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美人一笑

“等待之城”。

        一只只憎恶狮鹫簇拥着憎恶双足飞龙飞入云中，将云层破开一个个小孔洞，倒显得云层像是一面倒挂于穹顶的、布满肥皂泡沫的水面。它们相当聪明，知道拍翼时会扰乱云气，便飞得比云端更高，几乎要沐浴在阳光下。当它们全部进入阴云之后，一切都和之前相同，死气沉沉。

        不，也许这片乐园仍是死的，但“等待之城”活了过来。

        许多死灵生物从城里各个角落涌现，并向世界树靠拢。它们带着篮子、绳子爬到树上，将自己固定在枝头，然后采撷“树叶”（也即是灵魂之火）。当采满一篮子后，它们就垂着绳，将篮子送到地面，自然有人接力送回各个功能建筑。世界树上的灵魂之火无穷无尽、随采随生，因此工作不曾停顿过。远远看去，死灵生物就如蚂蚁。

        这是黄昏帝国的应急机制之一：收集能源。出于道德观的约束，各生灵种族往往不会利用同胞尸体，但死灵生物却不在乎利用游离灵魂之火，反正灵魂之火里也没有精神烙印，根本不能当做是同胞，而应该当做是能源和物资，所以黄昏帝国盛产各种与灵魂有关的道具，比如“灵魂宝石”、“灵魂药水”、“灵子能源棒”等。战时能源缺口太大，为保证各功能建筑运作正常，死灵生物必须将主意打到世界树上。当然世界树的能源也不是无穷无尽，死神化身也定了一个采集额度，一旦额度耗尽便禁止任何人再对世界树动手。

        施劳德曾对陛下道：“但是，你们垮不了。就算破产，黄昏帝国也顶多是受人掣肘，但却永不会倒下，因为你们有世界树。看到了吗？这棵扎根自冥界的世界树就是你们的最大财富，它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灵魂之火。”

        现在看来，商人的预判非常准确。

        布瑞恩收起心思，继续向上攀爬。他奋力一跃，落回云蕈上，然后一飞冲天。可惜的是，他跳的时候再次没掌握好角度，离下一个云蕈还差那么一点儿，在最高点斜斜坠向大地。风声呜呜地吹进他眼眶，吹得他灵魂之火有些发飘。他平静地等待惨痛坠地时，一只手猛地扯着他的领子，将他甩上一根树枝。救他的人顶着一绺标志性的银毛，是鲁迪殿下。

        鲁迪殿下蹲着，疑惑地打量布瑞恩：“你摔得好惨。”

        “无所谓。”布瑞恩爬起，将错位的肋骨扶正：“谢谢。”

        死神化身规定，除了能飞行的家伙，想要上树只能自己动手攀爬，决不能用“费马飞艇”飞上来。因此纵使是布瑞恩这样动作笨拙的生活职业者也只能自己一米一米地爬上去，旁人无法给予帮助。

        即便重重摔了几次，布瑞恩也没有放弃，因为他想去找能拯救这个国度的人。在世界树上，经年坐着三个人，一位是来自“华夏”大陆的魔神将臣，另一位是来自“哥特”大陆的巫妖德弗?布里，最后一位则是冥界主宰者投影在乾坤世界的化身，每一个都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只要一出手，覆灭整支铁蹄骑士团并不是难事。

        鲁迪大致推测出布瑞恩的目的，道：“那你小心一点儿，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爬树比较好，跳云蕈你是做不来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布瑞恩猛然盯着他看，语气凝重：“你知道什么了？公主殿下也知道了吗？”

        鲁迪马上明白自己露了破绽。他性格跳脱，对什么事情都好奇，有疑惑就一定会穷追猛打，如果是“不知道铁蹄骑士团来袭”，他应该问布瑞恩干嘛爬树，而不是理所当然地什么也没问。在对方有意隐瞒的情况下，他不应该知道那件事，所以只可能是有人（或娑儿，或魂火使魔）泄露给他的。他不能说出实情，因为他不愿明明伤心欲死的公主还要被责罚；他也不能说“是魂火使魔通报的”，因为布瑞恩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公主依然会受到责罚。最佳答案是从根源上斩断线索，表现出“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应该……

        “唔咧——！”鲁迪冲布瑞恩吐舌头，笑道：“啊，那件事我当然知道啦！你瞒不住我的！”他努力装出“我在诈你的话”的形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但聪明总被聪明误，他相信布瑞恩会被这精心编造的假象骗倒。

        果然，布瑞恩魂火平缓下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最近来黄昏帝国的闲杂人等比较多，殿下外出游玩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谎话说得那么流畅，看来布瑞恩一定早就考虑过怎么对小孩子隐瞒了吧！

        鲁迪继续维持自己的形象，狐疑地追问：“真的？”

        一如他的预计，布瑞恩为避免他寻根问底，立刻转了话题：“真的。对了，鲁迪殿下，你这是回冥界吗？逃课是不好的哦。”

        “要，要你管！唔咧——！”鲁迪赶紧闪到一朵云蕈上，猛地往上直冲，丢下一句：“不要告诉乔恩特总管！”

        当鲁迪自视野里消失，布瑞恩招来一只寂灭渡鸦，道：“娑儿公主可能会擅自出城。如果她已离开，将她带回来；如果她还逗留在城市内，禁止她外出。无论如何，你都要确保她的安全。”

        而几乎同时，鲁迪感觉背后没有那烦人的视线时，便长出一口气。虽然暂时骗住了布瑞恩，但肯定骗不了多久，所以他得抓紧时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做好准备工作。他敏捷地直线上升，仿佛身体没有重量。不一会儿，他就来到冥界大门前，在守门者的敬礼致意中跨入故乡。

        当他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五个身披漆黑斗篷的准英雄级迷茫魂影。这是他能带出冥界的最大限度了，再多的话不需要死神化身动手，父皇——也就是冥王——也会亲自对迷茫魂影进行抹杀。五位准英雄级战斗职业者？这阵容太过豪华，绝对能杀死一个英雄，可鲁迪还嫌少。在他看来，只要能博美人一笑，就算要全冥界的迷茫魂影出战也没问题。这是他能带出冥界的最大限度了，再多的话不需要死神化身动手，父皇——也就是冥王——也会亲自对迷茫魂影进行抹杀。算上一直以来镇守“等待之城”的三十位迷茫魂影，也即是三十五位，这阵容太过豪华，绝对能杀死一个英雄，可鲁迪还嫌少。在他看来，只要能博美人一笑，就算要全冥界的迷茫魂影出战也没问题。

        当鲁迪来到码头时，只见娑儿也在，便急道：“娑儿公主，你快回去——咦，你，你……”他七窍流血，说不下去，每开一次口那血就喷泉似地往外漏。

        黑色抹胸蓬蓬裙，裙子面上两道白色蕾丝缎带自腰线向下垂落，蕾丝尽头各有一个精致的黑蝴蝶结；一双牛奶一般洁白的麻花纹中筒袜，以及一双黑色小皮鞋；她扎了一个小小的马尾，两鬓的头发略微打了几个卷儿……依旧是过去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化了妆，漂亮得让人眼睛发直。这小小的少女已经有了只属于女人的风情——纯洁、天真中带一丝妩媚，就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不知为何，她用的是黑色唇膏，让她小脸更显苍白，整个人多了种弱不禁风的气质，却又妖艳神秘，仿佛带了毒性。

        鲁迪呆若木鸡，娑儿便咯咯直笑，面颊添上两抹红晕：“傻看什么呢！”

        “你，你……”被这笑容正面冲击，鲁迪心跳加速，裤管里都往外喷血，声势惊人。一大群蜘蛛潮水般涌来收集“卑劣之血”，明明共有八十多蜘蛛六百四十条腿，却还忙不过来，没办法，这货血崩了。

        “走吧。”娑儿轻轻巧巧便收敛笑容，走上一艘小船，那种淡然真是只有王公贵胄之家才养得出的。

        鲁迪傻愣愣上了船，直到血多得溢满船舱、渗入海里才反应过来：公主已经上船了！这怎么行？！等在前面的可是两个强到无人能敌的神职者，还是中级职业者的公主前去的话，她难免一死！

        可是……

        他阻止不了娑儿。

        他也许弄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意，但他从娑儿的眼里看见了坚决。纵然他不迷恋娑儿，他也无法阻止一个坚决的人。

        “我读过萨拉门罗的历史。当初佩戴这颗宝石的人……”娑儿抚摸项链“萨拉门罗的云霞”，声音很平静：“她也是个公主，但在祖国危难时，她主动踏上战场，与子民一起战斗。我也想像她那样。”

        “我理解。”鲁迪感觉眼眶里又要往外飙血，赶紧抬手去擦。奇怪的是，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不流血呢。他长长出了口气，挤出笑颜，用开朗的语气道：“公主殿下！你有过指挥军队的经验吗？”

        “没有呀。”

        “那么，请把军队交给我指挥吧！我和哥哥闲来无事时就会指挥子民玩打仗游戏，所以我的指挥水平不差哦！”鲁迪狂拍胸脯。

        “是吗？那就交给你啦。”娑儿矜持一笑，扭过头去，眺望海的彼端。

        鲁迪上前一步，与娑儿并肩，在心里默默地道：既然无法阻止你，那我说什么都要保护你，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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