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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睡下


告别了外祖母下邳太后,甄柔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车轮辘辘,车外已经开市了。

        穿市而过,市上人声纷杂,如同甄柔此刻的心境。

        她和周煜已经不可能了,如今只能拿外祖母的话告诉自己,她之于周煜就是悬在头上的利刃,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至于曹劲……

        外祖母的话犹言在耳,她亦能明白话里意思。

        是的,该收拾心绪,转变态度了。

        好在路上还要耽搁几日,她还有时间好好想一想回彭城后与曹劲的见面。

        甄柔心里正在沉思这些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相府。

        大门口的广场上,肖先生及数十曹兵已恭候多时。

        另外两百余曹军轻骑兵,则由熊傲率领在城外等候。

        兄长甄明廷这次自是要一起返彭城,今日他也起了一个黑早,要安排走后下邳的各项事宜。现在也已处理妥当,和肖先生一起在大门外等着。

        这是马上就要离开下邳了。

        那么,和周煜的事是不能再拖了。

        甄柔心下终是一定,下马车和肖先生见过礼后,带上阿玉,叫住兄长到府门一旁说话,道:“阿兄,你帮我还一样东西给周公子。”

        从昨日到今早一直不见甄柔有所动作,眼看就要走了,甄明廷以为甄柔打算不告而别。

        其实这样也好。

        既然有缘无份,还是不要再有任何牵扯,这对大家都好。

        如此,甄明廷即使觉得对不起周煜,也没有插手他们的事。此时听得甄柔主动提起,到底更关心自己的胞妹,忙看了一眼不远处等着的肖先生,暗暗左移了一步,挡住肖先生的视线,方压低声音道:“拿来吧,我会让人带给他的。”

        甄柔点了点头,侧首看了一眼阿玉,轻声道:“把今早我让你收拾的玉簪给我。”

        阿玉依言而行,从衣袖里的暗袋中取出一方长形漆盒。

        甄柔接过漆盒,将它打开。

        这时,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了,阳光斜照上相府大门,被门旁高大的古槐摇碎一片斑驳金光。

        而在点点金光之下,那漆盒里正是一支断成两截的白玉簪。

        周煜送过她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唯有这白玉簪寓意深远,正如曹劲去年她生辰送的那支发笄般。

        有些事她只是不愿去深想,但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年轻郎君送未婚女郎发簪,其意太过不言而喻了。

        甄柔最后看了那一眼那白玉簪,旋即“啪”一下合上,递给甄明廷道:“阿兄,就是把这支发簪还给周公子,告诉他去年我二八生辰时,曹三公子已送过一支给我了,我很喜欢。”

        “阿柔……”

        甄明廷是男子,看着手中周煜送的发簪,他能体会、也看到了周煜对甄柔的上心,此时倏然一听甄柔让转告的话,不由觉得太过了,男人最难堪莫过被心仪之人拿来和情敌相比还不如人,遂不赞同的低斥了一声。

        甄柔置若罔闻,只低垂着眼睑,继续说道:“若他不信,就让他去查,是否有其事”

        话顿了顿,蓦然抬头。

        金光透过交错的槐叶缝隙,直直映入眼里。

        甄柔眯着眼,又道:“若还不信,就告诉他前年冬天,我曾去过衮州小沛,在那里与曹三公子结识后私定终身,所以才敢冒着得罪薛家的风险退婚。只是后来久不见曹三公子提亲,为了激怒曹三公子,因此才另寻人定亲。如今曹三公子终于来提亲了,这要感谢他半年来陪我演了这场戏。不过还是祝他早日另觅佳偶,早结良缘,以防曹三公子真误会了我。”

        一口气说完,甄柔觉得整个人都为之轻松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甄柔快步走出槐树下,不容兄长说出任何一句动摇她决心的话。

        甫一步出树荫外,还未热起来的阳光顷刻罩在身上,似乎有驱散一切晦暗的力量。

        甄柔回身,望着还立于槐树下的兄长,嘱咐道:“这是为了大家好,阿兄一定要带到。”

        说罢,再一次不等甄明廷回应,甄柔走到车厢尾部,就着赶过来的阿玉搀扶,登上前往彭城的四马大车。

        曲阳翁主已坐在车厢里了,甄柔坐进来一会,到底有几分不放心,遂靠着车壁,微微推开一线车窗,见甄明廷正和一人在槐树下交头接耳,想来是在安排人转告给周煜。

        该做的,能做的,她已经做了。

        现在只等回彭城见曹劲,然后待嫁了。

        甄柔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

        不一时,马车稳稳启动,踏着下邳城百姓的议论声向彭城而去。

        浩荡的队伍,以及明显曹军的铠甲,没有人不知道这是曹家来接甄三娘子回彭城待嫁了。

        同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在队伍煊赫而行之时,一人驾马飞驰追来,却刚出城不到十里,被十数人重重拦下。

        伤势未愈,强行闯出不得,跌下马匹,只能无望地看着队伍渐行渐远。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时当正午。

        烈日炎炎,前路遥遥。

        远行最难熬的时节,就是农历六七月间了。

        春秋两季不冷不热,又是一个万木复苏,一个秋高气爽,都是适合远行的好天气。

        冬季虽是天寒地冻,行路缓慢,却有冬衣御寒,火炉保暖。

        到了炎夏,路上却难存冰块这等稀有物什消暑,只能顶着蒸腾的暑气赶路。

        甄柔素爱洁净,比起炎热,她更不耐每日都是一身汗沉沉得难受。

        偏生这天本就热,她又呆在蒸笼似的马车里,即使什么也不做,一天赶路颠簸下来,也能生出一身汗。

        不过这样行了一两日,身体的疲倦和不适,让她没有精力再多想其他,每日到驿舍就是沐浴更衣,然后倒头便睡。

        如此七八日下来,待到彭城时,看着斜阳夕照的城门,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

        是以,在众人,包括她自己,因着曹劲大张旗鼓的下聘求娶,以为曹劲多半会来接她,却一直到回府,乃至收拾妥当后,还不见曹劲任何消息,甄柔依然还能平静得沉住气。

        又待到入夜,仍是如此,甄柔索性任由倦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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