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往事因果

“锄强扶弱”是个褒义词，这一点没有人否认。

        但是其中关键的问题是，究竟什么人才有锄强扶弱的资格？

        一切以结果来推倒过程的都是耍流氓，而那些以过程来擅自判决执行结果的，则更是罪犯。

        因为你骂了我，所以我可以打你一耳光。因为我打了你一耳光，所以你可以烧我房子。因为你烧了我房子，所以我可以杀你全家……受了委屈不应该讨回吗？可是这就是正义？

        并不是说理直就可以气壮的，世界上还有一种说法叫得理不饶人。无论严衡的立场有多么正义，只要当他想着绕开种族群体的规则而自己执行私刑的时候，就算那些人真的死有余辜，严衡本身也已经算不上清白正直了。

        他没有被卷入上面这样循环怪圈的唯一理由，并不是因为苦主没有一丝冤屈或是真的不想报复，只不过是因为他比其他人都要强而已。

        林云深深呼吸了两下，睁大眼睛看着容昭：“先不说你告诉我的事情是真是假，就算我真的想要告诉你些什么，恐怕你也无法如愿了。”

        容昭抬起眼睛认真回视她，表现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林云咬咬唇：“我和你说的严衡只见过昨天那么一次面，既然你知道他救了我，那么也应该知道他只是巧合出现在那里，我之前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除了被他救出来送上出租车以外，更加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严衡会关注你的。”容昭打断林云。

        林云有些懵逼。

        如果有人见义勇为没什么奇怪，现在虽然大多数人不愿意惹祸上身，但还是有不乏一腔热血的正义人士。

        但就算是这些正义人士，只听说过他们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没听说吼完了还要追着被害人后续关注……除非是像言情小说里的那样一见钟情？

        想到这里，林云也有些结巴了：“为、为什么？”

        虽然已经过了青春萌动的年纪，但对于救命恩人的话，林云还是有几分感激的，乍一听到这种话，难免就有些手足无措。

        容昭低头望着茶水：“……因为你的遭遇值得他关注。”

        “什么？”

        林云完全不懂，一头雾水下的现在也只有傻傻的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严衡确实有正义感，但现在他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理论上来说就算是要出手见义勇为，也是会用更加迂回一点的手段。”容昭端起茶杯，慢慢的在手中旋转着。

        茶杯羞涩：“我的手感是不是很光滑很细腻？o(*////▽////*)q”

        容昭低着头，继续冷静的举例：“制造一些混乱，或者装作喝醉了闯进去捣乱，再不然直接报警……那种情况下其实有很多种办法都能救你的，毕竟那些人还不敢打开房门办事，只要把房间里的情况摆出来，即便没有旁观者主动表示什么，他们自己就怕了……但为什么当时严衡直接就冲进去了？”

        被前盟主悉心教导过那么多年，严衡学习的不仅仅是战斗技巧而已。

        最初联盟对严衡的定位和容昭是一样的，二者都是内定了将来要成为重要高层的预备候补，对于任务工作的技巧当然也有过很多的学习和培训。

        “他放弃更加稳妥的方式选择更加直接粗暴的手段，甚至在把你送走之后还掉头回去赶尽杀绝，是因为在那一刻你和另外一个人重合了……”

        容昭的语调平缓得没有任何波澜，声音也如同清凌凌的碎冰一样，让人即便有些微的激动也能迅速被冻得冷静下去，不自觉就抛开其他情绪认真听她说话：“你和她很像。”

        林云诧异：“谁？我们长得很像？”

        这回容昭没有回答。

        其实如果说到相貌的话，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她们的遭遇却很类似。

        严衡父母早逝，亲人里只有一个爷爷，可惜严爷爷自己年纪也大了，又要努力赚钱供养孙子上学，所以就算他无比疼爱孙子，在生活细节上也难免会有不够细心周到的地方。

        而无父无母的孩子吃穿上比同龄人粗糙就不说了，平常会受到多少歧视大家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

        就在严衡初中的时候，一个刚刚实习的女老师发现了学校同学对他的排斥嘲笑。那时候刚毕业的女孩子正是爱心很充沛，还没被熊孩子们磨得暴躁如更年期，也更加愿意无条件对学生们释放关怀的阶段，于是见到这样孤僻的小男孩，女老师难免就多关注怜惜了几分。

        她强势的带着严衡回家吃饭、给他买新衣服文具、从游戏机室揪着跟小混混学坏的熊孩子回家教育……简直比亲妈还要多操心几分。

        这样在日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照顾，严衡其实是感觉得出来的，而他也确实是个三观正直的孩子，于是慢慢的就真的变得像个好孩子起来。在严衡心里，那个老师的形象大概就是填补了类似母亲或是姐姐的女性长辈角色，所以他一直很尊敬她，也很喜欢她。

        ……可惜那个女老师后来死了。

        容昭抬起头来盯着林云，跳开相像与否的问题，缓缓的咬字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客观叙述：“严衡初中毕业后就离开老家，一直跟在我义父身边学习和打工，五年前的一次假期他回去探亲，回老家的路上刚好遇到了那个人……”

        彼时的严衡因为被发现拥有强大的异能而受到栽培，从原来的乡下野孩子一跃成为备受瞩目艳羡的年轻天才，正是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想象的时候。

        可就是那一次的探亲，让他遇到了原来的那个老师，二人叙旧之后，约好第二天中午在他上车回家前先去新婚的对方家中吃个饭。

        没想到女老师在那天加班回家的路上就遇到了四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当夜被侵犯后绝望自杀。

        “……等到第二天早上严衡在旅馆给爷爷打完电话，买好礼物兴致冲冲的去了她家里，却从对方丈夫口中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一夜之间物是人非，那时候的严衡还只有19岁，是一个男孩子最容易冲动也最容易热血的年纪，于是他就凭着冲动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容昭一字一顿，面无波澜：“他追去从自己老师丈夫口中得知的四人会去的地方，设计杀害了其中一人。”

        ……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林云似乎是被这么意外惊悚的事情给吓到了，直到好半天后才渐渐回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就算这样，也不能怪他吧。”

        心虚的说了这么一句，林云突然想到什么，急急问：“当时就没有人报警？”

        容昭看了看她，放下茶杯：“那四个人家里有权有势，不说受害人已经死了取证困难，就算真的定了案判下来，这种量刑也不过是关几年而已，而且这几年中还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间。”比如缓刑、再比如保外就医。

        严衡根本不可能服气。

        那一次严衡愤怒的追去火山温泉，当夜就引爆火山诛杀了一人，而另外三人却因恰巧不在现场而得以逃脱。

        这么大的异能暴动，异能联盟不可能视而不见。于是紧接着联盟追查此事，派出的就正是刚好也在附近的容昭。

        二人在几年时间的共同受训中一直朝夕相处，除了容昭的能力因为牵涉敏感而没有透露外，其他各自的细节习惯都彼此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容昭几乎是毫不费力就确定了真凶，在严衡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另外三人之前，她已经亲手将其抓捕回去关押，也将这一笔血仇拖到了今天。

        “还有两个人，前几天也因为不同的‘意外’而死了……加上昨晚一共有七条人命，只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容昭认真的看着林云问：“他是你的恩人，但是你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吗？”

        心安理得……怎么可能！林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碰上过这样危险的人，但是这个危险的凶手却是救了她的人。

        从个人角度来看的话，林云觉得他不是坏人。但从其他人的角度也能这么看吗？

        所以林云语塞了，她脑子里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人们通常会有英雄情结，但这其实仅限于对方和自己的生活拉开了距离的情况下。尤其是这个英雄还是一个复仇使者的定位时，那种危险感就更加的使人不安了，因为他们的正义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来得有威胁。

        “至少我只是想把他带回去。”容昭最后结论道：“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而且以严衡的性格，这一次的事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容昭抚平衣服起身，准备告辞：“如果严衡真的再来找你的话，请……”

        话还没说完，容昭就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从林云的卧室里转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闪闪发光如宝石一样的金眸正盯着自己。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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