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唯有一字
确认冉仲走远后,虞环子笑着说起了话,他冷冰冰的道:“你啊,还当自己是王修承么?”
“朕不敢。”
虞环子被逗开心了:“好一个朕不敢,人死透了么?”
“请道长进宫查看。”
虞环子轩眉道:“忘了规矩么?”
赵篆看了虞环子一眼,随即跪下,舔 起了虞环子的鞋子。虞环子一脚蹬在赵篆的下巴上,把他踹翻在地。赵篆先是赶忙翻起身子,随后才敢揉下巴。
虞环子淡淡道:“叫仙师。”
赵篆伏首颤栗道:“是,仙师!”
虞环子转身进了宫室,看到了倒在血泊中,已经死去的那个赵篆。尸体身上少说也有个十来道创口,他的上身被刺的血肉模糊,虞环子微微蹙眉,对走进来的赵篆道:“你这活儿干的也太不利落了,弄这么多血,可不容易收拾。”
赵篆滚在地上,嗫喏的说道:“仙师,我实在对这个狗贼恨之入骨,若不是仙师您喊了停,我还会扎他一百刀!”
虞环子微笑道:“罢了,既然都烂了,那就让他烂的更彻底些。”虞环子抽动起拂尘,又像上次杀死那个侍卫一样,如法炮制,生生把地上的尸体给打成了好似面酱一般的肉沫。”
赵篆骇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喉咙里好似卡住了一个粪团,“仙师…您连脸都能换……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毁尸灭迹么?”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虞环子微笑道:“把人化成血水的药,本仙师自然随身带着,但比起用药,还是这样来的过瘾。”
赵篆揖道:“仙师圣明。”
虞环子微微一笑,不予置否,他道:“陛下,你这新生的吉日,打算先去做些什么?”
赵篆道:“弟子做什么,当从仙师法旨。”
虞环子摆手道:“不不不,你是皇帝,做什么,理当你自己拿主意。”
赵篆沉吟道:“弟子想去先见韩贵妃。”
“韩贵妃……”虞环子笑道:“那可是个妙人儿啊!陛下,本仙师早已说过,区区一个女人算不了什么。你瞧,你这刚做上皇帝,不就能得到一个尊贵,又美丽的绝顶美人么?”
赵篆微笑道:“仙师所言极是。”
虞环子笑道:“好了,走吧,这次本仙师要亲自监督陛下。那韩贵妃毕竟是你曾经的枕边人,难免会识破些马脚。”
赵篆道:“弟子正有此意。”
虞环子忽的吹了声调诡异的口哨,霎时,便见漆黑的潮水从这宫殿的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潮水澎湃时,能听得“吱吱”怪叫。赵篆定睛一瞧,好家伙,这哪里是什么潮水,而是数不清的尖牙黑毛大老鼠。这群老鼠前仆后继的堆到那摊肉酱上,抢夺撕咬。眨眼的功夫,这宫殿地面便变得一干二净,连一点血渍,一根发须都没剩下。
“龙是世间帝,鼠是地中龙啊,这般死法,倒也是没能辱没了他。”虞环子的言语间,颇有些戏谑之意。赵篆恭顺的俯首道:“仙师所言极是。”
今儿个天气好,韩贵妃倒也从百无聊赖中找到一些兴致,前去御花园游玩了。如今这节气虽然百花凋零,但看到御花园那几棵梅树枝丫上冒出来的花骨朵,韩贵妃知道,用不了几日,这御花园里定然又是盎然生机。
韩贵妃身后跟着两个随侍的宫娥,这两个宫娥面色有些不好,她俩一边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一边暗自垂泪。韩贵妃取出香帕,将一把石椅上的灰尘抚去后,坐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淡淡道:“怎的,你们想起碧音了?”
一宫娥福了一福,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们的确是想起碧音姐姐了。”
韩贵妃微笑道:“那丫头很好,人好,命也好。试问,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为心爱的女人做到那一步。”
另一宫娥回道:“是啊娘娘,我们两个替碧音姐姐感到开心,但也为碧音姐姐感到不值,当真该把那个杀了碧音姐姐的恶人,给千刀万剐!”
“好!说的好!朕看千刀万剐还不解气,把他剁成肉酱如何?”
韩贵妃闻言赶忙站起身子,带着两个宫娥对突然出现的皇帝行礼。赵篆微笑道:“好了,免礼吧。”
“谢陛下。”
韩贵妃平身后,瞧见了站在赵篆身后的虞环子,面露不悦。她道:“陛下,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怎的有空来这百花凋零的御花园了?”
赵篆微笑道:“谁说这御花园里百花凋零了?朕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花,跟两朵娇滴滴的水仙呢。”赵篆一语,把两个宫娥说的是面红耳赤,娇羞无限。韩贵妃一怔,心下感慨道:“估摸也有个两年,陛下没对我说过这些话了。”
赵篆摆手道:“爱妃请坐。”
两个宫娥闻言赶忙将剩下的几把石椅也给打扫干净了,服侍赵篆跟韩贵妃坐下,虞环子则寸步不离的站在赵篆身后。
韩贵妃瞥了虞环子一眼,淡淡道:“道长,您怎的也进宫来了?”
赵篆忙道:“爱妃,今日道长进宫是来给朕讲经的。”
虞环子微笑道:“给陛下讲经,贫道也大有所得。”
韩贵妃微笑道:“那这经讲完了么?”
虞环子回道:“差不多了。”
“既然讲的都差不多了,那道长就请回吧。”说这话的是赵篆,虞环子眉头微蹙,道:“陛下,还有一小节没讲清楚。”
赵篆陡然站起身子,朝着虞环子喝道:“朕让你走,你没听见么!难不成朕还要说,让你滚么!”
虞环子闻言,情绪并无波动,他微笑道:“陛下息怒,贫道这就告辞。”说罢,虞环子飘然而去。
韩贵妃摇头道:“陛下,您当已国事为重,应少与这些方外之人来往。”
赵篆重新坐了,他抬手去摸韩贵妃的脸蛋儿,那两个宫娥识趣的转活头去。韩贵妃感受到从赵篆掌心传来的温度,一双冷清的眸子陡然便溶解成了一汪秋水。
“陛下…”
“啪!”
韩贵妃摸着红肿起来的有脸,心下一黯,她喃喃的道:“陛下还是那个陛下……”
赵篆恶狠狠的盯着韩贵妃,冷笑道:“贱人,朕去忙国事,你好偷摸养七八个面首不是!”
韩贵妃泪眼婆娑的望着赵篆,颤声道:“陛下,臣妾一心待您,您为何要几次污蔑臣妾!”
赵篆微笑道:“污蔑你?当年朕还是赣江王府一个不入流的王子时,你就开始跟我三哥四哥勾勾搭搭,你以为朕的眼是瞎的么!你知道朕为何不立你为后么?朕本打算把你充作官妓,不过念在你还随朕吃过几年的苦,朕不好做的太绝。但告诉你,你在朕眼里,连个婊子都不如!”
韩贵妃紧咬着红唇,不予辩驳,把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赵篆接着说道:“还有,赣江王把朕送入周王府寄养的那两年里,你是不是已经跟柴氏兄弟勾搭上了?”
韩贵妃惨然一笑,摇头道:“陛下,您就斩了臣妾吧!”
赵篆咯咯笑道:“你想的倒美,朕偏要把你留在身边,日夜折磨你,辱骂你,这一生一世,你都别想痛快度日!”
韩贵妃趴在石桌上,用手臂遮住脸,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哀伤。
虞环子在暗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又来到孤楼茶社,茶博士迎了上来,笑道:“道长,今日您来的早,三楼还没开门。”
虞环子道:“贫道等。”
茶博士道:“道长请便。”
虞环子上了孤楼茶社三层,又瞧见那道垂在地上,把一间空旷屋室分隔为二的宽大
珠帘。虞环子自语道:“一卷珠帘,不光分开了一间屋子,也分开了这天地。”说着,他挑开帘子,走到了对面。虞环子进去后,蓦然一惊,喃喃道:“两把椅子?”他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忽觉神清气爽。他伸手朝虚空一握,仿佛天下已尽在他的掌中。
“师尊呐,以后便让徒儿来代您御统天下。您虽有宛如神仙的手段,但却活成了臭虫老鼠,令人扼腕叹息。无需多久,徒儿便天下万民便会跪伏在徒儿脚下,尊称仙师,活神。那是多么的威风,多么的不可一世,!想想您老终年居于地宫,即使活个千年万年,也只落憋屈二字。就算是街上要饭的叫花子,也比您老自在……”
虞环子正自顾自的念叨着,忽瞧见珠帘对面浮现出个绰约人影。
“道长,您这是要反客为主啊?”
虞环子微笑道:“想不到在他背后出谋划策的,竟然是个女人。”
来人笑道:“道长瞧不起女人?”
虞环子点头道:“的确瞧不起,贫道自以为这世间的庸碌有十分,男人占四分,女人占六分。但今日,阁下为女人扳回一城。”
来人道:“道长已把事办成了?”
虞环子笑道:“锦绣已织好,请阁下添花。”
来人微笑道:“这次我来,便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虞环子微笑道:“待事成之后,我们去金銮殿饮酒。”
来人淡淡道:“与其饮酒,不如谈谈如何稳定江山。”
虞环子笑道:“辽夏之威,何足道哉?本仙师稍稍做法,便能驱其于千里之外。”
来人嗤笑道:“道长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虞环子身子微微前倾,笑问道:“怎么难道我不是么?若贫道不是神仙,又如何能把天下共主移花接木?”
来人对着珠帘,裣衽行礼,道:“那奴家便先恭祝道长握大道三千,寿可齐天。”
虞环子微笑道:“贫道也愿尔等能统率百官,权势无边。”
来人轻声一笑,旋即转身离去。
虞环子闭上双眼,靠着椅背,面带笑意。
未到戌牌时分,柴家便摘了红花,一律挂上了白绫。柴厌青没管那些繁文缛节,他把碧音装进棺材里,便把她葬入了柴家祖坟。
千里孤坟,老鸦啼唱。
天边过渡了三色,白,蓝,近乎透明的黑。风很凛冽,把柴厌青的衣衫刮的猎猎作响。他的一旁站着的是宋承军,柴厌青看着新坟,宋承军看着他。过了老半晌,宋承军开口道:“二哥,你咋也不说句话?”
柴厌青翕动嘴唇,欲要开口,却无语凝噎。
宋承军像是打呼噜般的,重重吐出一声叹息:“二哥,你放心,我定把杀了嫂子的凶手给揪出来!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柴厌青忽的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承军,你还记得燕临么?”
宋承军微笑道:“那怎么不记得,咱们当时还在燕临时,那可是京城的霸主,谁敢跟咱们扎刺儿?”
柴厌青笑道:“你这小几十年,净放屁了。当时你还穿着兜裆裤,满世界撒尿呢,谁认识你。”
宋承军讪讪一笑,道:“多久的事儿了,都记窜了。”
柴厌青笑道:“我还记得有一年在临仙江上,观鱼跃龙门。我柴家的画舫排在第一,就连皇帝老儿来了,那他也得给咱柴家让边儿。”
宋承军点头道:“这倒是,当时你爷爷还在世,那是何等的威风。”
柴厌青淡淡道:“人走茶凉,自我爷爷去了,我柴家便是一日不如一日,趋炎附势的人都走干净了,家里多久也没见来个客人。承军,你是为数不多,愿意跟我交心的兄弟,所以我相信你。只要你活一天,定会寻一天杀了你嫂子那凶手。所以这件事靠给你,我放心。”
宋承军一怔,忙问道:“二哥,你不会是要随嫂子一起去了吧?”
柴厌青笑道:“我也想,但家里没钱买两幅棺材了。睡席子我觉得凉,住一个棺材,我又嫌挤。所以想想,还是赖活着吧。我只是想回一趟燕临,再看一次百花祭。承军,你可晓得百花祭的来历?”
宋承军点头道:“这我知道,只是说在诸国混战时,燕临曾是一国的都城。后来这个国家被灭了,敌军打到了燕临。城中的百姓前仆后继的守城,敌军攻了七天七夜才打进城去,后来他们发现,那城垛子后死了的全是女人,男人早死光了。当时的敌军也敬重这些女子,便把那一日定为百花祭,百花也指女人。后来,这百花祭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柴厌青淡淡道:“不错。我去燕临,给你嫂子种一株花,种了就回来。”
宋承军大笑道:“二哥,你不用回来,出不了多久,兄弟就带人打过去了!到时候,咱这京城霸主,可就能坐稳了吧?”
柴厌青也大笑起来:“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叫你哥!”
当天彻底黑下来以后,董平才从那山上下来,回了城。这城中的道路他本该熟悉到骨子里,但这次也知是天太黑,还是他心里在想事儿,竟然迷路里。来到了一条,他从未来过的街。
整条街都黑漆漆的,只见一盏摇曳在路边的孤灯。董平寻着那光亮走了过去,他瞧见一个满脸贴满狗屁膏药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笑道:“你我二人既然有缘得见,阁下可否坐下来,听在下唠叨几句?“
董平笑道:“先生算的准么?”
算命先生笑道:“不算是算不准的。”
董平道:“若算的不准,那我便宰了你。”
算命先生微笑道:“阁下戾气太重。”
董平摇头道:“我一向好脾气,唯独今天特别想杀人。”
算命先生道:“那好,阁下请坐。”
董平坐下道:“先生摆卦吧。”
算命先生微笑道:“在下一瞧阁下的面相,便能算出来了。”
董平笑道:“那先生便开卦吧。”
算命先生道:“看阁下的面相,你已经死了许久了。”
董平一怔,旋即缓缓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死了很久。”
算命先生笑道:“阁下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阁下心里有一个贪字。但阁下很快就又要死了,因为阁下心里的贪字已经快消失了。”
董平微笑道:“那我怎么才能继续活着?”
算命先生道:“要贪。”
董平摇头道:“在这世道上,你想当贞洁烈女没人管你,你想做淫 娃荡妇,那也没人管你,但若是当了婊 子,还想立牌坊,那就有人管了。原因无他,人活在世,最忌贪得无厌。”
算命先生微笑道:“但回首过往几千年,人就是在当婊 子,跟立牌坊之间来回转。阁下说的忌讳,恰好也是人之根本。不贪,是不行的。就比如阁下,不贪,就会死。不贪,你体内的那颗心,就不会再跳。”
董平道:“阁下能否教教我,该如何贪?我娶了几个妻子,但到头来连男人都快做不成了,这不就是贪得无厌的现世报么?”
算命先生笑道:“那是因为阁下贪的还不够,是因为阁下起了不贪之心。根据在下所观,不多久,阁下便会有一大机缘,阁下若能贪了,那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董平蹙眉道:“先生好像对我了解甚深。”说着,董平便要伸手去扯那算命先生脸上的狗皮膏药。但那算命先生纵身一跃,便匿入了夜空。唯在董平耳边留下一字,“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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