费马补充道：“比其他大师都要好！”泰姆毫无耐性，忒休斯爱答不理，百宝袋冷漠木讷。
“因为他有着非常严重的恶趣味，这也和他的课题有关。他的课题是——”
一只小小蝴蝶在契因克那拍了一下翅膀，能不能在萨拉门罗卷起风暴？
“‘蝴蝶风暴’理论？”
“他认为，一个参数的变化，会对整个实验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改变了起因，会得出什么结果呢？他正是对此深深着迷。他模拟原始世界环境，那是一个有着闪电、高温以及一系列恶劣气候的环境，环境中唯独不存在生命。经过漫长的实验，他制造了氨基酸——某种有机物质，这证明了他可以制造生命。”
斯特润姆点头道：“是啊！我的魂火使魔就是参考这个实验制造出来的！”
“魂火使魔才不是你的！”费马抗议道。
斯特润姆懊悔地猛拍脑袋：“哎呀，忘记看他实验室里还有没有当时留下的仪器……”
“成功制造氨基酸让他更加兴奋，于是他启动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试验场所——契因克那。那时的契因克那还只是一
片荒野，土著过着无人打扰的生活。帕西瓦尔暗中布置，打开航路，让拓荒者和土著厮杀，而他则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契因克那的守护英雄。只要是知道内幕的人都以‘残虐’来称呼他，因为他就是个把人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变态。”
“居然还有这样的守护英雄……他根本就没想过守护契因克那！”
“这也不尽然，因为契因克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巨型生态球，在实验结果出来之前，他都会守护到底的。他是一名出色的科学工作者，理性，但不在乎实验伦理。”
“钢铁都市默认了这种行为发生？”
“是的。钢铁都市是绝对中立的，它的目标只是发展科技，在最后的时刻来临时尽可能地保护文明不被消亡，帕西瓦尔的行为是他个人的行为，钢铁都市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既然很多人都知道帕西瓦尔大师的所作所为，为什么没有人出来拆穿他？”
“因为契因克那维持现状，对所有人都好。毕格鲍沃和其他小国之间能够存在缓冲，而且这个缓冲地带是个松散的联邦，对各方来说威胁都不大；钢铁都市可以在有官方保障的同时开采石油，同时多了一个长袖善舞的中间人；就连被蒙在鼓里的土著和拓荒者也没有太大怨言，因为正是冲突如此大的国度，才能催生出两位冒险者大神。”
费马和斯特润姆点头，表示理解。事实上，以死灵生物的伦理观来说，帕西瓦尔的行为根本无可指摘（联合科研中心每天都有比这更不人道的实验），唯一的污点是：他身为守护英雄，在守护方面不太尽责。
“大功告成！”泰姆放下工具，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他一直在给传送装置做最后的检修，现在他终于可以加入讨论了：“帕西瓦尔是把自己当成神啦。话说，神是不是也像他那样创造生命的呢？把整个世界当成实验室，扔一大堆东西进去？”
莱布尼茨抬头，眼神警觉：“或许吧。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哎，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不想说第二遍。”莱布尼茨罕见地生气了，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泰姆•麦逊做了个鬼脸，拿起毛巾擦汗，没过几秒叫起来：“不对啊，很有可能哎！别说我们了，就连我们信奉的神明，是不是都只是一团氨基酸？”
莱布尼茨随手把游标卡尺砸了过去，只听刺耳的声响过后，游标卡尺有一半深深没入金属墙壁：“闭嘴！不要去想！忘记它！！！你还不是英雄，不要乱想！”
“难道……”
泰姆•麦逊，钢铁都市02号实验室的主人，时间机器的制造者，话都还没说完，就这样在他们眼前消失了。空间里没有他的灵魂反应。
莱布尼茨木然地张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
费马叫道：“他怎么啦！”
“这是警告。他明明还不是英雄，却想了多余的事情，被察觉到了。”莱布尼茨铁青着脸，真的，从没看过他如此失态，垂着双手，肩膀塌着，忽然变得老态龙钟。“是我的疏忽，钢铁都市损失了一位本应名垂青史的天才。”
斯特润姆抱着费马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他，他死了？！被谁察觉到了？仅仅是‘想了多余的事情’？能窥看思想的，是不是神明？警告是怎么回事？”
莱布尼茨猛然回头，咆哮道：“你们别乱想！！！”
可是思维这种东西是最难控制的，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就越会去想。泰姆留下的只言片语在脑海里翻涌不休，就是不肯沉入意识最深处。
神明也是氨基酸？
那么，神明又是谁制造的——
剧烈的蓝光闪过，斯特润姆和费马一同失去意识。莱布尼茨上前一步，稳稳挽住两人，以免两人摔倒。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发动了【王者威仪】，在灵魂层面上施压，把他俩给震晕了，阻止进一
步思考，只可惜【王者威仪】对生灵没用，救不了泰姆•麦逊。要是刚才当机立断，直接用卡尺砸死泰姆该有多好？起码还可以用【灵魂呼唤】转化为死灵生物，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肉体、灵魂尽数抹杀，根本没有复活的机会。
是啊，这就是帕西瓦尔被称为“残虐”的第二层原因。
接下来就是洗掉两个小家伙的精神烙印。其实本来也计划这么做的，只是因为泰姆发生意外，导致步骤提前了。
他忽然又想起前几天的事儿。
…………
“如果我能做出时间机器，那么接下来的这一秒，我们会看到另一个我出现！他来自未来！而他会告诉我‘你的实验成功了！你是对的！’”
于是大家等了五秒。
泰姆•麦逊撇撇嘴：“果然没成功。”
…………
不是时间机器没有研发成功，而是泰姆还没来得及使用，就死掉了。既然死了，他又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泰姆本人固然是不怕死的，但他还没来得及杀死他的祖父，这想必也是他的憾事吧。
而焕然一新的“传送装置”此时正静静躺在桌上。泰姆在临死前刚好修复了它，可惜的是，它的制作方法就此失传。
按正常情况来说，这个“传送装置”是泰姆送给费马和斯特润姆的，但莱布尼茨忽然萌生了扣下它的冲动。领袖大费周章以旧换新，莫非他手上的“传送装置”，其实就是眼前这个？假如让它一直留在钢铁都市，甚至直接摧毁它，是不是就可以从源头上掐死时间旅行的一切可能？在未来，领袖是否无法获得“传送装置”，导致最终改变了过去、改变了“末日交锋”、改变了死灵生物的命运？
这是泰姆的遗物，凝结着他一生的努力与智慧，莱布尼茨都不忍下手摧毁。
那么……扣留？反正可以额外清洗一些记忆，两个小家伙根本连泰姆都不会记得。
这时候，领袖留下的话回响在耳畔。
历史无法改变。
“现在”，对于未来也是一种“历史”吗？不，只要把握“现在”，就能改变未来！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奇迹——
莱布尼茨捡起“传送装置”。这个道具是多么轻巧，又是多么脆弱，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改变未来。
奇迹——
干涉，会走向某个未来；旁观，也会走向某个未来。
奇迹——
莱布尼茨忽然觉得“传送装置”沉重无比。他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他要做出选择，他还要为选择负全部责任，而他不知道这责任他能否负得起。到底是干涉还是旁观？哪个比较好？哪个可以让他看到正确的未来？
你在追求什么？
奇迹。
“没有哪个未来是绝对正确的。”莱布尼茨长出一口气，放下心里重担。作为学者，他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课题。他从没对费马他们说过，那就是——
若让一只或者无数只僵尸猴子在打字机前随机按键，当按键时间达到无穷时，几乎必然能够打出任何给定的文字，这其中也包括《黄昏教典》。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概率小得不能再小。它的本质是“混沌理论”，论在无穷长的岁月中，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是否可能发生。因为莱布尼茨是死灵生物，所以他有足够的寿命和耐心去证明这个理论。同样研究混沌理论，莱布尼茨和帕西瓦尔课题贴近。不同的是，帕西瓦尔自以为神，莱布尼茨自以为旁观者。
既然要旁观，那么“传送装置”就依然会送到黄昏帝国。
为什么领袖要追求奇迹？
为什么泰姆要被抹杀？
这些谜题是否能得到解答？
而黄昏帝国……是不是莱布尼茨一直等待着的、最后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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