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皇家总管

“等待之城”，皇宫。

        乔恩特总管安静地走进娑儿房间。

        公主殿下今天玩累了，抱着“莴苣姑娘”，睡得很香。看着那张粉嘟嘟的侧脸，看着那微动的长睫毛，看着那小鼻子小嘴儿，乔恩特总管难得地流露笑容。他俯身，为公主扯了扯被子角。“莴苣姑娘”瞧了他一眼，没多理睬。

        想当年，自己也是这样为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盖好被子呢。两位殿下都长大成人，可自己却没老多少……以后也不会再老。

        乔恩特总管长叹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忽然想起逝去的老陛下，心情不免有些低落。收拾心情后，他走进自己房间，准备工作。

        很多人以为管家只不过是个礼仪顾问或者是个高级仆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管家的正式职称应该是——首席仆役长。小型军队般的仆人们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范围，而管家统领众仆，给每一个人分派工作、监督和验收。他清楚哪怕是最不常用的礼仪，知道两支同产地葡萄酒的细微差别（哪怕它们的年份只差了一年），了解世界各国的佳肴名馔，让每一件名贵摆设都适得其所。购物、家庭理财、洗熨衣物、接待客人、准备晚宴、房屋维修、整理园艺、与外界商家联系等，事无巨细都需要管家来安排。他甚至比主人更清楚贵族们的游戏规则，刻板地按照传统礼仪要求自己的言行举止，所以最好的仆人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切以宅子、以主人为重。

        而皇家总管更是与普通管家不同，他照顾的是一国的主人，不仅需要在生活细节上无微不至，更要永不背叛。可以这么说：若一个国王连其皇家总管都无法信任，那还是早点把国家送人吧，反正他也无人可信了。

        乔恩特总管是萨拉门罗七世的总管，也是萨拉门罗七世的朋友，两人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尽管有这层关系，总管也不曾过问政务，只兢兢业业地照顾皇室成员，只等皇储登基加冕，就把位置交给年轻人。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末日交锋”来临，乔恩特与陛下一起殉难于地宫中。再然后，总管以死灵生物的姿态复活，并且效忠于被陛下认可的人——白骨暴君六月阳光。

        总管从未觉得，成为一个死灵生物是丢脸、可耻的事情。就算无法活在阳光下，就算无法获得享受，就算被人唾骂，那又有损王室名誉吗？不会的。死灵王者的高贵与生俱来，绝不逊色任何一个人类国王。能为六月阳光陛下服务、代行六月阳光陛下的意志，总管感到很光荣。他这人有个特点，他不会到处找人说自己有多高兴有多光荣，他只会用行动表示。在他看来，只要站在皇室成员身后、挺胸抬头，就足够了。他甚至感谢命运女神，让他有一副不会朽坏、无须休息的身躯，这让他能全情投入地工作。在接班人出现之前，他决不能陷入长眠。

        因为陛下不能无时不刻地在皇宫主持大局（陛下是冒险者），因此总管破例管了一下政务，并展示出他惊人的管理才能。他除了履行职责外，还负责和克拉薇索儿、奥斯科尔两位保持联络，担当陛下的喉舌。这间房间就是只有他才能进来的秘密房间，桌面摆放着要呈递给陛下看的文件和信息。靠墙摆着书柜，书柜后有个密室。在房间一角有着一个小型传送魔法阵，只能传递小型死物，这是血精灵的通信渠道，风格也非常的血精灵化——烧钱，每传送一次就花费价值一百至五百金币不等的魔法宝石。

        乔恩特总管进门时便发现，传送阵上放着一封信。信上盖着中央谍报署的火印，还粘了三根寂灭渡鸦的羽毛，很明显是急件。他俯身捡起信封，撕开一看，眉毛便扬了起来。他妥善地收起信纸，走出房间，然后去找布瑞恩。他的步伐丝毫不乱，依然风度翩翩，但如果有注意他平常举动的人在场就能发现，他走得急了。

        布瑞恩正在图书馆看历史书呢，看见总管，有些诧异，毕竟总管很少会在这时候找他，而且一般事情只需寂灭渡鸦传信即可。他起身，拉开椅子，迎接总管，虽然没问什么，但他专注的神情却表达出他的疑问。

        总管刚拿出信，一只寂灭渡鸦便嗖地飞来，落在布瑞恩肩头，与之窃窃私语。听了消息，布瑞恩眼中魂火剧烈震颤一下。他立刻对总管道：“刚才得到奥斯科尔的消息——”

        “我也是。”乔恩特总管语气干巴巴的，更显出他的老态：“应该是同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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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黑。

        萨拉门罗，某海港城市，造船厂。

        这儿本该是一片忙碌景象，但却冷冷清清。地面、墙壁、天花板焦黑一片，很明显是经过烟熏火燎的。尽管所有窗户都打开、任海风呜呜地吹进，一股焦味儿还是不依不饶，风一过便冒头。几根火把闷闷地烧着，持火把的有骑士，也有腰背微微佝偻的黑衣人，他们无一例外脸色都很阴沉。

        一个小时前，这儿起了大火。

        造船厂起火说不上有多意外，但问题是，这间造船厂是承办铁蹄骑士团生意的五间厂子里其中一间，有审判骑士守夜不说，更有毕格鲍沃的谍报人员暗中出没。无论是武力还是情报工作，造船厂都已万无一失，可还是起了大火。

        火还没熄灭，纵火犯就已被抓住，但同一时间他立刻咬破口中毒囊，暴毙当场。人事档案在五分钟后送到，经调查可知，这人是土生土长的萨拉门罗人，在“末日交锋”时随船离开，“失去的五年”之后又回来参与基建，履历清白。

        毕格鲍沃情报部部长来到尸体旁，蹲下，手指伸入死者口腔搅动几下，再抽出手指，仔细地嗅，全然不嫌脏污恶心。他随便在死者衣服上擦擦手指，道：“是亚斯坦特的毒，‘阴霾’。有人嫁祸亚斯坦特。”

        除了毒性厉害之外，这种剧毒有个特性，就是暴露在空气中也不会流失毒性，风吹不散，这才有了“阴霾”这个名称。一般将其涂抹在箭矢上，见血便杀人。因为配制“阴霾”的材料有半数只在亚斯坦特境内有产，所以这算是亚斯坦特独有的毒药。当然，只是想制出少许剂量“阴霾”的话，倒也不必非在亚斯坦特购买材料，只需去拍卖行看看有无冒险者供货便可。

        “肤色、身量、脸型……萨拉门罗人。”在尸体上摸了几下，情报部部长忽然笑了，只不过因为他全身包裹在黑布中，所以属下只看见他下巴微动。

        无论陛下交待什么任务，他都会尽力去做，不带私人感情，无论是对一个不满七岁的孩童严刑拷打，还是刺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老人，他都无所谓的。这次照顾铁蹄骑士团也是如此，但因为这个纵火犯，他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他必须承认，即使像他这样有着高度自制力的人也有职业病，一旦碰上厉害的同行，就忍不住要较量一番，看看孰高孰低。

        能瞒过他的人这大陆上只有几个，其中能使得动萨拉门罗人的，就只有背叛的奥斯科尔——老对头果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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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城。

        这座城市是不夜城。

        因为死气阴云的缘故，黄昏帝国终年无日照，所以白雪城处处灯火明亮，简直该叫黄金城。在销金窝里，一个个戴“死灵面具”的人醉生梦死、纵情声色，明明是人却要装成鬼的模样。大街上的人不多，大都是站街揽客的*、被人踢出来的醉汉，以及一两个捂着断腕痛嚎、踉踉跄跄行走的出千赌棍。香水味儿、酒气、秽|物味儿、汗味儿、金币味儿在城市上空流淌，映射出欲望和贪婪，那是比死气阴云更丑恶更肮脏的混合物。光鲜外表下却是腐烂的内在，繁华盛景背后是无人可诉的凄凉，这到底是死灵生物的城市，还是人类的城市呢？

        在城市的边缘——信天翁港，灯火稀少，也没有那熏得人迷糊的味道。这里只有黑沉的大海，只有灰白的浪花，只有冷风和阵阵涛声，与白雪城市中心简直是两个世界。当某人从喧闹的市区来到港口时，一定会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但没关系，海风和广阔的景色会填满他的心。海很黑，天也很黑，面前就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唯有黑暗尽头有一些闪亮的缝隙，你会以为那是星光，但却不肯定，只能死死盯着它们，否则整个思想都会被黑暗吞噬、心灵陷入孤独。人在黑暗里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后，多半又会怀念起不夜城了，毕竟光亮会让人心安。

        在码头，有人正无声地忙碌着，他们的蓝眼睛在燃烧。他们正将一批批军需物资运上船，船通体凄红，很明显是以血骨制成的幽灵船。负责人是沃特波勒?卡伦，他在实验室里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告奋勇，来海边吹吹冷风。

        就在这时，一艘“费马飞艇”缓缓落下，来的是布瑞恩。飞艇一落地，他就迫不及待地推门出来，抬手叫道：“等等，别发船！”

        “为什么？”沃特波勒耸肩：“这可是送给前线的东西，发船要是慢了，说不定仗都打完了。”

        “把物资留下。叫上所有骨干，我们开会。”为了稳定人心，布瑞恩没有告诉驯兽师，他刚才收到奥斯科尔传来的密信：铁蹄骑士团带了两千人，欲乘船进攻白骨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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